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红笔圈着的还款日终究还是到了。
林默揣着这几天省吃俭用攒下的三百多块钱，指尖被纸币边缘磨得发疼，指腹的茧子和纸币上的纹路相互摩挲，留下涩涩的触感。这点钱连欠款的零头都不够，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揣着一丝近乎渺茫的侥幸，早早等在出租屋楼下的巷口。夕阳把老旧居民楼的影子拉得很长，斑驳的墙皮掉落在地，混着尘土被风卷起来，刮得他脸颊发痒。他缩了缩脖子，把单薄的校服外套拢得更紧了些——他原以为只要自己态度诚恳，总能求债主再宽限几日，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朝着他最恐惧的方向发展。
巷口的老槐树叶子蔫蔫的，蝉鸣也透着几分有气无力。林默靠着树干站着，后背被粗糙的树皮硌得有些不舒服，却不敢挪动脚步。他攥着口袋里的钱，手心的汗把纸币浸得发潮，边缘都起了皱。心脏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怦怦直跳，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发紧。他一遍遍地在心里演练求情的话，想着要怎么说才能让债主心软，哪怕多给他半个月，他就去餐馆洗碗，去工地搬砖，哪怕每天只睡几个小时，他也愿意一点点把钱凑齐。
约定的时间刚过，三辆黑色轿车就碾着碎石子驶来，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巷口的宁静。车门打开，下来五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男人，个个身材高大，往巷口一站，就挡住了大半的光线。为首的是个留着寸头、胳膊上露着纹身的男人，眼神阴鸷地扫过巷口，像鹰隼寻找猎物，很快就锁定了角落里的林默。
“你就是林默？”寸头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发问，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没有丝毫要听他解释的意思。
林默赶紧把口袋里的三百多块钱小心翼翼地掏出来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哥，我现在真的只有这么多了，能不能再宽限我几天？我已经在找活干了，很快就能凑到一部分钱，求求你再给我点时间。”他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哽咽，眼眶也微微发红，姿态放得极低。
寸头男人接过钱，看都没看就扔给了身边的小弟，小弟接住后随手塞进裤兜，嗤笑一声：“三百多块？你当我们是慈善机构？当初签协议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
“我真的被骗了，钱都被张强卷走了，我找了他好久都找不到，我实在没办法才……”林默急忙解释，语速飞快，像是怕对方不听他把话说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既有委屈，也有深深的难堪。
“少跟我来这套。”寸头男人打断他的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凶狠，“我们不管你是被骗还是自己花了，协议上签的是你的名字，手印是你自己按的，这笔钱就该你还。今天拿不出一万五，别想就这么算了。”
林默咬着嘴唇，牙齿深深陷进下唇，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倔强地逼了回去。他知道求饶也没用，这些人只认钱，不认情。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我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再给我半个月，不，一个月，我一定把钱凑齐还给你们，求求你们别去找我爸妈，他们赚钱不容易……”
“找你爸妈？”寸头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我们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找他们，既然你这么不识趣，那也别怪我们了。不过在找你爸妈之前，先去你学校逛逛，让你老师同学都知道，你是个欠钱不还的主。”
林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的血液像是都凝固了。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他不想让老师同学知道这件事，不想被人指指点点，更不想让父母因为他在学校抬不起头。“别！千万别去学校！”他急忙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寸头男人，却被旁边的小弟一把推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现在知道怕了？”寸头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嘲讽，“早知道现在，当初就别乱签协议。给你记着，这事儿没完，我们现在就去你学校。”
说完，寸头男人带着小弟们上了车，黑色轿车调转方向，朝着学校的方向驶去。林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知道，他们说到做到，一旦他们去了学校，他的一切就都完了。
他不敢多想，拔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跑。他跑得飞快，书包在身后晃荡，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狼狈。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学校，不能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
可他的脚步哪里赶得上汽车的速度。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门口时，那三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了校门口，寸头男人正带着两个小弟往学校里走。门卫想要拦住他们，却被其中一个小弟推搡到一边。
林默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拼命地冲过去，想要拦住他们，却被一个小弟死死拽住：“别碍事，不然对你不客气。”
“求求你们，别进去，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影响我的学校，别让老师知道……”林默挣扎着，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可他的挣扎毫无用处，寸头男人根本不理会他，径直走进了学校。这个时间，正是下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校园里很安静，只有教室里传来老师讲课的声音。寸头男人一行人穿过操场，直接朝着教学楼走去，引来不少学生的侧目和议论。
林默被小弟拽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教学楼，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他知道，一切都晚了。
没过多久，教学楼里就传来了骚动。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想象到老师和同学们惊讶的表情，能想象到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大约十几分钟后，寸头男人带着小弟们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他们经过林默身边时，寸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嘲讽：“事儿我们已经跟你老师说了，你就等着学校处理吧。三天后，我们再来找你要钱，要是还拿不出来，就去找你爸妈，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们上了车，扬长而去。
