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孤漠月明(二十五)

此时夜幕降临,易夙游从黑黝黝的院外走进来,似携盈盈月光,满室生辉。

易无畏精神一振,她几下化解了几个保镖的招式,挑眉道:“幸会,原来是老熟人。”对方也不是普通的保镖,和她一样来自其他古法家族。

几人一出手就被挑明了,齐士桐也不再隐藏,单刀直入道:“若你不愿退步,那便只有请你吃些苦头了。”

梵杏湖山这几年保护得好,其中也有朱依亦的功劳。她这几年行事低调,除了偶尔有些小动作外也掀不起什么浪花。如若不是今天她特意主动来找死,齐士桐几乎都快忘记她了。

她们一行人也就四个,齐士桐这边十几个,且各个来历不低。

易无畏笑了笑,“都到这个地步了,也不知是谁的骨头更硬些。”

齐士桐还没明白她这句话什么意思,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抓回零壹,其他人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她一声令下,都朝着阿且奔去。邪门的事发生了,几个保镖怎么都靠不近易夙游,她按住剑始终没抽出来。

“怎么回事?”齐士桐可是见过这些人的本事的,现在怎么连一个人都搞不定。

眼前的人看起来是同修,但是非常古怪。

几人不语,退至四角,特殊材质做成的黑幡快速连成了一个阵法,站在阵眼的人手持黑幡定在中心,嘴里也念念有词,其他几人也跟着念了起来。黑幡隐约化身为利剑,随着意识攻向易夙游命脉。

剑出,易夙游将阿且掩在身后,剑光如凛寒雪色,哪怕是凡人也能听闻剑鸣声响,她的动作很快,几人眼睁睁看着引以为傲的阵法被她化解。借着他们摆的阵,易夙游势如破竹,剑离手,她甩出身上的白绫化为第二道剑,足尖轻点,踏过白绫,剑气也跟着斩断,剑回手时,一个全新的阵法出现在几人脚下。易夙游立马斩断了他们的黑幡,将剑牢牢定在阵眼之处。几人血气上涌,大口吐出鲜血,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好!”易无畏连连鼓掌。

“你做了什么……”

易夙游检查了一下阿且,他蹦跳回她身边,牢牢抱住她手臂道:“好看!”

“你!”齐士桐没想到几个能人异士这么快就倒下了。她狞笑了一下道:“别高兴的太早!”她退到墙根,机关响起,她一下消失在原地。

几人乘胜追击,易无畏进入地宫,地下空旷,声音传至很远,“往哪逃!”

流水声又响了起来,齿轮声在地宫内不停转动,分不清是从什么方位传来,磁场混乱。

回到了存放水晶棺椁的地方,此时却大变模样。除了水晶棺椁悬空在中间,其他地方都是断层,无法抵达,水晶棺椁上的剑悬在了顶上星宿处。

众人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满头白发及腰的中年女子踩在半空,手轻抚在棺盖上。

“黎萍节!你竟然真的还活着!”朱依亦满脸震惊。

“嘘……”黎萍节瘦长干枯的手指放在唇间,并没有回应她。

“你这个魔鬼!还我儿来!”朱依亦怒道。

黎萍节执起朱冶桑青白的手,掀眸看了她一眼道:“你们吵到我的桑桑了。”

“装什么深情!”她的言行严重刺激到朱依亦,她怒喝道。

她放下朱冶桑的手,瞬间移位到地面,猛地掐住朱依亦的脖颈道:“就是你吧,不准桑桑与我成婚,还破坏了伟大的仪式,你才是最该下地狱的人!”

