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最后半块发硬的玉米饼子塞进嘴里，干涩的口感卡在喉咙里，他捧着桌边的搪瓷缸猛灌了两口凉水，才勉强把饼子咽下去。缸沿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是去年搬家用的时候不小心磕的，跟这家人的日子一样，满是磕磕绊绊的痕迹。

出租屋在老旧居民楼的六层，没有电梯，爬一次楼得喘上好半天。不足十二平米的空间里，摆着一张拼接的木板床，父母睡在外头，他蜷缩在靠窗的角落，用布帘隔出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地方。墙角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里面装着一家三口换季的衣服，还有他捡来的几本旧课本。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个掉漆的木柜，柜门合不上，用一根麻绳松松地拴着，里面放着油盐酱醋和父母舍不得吃的鸡蛋。

墙上的日历被撕得只剩下最后几页，红笔圈着的日期越来越近——那是还款日。林默的视线落在桌角那张皱巴巴的纸上，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欠一万五千元，每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得他心口发紧。

这笔钱，是他闯出来的祸。

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父亲在工地做小工，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带着一身水泥灰回来，累得倒头就睡；母亲摆摊卖菜，风吹日晒，一双手上布满了裂口，指甲缝里永远洗不干净泥垢。两人起早贪黑干了七年，省吃俭用，才攒下一万块钱，原本是打算给林默买台二手电脑，让他能跟上学校的网课进度，也能在休息时查点学习资料。

可林默太想帮家里减轻负担了。他今年十四岁，上初三，课程越来越紧，看着父母日渐佝偻的背影，看着母亲为了一毛钱跟菜贩讨价还价的样子，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半个月前，同班的张强偷偷跟他说，有个内部投资渠道，投入一万块，半个月就能返利五千，稳赚不赔。张强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表哥就在里面做事，已经带着好几个人赚了钱，还拿出手机给林默看了所谓的盈利转账记录。

那些数字晃花了林默的眼。五千块，差不多是母亲摆摊两个月才能赚来的钱。如果能赚到这笔钱，父母就能少受点累，家里的日子也能松快些。他犹豫了三天，终究没能抵挡住诱惑，趁着父母不注意，偷偷拿出了存折，取走了那一万块钱，交给了张强。

他满心期待着半个月后的返利，甚至已经想好要给母亲买一双防滑的雨靴，给父亲换个结实的安全帽。可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半个月过去，别说返利，他连张强的人影都找不到了。电话打不通，微信被拉黑，去学校打听，才知道张强已经转学了，临走前还骗了另外两个同学的钱。

林默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拿着那张所谓的投资合同去咨询，律师看了一眼就告诉他，这就是一份无效合同，对方就是借着投资的名义诈骗，想要追回钱难如登天。更让他绝望的是，张强当初为了凑够投资门槛，还拉着他签了一份共同借款协议，现在张强跑了，放款的人找不到他，就把矛头指向了林默，要求他偿还本金加利息，一共一万五千块，还威胁说要是到期还不上，就去家里和学校闹。

林默不敢告诉父母。他想象不出父母知道真相后会有多伤心，有多失望。这些天，他每天都活在恐惧和自责里，上课走神，晚上睡不着觉，整个人瘦了一圈，眼底的乌青越来越重。他想过打工赚钱，可他年纪太小，正规的地方不收，黑工不仅工资低，还容易出危险。他甚至想过辍学，可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考上高中，将来能有个好出路，他不能让父母的希望落空。

此刻，林默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揪着。出租屋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窗外传来的老旧空调外机的嗡嗡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万五千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吱呀

楼下传来一声轻微的开门声，林默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个时间，父母应该还在外面忙活，父亲要到天黑才会从工地回来，母亲的菜摊也得等到傍晚才收。会是谁？难道是放款的人找来了？

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楼道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声控灯在有人走动时才会亮一下。一个女孩正站在他家门口，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她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裙摆很长，拖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与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女孩的头发乌黑亮丽，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了纤细白皙的脖颈。