林默站在原地，浑身发抖。这时，班主任李老师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脸色严肃地走到他面前。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对林默很照顾，知道他家境不好，经常鼓励他好好学习。
“林默，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李老师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默低着头，跟在李老师身后，走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几位老师，他们看林默的眼神都带着异样，让林默更加无地自容。
李老师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对面，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林默，刚才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你欠了他们一万五千块钱？”
林默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是……”
“你怎么会欠这么多钱？”李老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还有一丝心疼，“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你爸妈赚钱不容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我……我被骗了。”林默的声音带着哽咽，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老师，“我本来想赚点钱给爸妈减轻负担，没想到被骗了，还签了不该签的协议……”
李老师听完，沉默了很久。她知道林默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可这件事的影响太坏了，那些人在学校里闹了一场，很多老师和学生都知道了，学校也不得不重视。
“林默，”李老师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这件事的影响很不好，学校领导已经知道了。那些人说如果不还钱，还会再来学校闹，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学校考虑了很久，只能做出让你退学的决定。”
退学两个字，像晴天霹雳一样，砸在林默的头上。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眶瞬间红了：“老师，我不能退学，我爸妈还等着我考上高中，考上大学呢，我不能退学……”
“我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李老师的眼神里带着无奈，“可学校也是没办法。那些人要是再来闹，不仅影响学校，也会影响其他同学。林默，你先回家好好想想，这件事也需要告诉你爸妈，让他们知道情况。”
林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摇着头，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知道，退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的学业毁了，意味着他让父母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办公室，走出教学楼，走出学校大门。校园里的学生们都已经放学了，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路边，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只觉得浑身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推开门，走进空荡荡的出租屋，反锁房门，然后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他哭了很久，哭自己的糊涂，哭债主的凶狠，哭命运的不公。哭到最后，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咚咚咚”，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出租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默的心猛地一紧，以为是债主又回来了，吓得他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床底下缩了缩。他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心脏狂跳不止，手心又冒出了冷汗。
“林默，是我。”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是暗七。
林默愣住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难道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暗七站在门口，身上依旧穿着那条黑色的连衣裙，裙摆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土，与楼道里的昏暗和杂乱格格不入。她看到林默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湖面被石子轻轻划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
“他们去学校了。”暗七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像是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她进来。他不想让邻居看到，赶紧把门关上，后背靠着门板，有些无措地站着。
暗七走进出租屋，目光扫过屋里简陋的陈设。掉漆的木柜，拴着麻绳的柜门，墙角堆着的蛇皮袋，还有那张摇摇晃晃的椅子，每一样都透着贫困的痕迹。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林默身上，停留了几秒：“学校让你退学了？”
“嗯。”林默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绝望，他不敢看暗七的眼睛，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他们说，如果我不还钱，还会去家里闹，去学校闹，学校没办法，就只能让我退学了。”
“现在，你愿意接受六大家族的邀请了吗？”暗七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道。她的眼神很亮，像是蕴藏着星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只要你加入我们，我们不仅能帮你还清所有欠款，让那些债主再也不敢找你麻烦，还能让你重新回到学校读书，甚至可以给你安排更好的学校，更好的学习环境。你的父母也不用再辛苦劳作，我们会给他们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让他们安享晚年。”
林默抬起头，看着暗七。他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真诚，知道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加入六大家族，他就能立刻摆脱现在的困境，就能回到学校读书，就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因为钱而发愁，再也不用被人欺负。这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他几乎要动摇。