易无畏连忙上前掀开她,冷冰冰地回道:“黎萍节,我劝你束手就擒。”

黎萍节睨了她一眼,忽然余光就瞥到了阿且,她瞳孔缩小,拐个弯向他走去,轻抚掌心叹道:“七年了,你是如何藏的?他们都上路了,就差你一人了。”

阿且躲到易夙游身后,黎萍节才拿正眼看人。易夙游眼里无悲无喜,神情淡如清泓,倒是让她后退了几步。

“黎萍节,阵已经被破坏了。”齐士桐从暗门后面出来咬牙切齿道。

“原来是你们做的……”她来的时候就看见被拔出来的剑,阵法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既然都来了,那么典礼也该开始了。”黎萍节退回棺椁处,四面八方的黑幡竖起,形成了纸人的模样动了起来。

哪曾想都到了这个地步,黎萍节也没有放弃继续她的仪式。

易夙游也没废话,按住阿且后,提剑就跟了上去。纸人如同活了一样,萦绕在棺椁周围搬了起来,将棺椁抬着就想跑路。剑出无形,易夙游指尖不停,数道剑气列阵在他们周围挡住了去路,一时空气充满压迫。

黎萍节无比震惊地看着周围的剑阵,她手微颤,再次看向易夙游时,她已经停止了挣扎,撤回了所有的纸人。

“神仙?”她掏出了一串铜币,掷向半空,落回手中翻开看到结果,铜币碎成了灰。她不信邪掐指,瞪大双眼道:“竟然真的……”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易夙游已经将棺椁斩碎,这个困魂的阵法彻底瓦解,且是以一种黎萍节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没有破坏遗体,而且不管是对方的剑阵,还是第一次解阵,再另外起阵,完全是她不曾触及的领域。她按住狂跳的心,几乎在这一刻,她已经摸到了那个秘密。黎萍节借着纸人的力跨近易夙游,反复念道:“如果是你,你一定能复活桑桑吧。”

易夙游的剑拦住了她,没有讲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黎萍节你还在发什么疯?快动手啊!”齐士桐见黎萍节迟迟不动手,还收回了武器,忍不住喝道。

易夙游有意和她保持距离,黎萍节也没有办法靠近。她挥掉手上的灰,低声笑了起来,她踩着纸人踏回水晶棺椁处,一把捞起朱冶桑坐在断掉的半边棺椁上,爱抚地划过朱冶桑的脸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但是我有条件。我活了这么久,终其一生都在寻求改命改运,殊不知也沦落到了命运中的一环。”

易无畏扶了扶额,看这架势她还聊起来了。都说反派死于话多,接下来不会又是裹脚布一样的回忆史吧,谁乐意听?

还没轮到易无畏一行人打断,齐士桐怒道:“你什么意思?现在是要我来听你的长篇大论吗?难不成,你还真要复活他?你在开什么玩笑?”齐士桐放下了架子,她踱步走到黎萍节跟前的台阶上,并无多少狼狈。

黎萍节抬眸看了她一下,忽然又笑道:“齐女士,你也是权财皆有,除了少了些至亲外也没什么大不了,想要的该有的都有了。事到如今,我们的约定与我想做的事也不冲突。”

“吾儿吾孙都已经死了,你和我说的最后的结果就是这个?”齐士桐阴沉着脸,似乎想在她脸上盯个窟窿出来。瞧了半天,估摸着早就了解她个性了,于是又嘲讽道:“你真是好人呢,弄死了爱人还将他再复活了折磨,有一套。”

“世间没有十全十美,我现在改变主意了那也是我的事。”

齐士桐也是没想到有这一出,黎萍节说反水就反水。不过她也没多恼怒,反笑着道:“当年我为何选你这样烂命一条的人你有想过吗?那当然是我看出来了我们是同类人。黎萍节,你帮人办事干净利落也够狠,那是因为你喜欢以身入局,你当你还真是什么痴情种吗?你不过也是个被命运玩弄于掌心的小丑罢了。不过嘛,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实干人才,我要让你知道……”她说着就猛地一踩地面。

地宫齿轮颤动,齐士桐转身跳进断层的悬崖中。声音还从下遥遥传来:“命运最终是由我来操控!”

