(以下是云之王奶奶口述云家历史之二)
那日,云之爷爷回家和云之祖爷爷商量纳白牡丹为妾一事,云之祖爷爷死活不同意,还给了云之爷爷几扁担。如是,云之爷爷蔫头耷脑从老家横道河子回到了小城。
当年之白牡丹,如今云之王奶奶见云之爷爷垂头丧气之模样,便 “哼”了一声,操着乐亭口音对云之爷爷说道:
“我掫(就)说,没那个金刚钻,恁就别揽那个瓷器活。还想着八抬大轿把我娶回去,我哪有那个好命?恁要是真有那个心思,还和恁那个死犟的爹合计什么?掫(就)别费那个劲。我这还有两个私房钱,恁再凑上几个,咱俩一起给我赎了身,买个小房子,不也照样过日子?有没有名分能咋着?”
于是,云之爷爷便和那王姓丫头白牡丹合伙凑足了现大洋,给她赎了身,在翠花胡同买了个宅子,云之爷爷便和白牡丹不清不楚凑火到了一块。
自此,横道河子老家便很少见到云掌柜之身影。
这二人过到一起之后,那白牡丹万般皆好,就是在窑子里做了病,不能生孩子。
好在云掌柜家里之大媳妇倒还挺争气,只十来年的功夫,便给云掌柜生了三男一女。
长话短说,十几年后,云之养父便到了娶妻生子,谈婚论嫁之年龄。
哪成想,云家若中了邪一般,云之养父十五岁娶了原配妻子,云之爷爷和奶奶见那小媳妇甚是妩媚,竟然说那小媳妇是狐狸精,半拉眼看不上人家。
老两口加上小姑子便给人家气受,不到三年,那小媳妇得了大肚子病辞世,刚满周岁之胖儿子出天花夭折。
一怒之下,云之养父报了兵丁,在国民党二十熊部队里当了伙夫,直至退伍到了上营子火车站当了个铁路警长。
没想到,在上营子镇,云之养父竟然结识了云之养母。
话说,云之养母亦是闯关东过来之山东人。清末民初,山东连年大旱,地里寸草不生,云之养母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便拉家带口,跟着闯关东之人群,一路要饭到了山海关,走过了奉天城,又沿着铁路线走到了老爷岭。
在老爷岭山顶上,云之养母一家人遇到了关里家逃荒过来的一个山东老乡。云之外祖父见这小伙子孤身一人,细腰阔背,有把子力气,人亦实诚,便和那老乡拈草为香,一个头磕在地上,认了个异姓兄弟,如是,这兄弟便跟着云之养母一家人逃荒来到了上营镇。
那上营镇坐落在半山区,地广人稀,是个谋生之好去处。云之养母一家人落脚之后,先是开荒种地,其后,云之外祖父竟跟着老山狗子学会了种园参,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那逃荒捡来之异姓兄弟到了上营镇后,身边没有亲人,便商量云之外祖父,意欲和这一家子搭伙,给云之外祖父家养牛、养马、伺候牲口、侍弄参园子。
云之外祖父见这小伙子是不可多得之壮劳力,人亦厚道,便满口应承。一家人将这山东老乡视若本家,云之外祖父便称其为二兄弟。
这二兄弟到了云之养母家后,甚是勤快,将牲口伺候得膘肥体壮,将参园子侍弄得溜光水滑。只是无论多忙,每日四更时分便抹黑起炕,一个人到后山坡找块平地练把式。直至五更,天边放亮,便开始一天之劳作。
彼时,云之养母刚五岁,听说二叔会武功,便软磨硬泡,非要跟着二叔学两手。云之外祖父本亦觉得女孩学些防身之术也未必是坏事,便欣然应允。自此,云之养母每日四更起炕,压腿、劈胯、下腰、倒立、翻跟头、打把式,一练便是十年。直至出落成黄花大闺女,不便抛头露面,方在家里专心女红,纺线织布,绣花裁衣。
那年秋日,家中老祖母罹患风寒,到了后半晌,烧得满脸通红,浑身火烫,嘴里嚷着要吃大西瓜。
彼时之上营,除了货郎担子十天半个月来一趟,卖点水果。平日里,若想吃西瓜,得跑八十里山路到县城方能买到。即便是快马加鞭,也得半日才能返回。那天,眼见太阳快要落山,深山老林里,时常有狼虫虎豹出没,谁敢黑灯瞎火走夜路?