他想起了父母每天起早贪黑的身影，父亲工地回来时满身的水泥灰，母亲摆摊时被风吹日晒的脸颊，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他安安稳稳读完书，将来有个好出路。现在，他被学校退学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如果加入六大家族，他就能重新拥有这一切，甚至能给父母更好的生活。
可是，一想到要加入那个陌生的世界，要面对传说中神秘的龙族，要履行他无法想象的使命，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抗拒。他不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加入六大家族后会面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所谓的使命。他只是个想安安稳稳读书，过普通人生活的少年，他不想卷入那些复杂的纷争，不想面对未知的危险。
他想起了老师对他的期望，想起了同学们曾经对他的友好，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他想靠自己的努力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找到一份好工作，然后让父母过上好日子。虽然现在这个梦想破灭了，但他还是不想用自由和安稳去交换那看似诱人的帮助。
“我还是不能答应。”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透着超乎年龄的倔强，“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加入六大家族。”
暗七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你不怕他们接下来去找你父母？不怕他们把事情闹得更大，让你和你的家人都无法正常生活？你现在已经被学校退学了，没有了学业，没有了未来，除了加入我们，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怕。”林默坦诚地点头，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我也知道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是我还是想靠自己试试。欠款我会想办法还，就算去工地搬砖、去餐馆洗碗，就算一辈子只能做最底层的工作，我也会一点点凑齐。我不想踏入你们的世界，也不想面对什么龙族，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这条路很难走。”
这是他第二次明确拒绝，比第一次更坚定，也更清醒。被学校退学的打击几乎让他崩溃，债主的威胁还在耳边回响，可这些都没有让他放弃自己的坚持。他知道靠自己可能会很难，甚至会面临更多的委屈和困难，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但他不想用自己的人生去冒险，不想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暗七静静地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她能从林默的眼神里看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倔强，看到他对普通人生活的执着向往。她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见过太多因为恐惧而轻易妥协的人，像林默这样，在如此绝境下还能坚守本心的人，实在少见。
“你很固执。”暗七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但固执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要知道，你的潜力已经开始萌芽，就算你不加入六大家族，也已经被这种潜力牵连。那些对这种能量敏感的龙族，很快就会察觉到你的存在，到时候，你和你的家人都会陷入危险，甚至可能丢掉性命。这种危险，不是你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抵挡的。”
“我知道。”林默抬起头，眼神坚定，“但我还是想试试。就算真的遇到了危险，我也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我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哪怕只有一天，也值得。”
暗七沉默了，她看着林默眼中的坚定，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却有着超乎常人的韧性和固执。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暗七说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改变主意了，或者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可以打这个电话。六大家族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暗七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递给林默。卡片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串银色的数字。
林默接过卡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口袋里。他知道暗七是为了他好，虽然他现在不能接受，但他还是感激她的好意。
“那些债主，我会让他们暂时不要找你麻烦，给你一些时间。”暗七说道，“但这只是暂时的，你还是要尽快想办法。另外，龙族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完，暗七转身离开了出租屋，留下林默一个人站在屋里。
林默看着暗七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口袋里的卡片，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拒绝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摆脱所有困境的机会。但他不后悔，他只想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暗暗发誓。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他都要坚持下去，靠自己的力量还清欠款，保护好父母，哪怕不能回到学校，哪怕一辈子只能做最普通的工作，他也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只是，他不知道，危险已经在悄然逼近。那些被他潜力吸引来的低阶龙族，已经在暗处盯上了他，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来临。而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坚持里，对即将到来他只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因为这场债务纠纷和六大家族的邀约彻底偏离了原本的方向。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迷茫却又倔强的前路——没有学业的庇护，没有退路的选择，唯有攥紧拳头硬扛到底，可他不知道，暗处那双属于龙族的眼睛，早已随着他体内萌芽的潜力，悄然锁定了这具单薄却坚韧的少年身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