“不好!快跑!”易无畏嗅到了熟悉的火药味,来不及解释一点,电光火石之间四面被引爆,整个地宫往下沦陷。

巨大的爆炸直冲天花板,将星宿排列也炸碎。

在最后清醒的时刻里,易无畏身体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了一阵柔软温暖的风,白光晃晃,随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是恶人没错,难道你们以为你们所帮的人就是好人吗?这样的事情难道还分先来后到?据我所知,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说真话吧,死人怎么能说出真相呢?哈哈哈……”昏暗的地下宫殿,废墟一片,齐士桐坐在宫殿深处的一把漆金的主人椅上,握着扶手看着走过来的易夙游笑道。

虽然她跑得快,但是硝烟难免波及入肺,她掩面咳了几下。

易夙游一身白衣,刚才的爆炸好像对她没产生什么影响,她提着剑走近道:“你虽然炸毁了地下宫殿还有天顶星宿,但是这片流动的水没有破坏。只要再次重建,那么便能重新启动。”

齐士桐僵硬的脸上这才有了变色,她眯眼道:“我看你和黎萍节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太多,难不成你也想干涉他人命运?事已成定局,那应该是我赢了才对。”

“你所谓的赢,便是这片风水宝地的局吗?”易夙游环视了一圈周围道。

齐士桐站起身来,一脚踩了踩半死不活的朱依亦道:“我看你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吧?我想要梵杏湖山那是光明正大的夺取,而他们呢?啧,要说朱冶桑的死亡还真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朱冶桑作为朱依亦唯一的独子,生来命格特殊,对于他个人来说是不幸,但对于身边的人来说确是一大幸事。朱依亦在有了朱冶桑之后,家境越来越好,可谓是数一数二。随着家大业大,朱冶桑便逐渐脱离了她的视线。后来与黎萍节相识相爱,殊不知爱人也是带着目的靠近他,这一点朱依亦是没说错的。

黎萍节迫不及待想与朱冶桑发生命运的纠缠,将其纳为自己家的一员,她比谁都明白朱冶桑的特殊命格。一个命格奇烂的人,在遇到他以后,好像真的所有事都变得顺利起来。

若说爱,那确实是带着不可言喻的目的,她本以为朱冶桑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差不多,却没料到对方温柔明媚,善解人意,再加上顶着那副天赐的容貌,她不想沦陷都难。由此,演着演着就成真了,也许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了。

山盟海誓带着七分算计三分情意,她想她是爱他的,不然也不会一刻也不想他离开,最后不得已将他锁在冷冰冰的别墅里,哪怕有了孩子,她也无法放手,孩子们见自己的父亲也需要经过她的允许,这是家里的禁令,父亲的卧室也是家里的禁地。

“朱依亦如此精明的商人,怎么会不知道阴阳合同。她不过是当时没弄清楚建立梵杏湖山背后的真实目的,等她隐约明白了,不就是在助纣为虐吗?”齐士桐冷笑道,将其中的关窍点出来。

装修精致豪华的卧室里,朱冶桑对镜梳妆,长袖滑落到手腕漏出了手腕上的疤痕,他忽地扔掉了梳子,伏在朱依亦怀里哭了起来,“母亲,我错了,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孩子我也不想要了,呜呜……”

朱依亦别过他的头发,严肃道:“桑儿,这都孩子的爹了,怎么还说这种话?还和小孩一样呢。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问题大家都退让一步不就好了吗?”

“不是这样的,母亲……”

“好啦!桑儿,一会还有应酬,都哭成花猫了像什么样子?”

“母亲,您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当初的不听话一意孤行吗?我那么做难道不也是为了您吗?”

“够了!桑儿!小时候为娘纵容你玩野了!独自将你抚养长大,如今不求你回报什么,但求你懂事就好,你好自为之吧!”

朱冶桑眼里的光一瞬熄灭,他跌坐在地上,直到门重重关上了也不知道。待到再次打开时,他看到了余生的噩梦来源。

“黎萍节,你骗我!我恨你!”

“桑桑,我怎么会骗你?听话好不好,我当然爱你,你看孩子们,今天都来看你了……”

“不要!滚啊!我讨厌孩子!”

“桑桑,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哦,要怎么样你才不会逃离我身边?”

