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与觉得脑袋有些涨得疼,眼皮也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一般,她轻嘶一声,耳边立刻响起一道询问。
“师姐?师姐,哪里疼?”
言与便挣扎着要睁眼开口说话,但下一秒一道清凉的灵力落在她眉心,意识又沉下去,陷入了混沌。
再次醒来时,身边趴着睡觉的小清,她环顾四周,看来是回到了飞舟上。
稍稍理了一下思绪,想起昏迷前止北还与她在一起,也不知后来如何了。
言与轻手轻脚地起来,将小清抱起放上床,再替她盖好被子,随意顺了一番头发就出了房门。
她记得止北的房间是在她对面的左边来着。
抬手敲了敲门,“小师弟,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在穿衣服。然后,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师姐,请进。”
止北着一件单衣靠坐在床边,外披一件深色外衣,脖颈往下似都缠了些纱布,墨发微乱,尤显身子孱弱。
看来还是摔着了。
言与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身上的伤可都上了药?”
“冯师兄昨天将伤药给了我。”止北仿佛全然不在意一般,“师姐可还好?”
他微皱着眉,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脑子里想的却是言与昨天开剑域杀恶蛟的场景,一个筑基期的人,如何在短时间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出窍,丹药么?
她昨天那副模样倒的确像有后遗症。
言与淡笑:“我已好得差不多了,此次是我疏忽大意,本以为不会祸及你们,下次不会这般了。”
“师姐这样说,下次是不想让我们跟着你了吗?”止北微垂眼眸,看起来是有些失落。
言与当然……是这样想的。
“不……”但她要否认,可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说来也奇怪,虽然她对自家宗门的人也一向溺爱,几乎有求必应,但是一遇着止北,她就感觉自己的嘴什么敷衍的话都说不太出来。
冯钰安虽然打理着逍遥派的方方面面,但他终究是师弟,在一些事情上,他都以言与的意见为准;小清小枫就更不用说了,两小孩被冯钰安灌输了太多“师姐最好”的思想,什么都听言与的,言与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已故的师尊和大师兄更是宠着她的,哪有她要费心思哄人的时候。
但止北不同,他早过了小清小枫那般天真幼稚的年纪,却又未到同冯钰安一样会成熟处事的阶段。
她还从来没花心思宠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冯钰安十七八岁的时候她在闭关。
言与正欲肃容胡扯几句,止北又开口了,他正正盯着言与,脸上带着笑,“没有师弟师妹在,师姐再昏倒,被别人给捡走了怎么办?”
啊这,她不好反驳。
会用“不残血不开大”这个金手指,她定然是遇到困境了。遇到困境,不用些非常手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唔,你说得对。”言与无奈投降,心想反正到时候再说,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看来宗门里又要添一个暖心的小唠叨了。
她走时止北嘴角还噙着笑,在她关上门后止北却一瞬冷了脸色,【那个修士找到了吗】
“他”冰冷的声音立刻就在识海里响起,【在拓海宫的飞舟上,第一层楼的第三个房间,赵启正】
拓海宫和昆仑仙宗的飞舟还会同行两天,够了。
问完这个,止北闭了眼,“他”也反常地安静。
然后。
【你在想她】
【不,是你在想】
*
言与一出门就看见冯钰安站在她房门前一脸焦急,见到她后,他诧异地看了眼言与站着的地方,意识到这间房住着谁时,冯钰安脸色瞬间变得古怪,“师姐,你又关爱师弟去了?”
言与淡定地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大字:不然呢?
“小师弟醒了吧?”冯钰安试探着问。
言与还是一脸“不然呢”。
冯钰安默默叹口气,师姐就这点最让他不放心。不知是不是受了师尊和大师兄的影响,师姐一直不怎么把男女大防放心里。
虽说修仙界忌讳的也没那么多,可是言与吧,怎么说呢,她的内心简直神奇到了一种让冯钰安瞠目结舌的地步。
就比如他一直担心的哄睡觉。
冯钰安那时才入逍遥派没多久,大概八岁多一点的样子。师尊萧岚瓷出门访友,师兄沈还秋顿悟闭关几天,于是照顾人的任务就落到了言与身上。
言与平日里没什么表情,冯钰安一开始还有些怵她。结果没想到的是,言与除了修习讲课什么的还行,其他方面连他一个九岁小孩都不如,也就给他烧热水讲故事时有点用。
但也是这烧热水讲故事让他记忆深刻,因为直到冯钰安十三岁了,言与还每次帮他烧好洗澡水,每晚定点摸进他房间给他讲睡前故事。
后来还是萧岚瓷和沈还秋对言与进行联合谈话才让言与终止了爱护师弟计划。
可能师姐觉得这就是关爱同门的方式吧,冯钰安感动地想。
幸好师姐这次还算有分寸,就算闭关百年也还没脱离社会。
“师姐,你还有伤,快回去躺着。”冯钰安打开门,催着言与进去。“这次小师弟也算机灵,落地之前还用了御风诀,你俩这才没把骨头给摔得稀碎。”
言与闻言回头看了眼止北的房门,“御风诀虽是练气期会学的术法,但能使得好也是有难度的。”
“嗯,小师弟学东西都很快。”之前在逍遥派时,冯钰安催着止北引气入体,可是亲眼见证了他的天赋。
“你教得也好。”言与略略看了看冯钰安的修为,“你在筑基积累多年,现在大约能往金丹冲一冲了。”
冯钰安和小枫小清原本的资质并不算很好,但萧岚瓷和沈还秋在世时一直在帮他们改善资质,所以虽然三人进阶速度比不上言与,但在普通修士中也算中等偏上的了。