云之外祖父那个捡来之二兄弟见状,对云之外祖父说道:
“大哥,实在不行,我到县城跑一趟。”
云之外祖父听了,连连摇头,说道:
“二弟好心我领了。这深山老林,大白天都能看到黑瞎子。到了这个时辰,谁也别出门。老太太实在想吃这口,明儿个早起来,套上牲口,快马加鞭,也就两个时辰,不到晌午,老太太就能吃进嘴里。”
那二兄弟一笑说道:
“哪有那么麻烦?大哥等着,两个时辰内,兄弟准保能把大西瓜给老太太抱回来。”
说罢,这捡来之二兄弟亦未套马,竟孤身一人去了县城。
话说,刚到前半夜,便听房门“吱嘎”一响,那二兄弟大汗淋漓,怀里抱着个大西瓜进了房门。
云之外祖父一家人满目惊诧看着这山东老乡,心中暗自思量,这人难道是传说中之神行太保不成?
时隔不久,这件事便在上营子传将开去,有人说那二兄弟是江湖侠客,有人说他是飞毛腿再世。甚或会两下拳脚之山东老乡还摩拳擦掌,要和这二兄弟过两招。
是年腊月二十三,云之外祖父杀了一口大肥猪,做了一锅杀猪菜,将那二兄弟唤将过来,二人端起了大海碗,云之外祖父说道:
“二兄弟,你忙活了一整年,今天,大哥犒劳犒劳你,咱哥俩痛痛快快喝一顿,来他个一醉方休。”
那二兄弟举起酒碗说道:
“承蒙大哥照应,老弟才有了安身之处,应该老弟敬大哥才对。”
这二人边说边喝,不知不觉间,三碗酒下肚,云之外祖父说道:
“外面盛传,说老弟功夫了得。大哥也眼见你两个时辰从上营到县城跑了个来回,你难道真是神行太保再世?”
那二兄弟摇头说道:
“花拳绣腿,上不了台面。”
云之外祖父说:
“有几个山东老乡一直想和你过几招。大过年的,你能不能露两手,给大家伙助个兴,也大哥争个面子?”
果真是酒壮英雄胆。是时,那二兄弟已然喝得满脸通红,东倒西歪。听了这话,对云之外祖父说道:
“大哥发话,小弟怎敢不听?你让那些人到场院等我一会。”
说罢,那二兄弟便晃里晃荡回到了他自己住的那个偏刹子。
云之外祖父听二兄弟如是一说,满心欢喜,将一干老乡约到了场院,挂起了灯笼,将偌大场院照得若白昼一般。
不一刻,便见云外祖父捡来之二兄弟,上身着皂色桑蚕丝对襟夹袄,下身穿桑蚕丝皂色灯笼裤,足蹬千层底皂靴,腰系三寸宽皂色板带,晃里晃荡来到了场院。
场院内几十号人见云外祖父之二兄弟如是打扮,交口称赞。早有几个拳脚功夫了得之人撸胳膊、挽袖子,要和眼前这个逃荒路上捡来之山东老乡一较高下。
便听那山东老乡大笑三声,一步三晃,呜哩哇啦说道:
“干嘛如此费周折?不如你们一起过来,围成一圈,我到圈内走上一遭。不拘何人,只要抓到我,便算我输。”
众人说道:
“你是酒后,即便一对一打擂,已然不公平。若再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那山东老乡闻言笑道:
“不过凑个热闹,列位站好便是。”
众人见拗不过这山东老乡,只好围成一圈,心中暗想,我等数十号人还抓不住你个醉汉,便笑着说道:
“你若赢了,一个正月,我们轮流请你喝酒。”
那山东老乡说:
“我要是输了,这一个月的酒钱包在我身上。”
说罢,便见云外祖父之二兄弟一跺脚,大吼一声:
“列位看好,我来也。”
话音刚落,便听“嗵”的一声,一道黑影便飞进了圈内。
但见一干人等伸着手只待抓人。可还没等看清这黑影如何飞将过来,便觉得脑袋“嗡”的一震,每人额头上便被打出了一个指甲盖大之肉包。
待到众人回过神来,那山东老乡已然飞出圈外,稳若泰山,从腰间掏出烟袋锅和火簾,打着火,慢悠悠吐出了一缕青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然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过了一忽儿,一个人说道:
“我说兄弟,我们刚才没看明白。不如我们站成两排,手交手,你若是能从人空中穿过去,没二话,我们甘拜下风。”
那山东老乡一笑说道:
“那我就试试。”
说罢,那山东老乡将烟袋锅往鞋底上一磕,将烟荷包别到腰间,说了声:
“列位看好,我来也。”
随即便听“嗵”的一响,
一道黑影飞将过来。
众人伸着手,
还没等抓到人,
便觉脑袋“嗡”的一下,
又被打出了一个肉包。
转瞬之间,
那山东老乡又飞到了场院边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