林默的心怦怦直跳。他不认识这个女孩，她怎么会来这里？是找错人了，还是放款的人派来的？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孩转过身来。

林默的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皮肤白皙得像雪，五官精致得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像是蕴藏着无尽的秘密。她的嘴唇很薄，颜色是淡淡的粉色，嘴角微微抿着，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女孩的年纪看起来比林默大不了几岁，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可她身上的气质却格外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威严，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板，像是早就知道林默在门后看着她。

林默，我找你。

女孩的声音很好听，清冷如玉，却没有任何温度，清晰地穿透了门板，传到林默的耳朵里。

林默愣住了。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握紧了拳头，手心渗出了冷汗。他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绝对不简单。

你是谁？林默刻意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慌乱。

我叫暗七。女孩的声音依旧平淡，来自六大家族之一的暗族。

六大家族？暗族？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两个名字他从未听过，既不是学校里的同学提起过，也不是父母闲聊时说过的亲戚或势力。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门板，生怕女孩突然闯进来。

六大家族是什么？暗族又是什么？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林默硬着头皮说道。

我没有找错人。暗七的语气很肯定，我找的就是你，林默，十四岁，初三学生，家住这里，父母务农转务工，家境贫寒，半个月前投资被骗，负债一万五千元。

女孩的话像一串惊雷，在林默的脑海里炸开。她竟然知道自己的所有情况，连被骗和负债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林默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六大家族是守护人间秩序、制衡龙族的古老势力，世代传承，掌控着常人无法触及的力量。暗七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的一切，是因为你身上隐藏着罕见的潜力——你是百年难遇的屠龙潜力者，体内蕴含着能与龙族抗衡的特殊能量。

屠龙潜力者？龙族？

这些词汇陌生又荒诞，林默只在神话故事和课外书里看到过。他使劲摇了摇头，觉得这一定是个骗局，和张强的投资项目一样，都是想骗他的钱。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林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愤怒，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就是个普通人，什么屠龙潜力，什么龙族，我都不知道。你要是来骗钱的，就赶紧走，我没有钱给你。

暗七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依旧平静地说道：我不是来骗钱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林默愣住了。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帮助，可面对这个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女孩，他实在不敢轻易相信。

你欠的一万五千块，六大家族可以帮你还清。暗七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仅如此，我们还能给你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你的父母不用再辛苦劳作，让你能安心读书，更能系统训练你激发体内的潜力，让你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女孩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林默的心跳瞬间加速。还清欠款，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拥有保护家人的力量，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知道，对方肯定有所图。

你们想要什么？林默警惕地问道，手心的汗已经把拳头浸湿了。

很简单。暗七说道，我们察觉到你体内的潜力已经开始萌芽，需要正确的引导和训练才能完全激发。六大家族愿意为你提供一切资源，条件是你加入六大家族，未来与我们一同履行使命，制衡那些可能失控、危害人间的龙族。

加入六大家族？履行使命？制衡龙族？

林默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他只是个想安安稳稳读完初中，考上高中，将来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普通学生。他不想卷入什么古老势力的使命，也不想面对传说中凶狠的龙族。那些听起来宏大又热血的词汇，背后可能隐藏着他无法承受的危险和责任。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潜力？龙族真的存在吗？林默试图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语气里带着一丝茫然。

龙族确实存在。暗七缓缓解释道，它们并非只存在于神话中，有的潜藏在深海深渊，有的隐匿在崇山峻岭，有的甚至能化为人形融入人类社会。大多数龙族与人类相安无事，但总有部分龙族因力量失控或野心膨胀，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威胁。六大家族世代相传的使命，就是监视并制衡这些危险龙族。而你，天生就带着对抗龙族的潜力，这种潜力百年难遇，是六大家族一直在寻找的核心培养对象。

我不信。林默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抗拒，我从小到大连龙的影子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是什么屠龙潜力者？这太荒谬了。