“正好,那恶蛟的筋骨也能拿来给你们做几个法器。”言与斩杀了恶蛟,她便很自然地认为广渺仙门的女修为她拿了战果。
冯钰安闻言心就揪紧了,他有些苦恼地道:“师姐,那恶蛟现在不在广渺仙门的仙子手里。”
“你还记得昨天那一群金丹修士吗?他们都是拓海宫花重金请来的,为的就是和拓海宫的人一起打配合杀蛟取筋。你晕过去之后,拓海宫的人偏说杀蛟他们也出了力,我们不能独吞。”他越说越觉憋屈,“他们人多,我们也就没再争执下去,只能由得拓海宫的人把蛟身带走了。素仙子说她们会向厘风女君说明情况,所以刚才拓海宫的弟子传话说我们可以和他们交易,听着像是想买下这恶蛟。”
言与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桃花酥,“你们做得对,起冲突伤到自己就不好了。”
说完,她又拍拍手上的点心屑,“我去走一趟,看看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言与换好衣服后抬腿就走,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又道:“你也和我一起。”
冯钰安忙不迭地跟上了。
等见到拓海宫的飞舟时,冯钰安倒是挺相信这个门派嫌灵石多想花钱买快乐了,估计除了拓海宫就没有哪个宗门会花大价钱买个只有观赏性价值的琉璃宝树往飞舟上放了吧?
言与倒是见怪不怪,鱼雾何也是拓海宫的人,他们都是这个风格。
只不过,拓海宫分南北两宫,鱼雾何是南宫的人,这次那什么小少主估计是北宫宫主谢横流的儿子。之前鱼雾何言谈之间多多少少都流露出对谢横流的不喜,两宫的关系也并非外人想象得那么亲密无间。
拓海宫的引路弟子带二人去了三楼,还未转进主厅,一阵大笑声传来,嗓音张狂,带些少年气,想来这就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少主谢令。
言与抬眸时见到的也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金冠束发,橙黄的衣服上银线勾勒了一片浪花,脚踩的黑靴是用天山鹿的鹿皮所制,座椅下还放着一块雪白的狐狸毛毯。
他下巴一抬,也未起身,“你就是昆仑仙宗的闲云长老?”
言与自顾自地用法术勾来两张雕花椅,让自己和冯钰安坐的舒舒服服,然后才笑了笑道:“昆仑仙宗应该是没有和我道号一样的人。”
“你脾气真好。”谢令笑眯眯地说,“你是除少鸢之外第二个脾气这么好的人。”
他是在真诚地夸人,因为他能感觉到言与确实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
言与不置可否。
一直立在谢令身边神情冷淡的女修俯身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
“哦,对,今天我找你是有正事来着。少鸢,你记性真好,多亏有你。”谢令拍了一下脑门,他抚了抚少鸢的手背,然后就牵着不松开了,其他人对此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想要一条蛟龙筋骨做的鞭子,正巧西浚秘境有一条,于是我就来了。”
“唉,但是他们比较废物,连一条畜牲都杀不死。现在想想,他们的确很需要我用鞭子教训一下。”单纯的少年就这样说出了带着毒刺的话语。
“而且还有人临阵退缩。”语气骤然变冷。“光被教训是不够的……”
谢令说着说着又跑偏了,少鸢捏了捏他的手指才让他回神。
他又笑眯眯的,“我看那条蛟长得不错,想把它买了,闲云长老,你开个价吧。”
“不卖。”言与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
“你不再考虑一下?”谢令皱起眉头。
“恶蛟是我杀的,我说不卖就不卖。”言与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
少鸢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其他拓海宫弟子也投来若有所思的视线。
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他们小少主不正常,言与是个正常人,但她没顺着谢令反而是在老虎脸上拔毛。
谢令一手搁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我不太高兴。”
言与反问:“你为什么不高兴呢?”
这问题把谢令问得一懵。
冯钰安觉得自家师姐在危险边缘反复横跳。
谢令站了起来,慢慢走到言与面前,少年人的身姿挺拔却有些单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在多数人没反应过来时现出一把柳叶小刀直逼言与的喉管。
冯钰安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少鸢急速扑来。
身处风暴中心的言与却丝毫没有动作,而那把威胁性命的小刀也没有再前进一步。
言与外放的神识精准地钳制住了刀尖,而且正一步步将它碾碎。
脑海里的系统疯狂地发出警报声,那是她违规使用神识的警告——她的修为被劈回筑基期,相当于被天雷压制,她的神识则是被系统给限制了。
惩罚瞬间降临,言与的识海如被万虫啃噬,但她面色不变,只是敛了笑,用手隔开那把小刀刀柄,“谢横流都没和我打过,哪有儿子越过老子的道理,你说是吗,小少主?”
言与:专治各种坏蛋,小坏蛋,老坏蛋,还有某个披着马甲的黑心皮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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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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