“求你了黎萍节放过我吧……”

“你真的很不乖啊桑桑,你看你母亲都不要你了,你还能去哪?留在我身边吧。”

“不要……”

齐士桐一脚踹开朱依亦,不屑道:“至于那个畸形儿,也有朱依亦一手功劳呢。不想让我的孙儿出世分他一杯羹,真谢谢她。好在有零壹,顶替了那些孩子们的惩罚。原做这个风水局最重要的就是朱冶桑这种特殊利他人的命格,后续都需要和他有牵绊的祭品,五个儿女和齐叶紫,正好凑齐七位。”

见易夙游不说话,她继续道:“你是想说我疯了是吗?连自己的儿孙也能舍弃。我可不会自己辩解,他们为我所用利于世世后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她微笑,坐回主人椅上张了张口道:“我赢了,你是神仙又如何?”

朱冶桑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了,他沉睡在这块被毁掉的阵法里,根本不可能复活。朱依亦也不知是死是活,而黎萍节也是一个“死掉”的人,梵杏湖山的最终归属还是齐士桐。

阿且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跑出来,拉住易夙游摇了摇道:“疼……”他捂了捂耳朵,刚刚的爆炸突如其来,直接耳鸣了不久。

易夙游握住他的手,终于开口道:“也许是你赢了没错,但是你又怎么能确认梵杏湖山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呢?”

齐士桐愣住,她猛咳嗽了几下道:“休想唬我。”

易夙游掰开阿且的手,擦了擦道:“铸就了这样的结果,本身就不是什么好兆头。更何况你也说了,黎萍节那样命格的人,身边及后代又怎么会跳得出这个樊笼呢?”

齐士桐在废墟中踉跄转了一圈,不可置信道:“这可是几十个古法家族的共同结果,这样的种生基法怎么会有错?”

易夙游只是垂首为阿且打理好,牵着他转身就离开了。

“你骗我!你是骗不到我的!”

“……”

易夙游将易无畏扛起来,飞到了上面一层将她放下,然后推开了炸碎的水晶棺椁旁的门,里面血肉模糊一片,惨不忍睹。

“哇……”刚醒的易无畏看到此情此景一口吐了出来。她有点难以置信,黎萍节就这么死了,两块石板下面朱冶桑的尸体尚且完好。

她拍了拍胸脯,唏嘘道:“这个结果也太突然了。”委托人是死是活还不清楚,这个委托到底算什么?

“走吧。”易夙游带着两人离开了地下废墟。

“噢!太师叔祖,现在去哪?”易无畏立马爬起来跟上。

“医院。”

“啊?”

易无畏拿到报告的时候,眼珠子都瞪圆了,“啊?怎么阿且还显示和朱冶桑是直系亲属关系?”这下连易无畏都震惊了。

这算什么?说阿且是抱来的,一直扮演黎琪琬,然而实际上阿且却是朱冶桑的孩子?按理来说那个时候朱冶桑已经死了,她不由地想到了更可怕的,便不再细思下去。所以齐叶紫也知道这个并不是自己的孩子便一直折磨他,不给他姓名不让他见光让他扮演其他人,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而黎思桑之所以对“黎琪琬”的感情如此复杂,恐怕就是知道一些内幕。

阿且已经换洗了一套干净的白衬衫白裤,他坐在易夙游的旁边缠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我说我认识他。”

“去掉齐梦昱,我应该才是被献祭的第七子。”确实是认识没错,易无畏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齐叶紫应该也是怨恨齐士桐的吧?不然也不会隐瞒此事将计就计了,让齐士桐误以为最后的存活者仍然是她的后代,她要是知道这个真相不得气昏过去。”谁又会想得到替代品“零壹”竟然是原配的孩子?

“那这个阵法还有效吗?”

无人回答。

“嗯?你怎么不结巴了?不痴呆了?”易无畏吃惊道。

阿且抬头,小脸惨白,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黑黝黝地一眨不眨怪可怕的。

易无畏小退一步道:“错了,都错了,算计到最后啥也没有啊!”

易夙游接过纸,在手心燃成了灰烬,开口道:“无畏,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不属于这里,我要将他带走了,你要同我一起走吗?”

易无畏眼睛立马亮了,跳了起来道:“好呀好呀!”

怎么回事,还有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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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孤漠月明(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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