信不信由你。暗七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这是事实。你半个月前被骗，看似是意外，其实是因为你体内的潜力开始萌芽，产生了微弱的能量波动，这种波动影响了你的判断力，才让骗子有机可乘。如果不加以引导，这种潜力不仅无法保护你，还可能吸引来危险的龙族。

林默愣住了。他想起自己当初明明有些犹豫，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相信了张强的话，甚至没仔细看就签了那份借款协议，难道真的和女孩说的能量波动有关？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想加入什么六大家族。林默咬了咬牙，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卷入你们的使命，也不想面对什么龙族。欠款我会自己想办法还，不用你们帮忙。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拒绝。他知道自己的拒绝可能会让他失去还清欠款的机会，但他骨子里的倔强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无法轻易答应女孩的要求。他怕一旦踏入那个陌生的世界，就再也回不到普通人的生活，甚至可能给父母带来更大的危险。

暗七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拒绝，并没有生气，只是说道：你可以拒绝，但你要知道，你体内的潜力已经开始萌芽，就算你不加入六大家族，也已经被这种潜力牵连。那些对这种能量敏感的危险龙族，很快就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到时候，你和你的父母都会陷入危险，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女孩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默的头上。他最担心的就是父母的安全，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父母受到伤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在威胁我？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无力。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暗七说道，六大家族是唯一能引导你潜力、保护你和你家人的势力。你再考虑考虑，不用急着回答我。

林默沉默了。他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答应女孩的要求，就能还清欠款，保护父母；另一个却提醒他，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危险，六大家族的使命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

出租屋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林默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暗七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像是在给林默思考的时间。她的身影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人不敢忽视。

林默靠在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上。他看着桌角那张写着欠款的纸，又想起了父母辛苦劳作的身影，心里充满了矛盾和纠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过了很久，林默才抬起头，看向门板的方向，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我需要时间想想。

可以。暗七的声音依旧平淡，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找你。

说完，林默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知道，暗七走了。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门缝。楼道里空荡荡的，只剩下昏暗的光线和满是灰尘的楼梯，刚才那个叫暗七的女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林默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那是他昨天中午省下的饭钱，只有五块钱。

一万五千块的欠款，父母的辛苦，未知的危险，还有暗七带来的诱惑和警告，像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紧紧包裹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三天后该如何选择，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他只知道，从暗七出现的这一刻起，他原本平静而贫困的生活，已经彻底被打破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传来了父母熟悉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林默赶紧擦干脸上的疲惫，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他不能让父母看出任何异常，至少现在不能。

门被推开了，父亲黝黑的脸上带着疲惫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母亲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把新鲜的青菜，看到林默，脸上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小默，饿坏了吧？快尝尝，给你买的肉包子。父亲把包子递给林默，语气里满是疼爱。

林默接过包子，眼眶瞬间红了。他咬了一口，鲜香的肉馅在嘴里化开，可他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有满心的酸涩和愧疚。

爸，妈，你们也吃。林默把包子递给父母。

我们吃过了，你快吃吧。母亲笑着说道，顺手拿起桌上的搪瓷缸，给林默倒了一杯温水，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功课有没有跟上？

挺好的，妈。林默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你们累了一天，快坐下歇歇吧。

父母没有多想，坐在椅子上，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事情。父亲说工地今天活不多，提前下班了，老板还多给了五十块钱；母亲说今天的菜卖得不错，赚了二十多块钱，还剩了点青菜，晚上给林默做他爱吃的青菜豆腐汤。

林默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一样。他看着父母脸上满足的笑容，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好父母，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他该怎么做呢？

是接受暗七的提议，加入六大家族，激发体内的潜力，从此踏入一个全新的、未知的世界？还是拒绝暗七，靠自己的力量还清欠款，守护父母，却要面对那些可能出现的危险龙族？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压在林默的心头，让他彻夜难眠。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林默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而这个选择，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