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让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水,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却喝不下了。他拉开椅子坐下来,一边等饭一边闭目养神。
这时,蛋卷儿悄无声息地走到他的身边,端坐好,抬起一只前爪朝着他的小腿扒拉一爪子。
钟奕让“嗖”一下睁开眼睛,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自己黑色裤子上那朵浅浅的变了形的小梅花。沉默片刻,他强打起精神站起身,带着蛋卷儿去洗脚。回来时,饭已经热好端上桌了。
近些日子以来,确切的说是从冷冰伟那个饿货住进来以来,早餐就没看到过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不是牛奶、豆浆、面包、就是小米粥、豆沙包、鲜肉包,冰箱冷冻室里全是速食食品。偶尔做回蛋炒饭和汤面,吃了一碗还没有第二碗。人家都说早餐要吃饱,所以他希望今天这个金蛋蔬菜饼,可以在今后的早餐菜单里拥有姓名。
“以后早上烙这个饼吧,包子吃腻了。”
黎忱飒正坐在他身边浏览“谈大心理学爱好者”的群消息,一听这话,立马将视线从手机上抽离。只见他又用筷子卷起一张饼,夹起来,一口咬下去四分之一。
黎忱飒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按照她自己的食量,家唯她们三个每人也吃两张饼。而眼前这个吃货和冷冰伟那个大吃货,按照最低四张饼起步,那她一早上就要烙十六张饼。万一谁吃开心了呢,以上的数量那就肯定不够。反正烙也烙了,那就凑个整数,二十张吧。
“嗯。”黎忱飒结束思考重新看回手机,“我得五点起来给你们烙饼。”
钟奕让想了想,也是,不能让自己女朋友这么受累,便宜了那些捎带:“那等他们回家了你给我烙。”
“不烙。”黎忱飒头也不抬,“四口一张饼,一口气吃四张——烙不起。”
剩最后一口了,还被噎了。钟奕让喝了口小米粥往下顺顺,往回找补:“你这饼,巴掌大。”
“你整个煎饼摊那样的炉子,我给你烙个锅底大的。”
钟奕让:“……”倒也不必把人往死了噎。
“几点了?”黎忱飒抓起他的手看了眼手表,快九点了,立刻扔下他的手催促道,“赶紧吃,要迟到了。”
钟奕让看了她一会儿,抬手指指她的手机:“这玩意儿,不能显示时间啊?”
黎忱飒:“……”摸摸小手不行吗?
……
三月末的天气,变化无常得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穿棉服还是不穿棉服,这是一个必须亲身出门感受才能解决的问题。
昨天,不但阴沉了一天,午后还飘起了阵阵细雨,湿冷的空气浸得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而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连翘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榆叶梅也即将盛开,枝条上缀满了含苞待花的花苞,一簇簇的玫红,十分耀眼夺目。隔壁家院墙内的那棵玉兰树,竟然不是白色的,一朵朵艳紫无暇,挂满枝头。
万物复苏,怒放的生命,谁都不想错过短暂而烂漫的春光。
黎忱飒沐浴在暖暖的晨光下,突然觉得陈子陶昨晚说的一句话,就是道理本身。
车子已经在她身边停稳了,而她依旧站立在原地。
静待了几秒钟,钟奕让按下车窗:“走啊。不是要迟到了?”
黎忱飒看到他身上的那件绿色毛衣,脑海中瞬时闪现出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她的嘴角不由飞扬,笑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傻得不行。
假如那时的她没有莫名后退,他也就不会被误伤。而她就像岳女士所说的那样,好好劝劝郑歆和宿管老师。那她和他,是不是就将彼此给错过了?
“黎忱飒。”钟奕让被她笑得有些发毛,“傻笑什么呢?赶紧上车啊。”
“哦。”黎忱飒应道,却还是没有挪动脚步。她的一双眼睛盛满了笑意,仿佛清晨露珠的微光,折射出她内心深处喜悦的光芒。她望着他,字正腔圆地说道,“我不去听讲座了。”
钟奕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眉头不自觉拧起一丝略带烦躁的惊诧:“你说什么?!”
黎忱飒又粲然一笑:“我不想去听讲座了。”
失眠容易导致情绪波动,加上她这随心所欲的态度,让钟奕让瞬间恼怒:“那你想干什么?一大早上起来就是为了烙饼啊?”
被训了,黎忱飒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一字一句朗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待着。”
钟奕让怔怔地望着她,眉宇间还带着几分未来得及退去的凌厉。渐渐地,那犹如黑曜石一般深邃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柔和,流光闪烁。他轻轻勾了一下嘴角,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到她的面前。
黎忱飒仰起头对上他溢满温情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你再说一遍。”
钟奕让的嗓音低缓,听得黎忱飒的内心又撞晕了一头小鹿。她开口柔柔地说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待着。”
钟奕让会心一笑,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又顺势揉了揉她的短发,抬脚便向大门走去,边走边说:“等我去带上蛋卷儿。”
黎忱飒脸上娇羞的笑容一秒僵住了,反过闷来回身喊道:“带它干嘛!”
“带你们俩去个好地方。”
故作神秘,说了等于没说。黎忱飒白了一眼空洞的大门,在心里默默嘀咕:能有什么好地方?公园都不让狗进,坐车兜风吧。嘀咕完,又不由自主无声地笑了起来。
恋爱真是让人精神失常。
不消片刻,敞开的大门里就现出了蛋卷儿激动的身影。一双大耳朵忽闪忽闪的,咧着嘴巴,模样异常兴奋地向外飞奔。
见此情形,黎忱飒一个箭步冲过去拉开后座车门。只见蛋卷儿在空中纵身一跃,“咻”一下就窜了进去,稳稳地在座椅上站定。
黎忱飒惊叹一声:“好身手!”
蛋卷儿飞快调转方向在座椅中央坐稳身子,吐着舌头“哈哈哈”。它昂起高贵的头颅,用傲娇的小眼神夹了黎忱飒一眼,狂得不行。
另一头的钟奕让只觉得心绞痛,不知道座椅有没有被它给刮花了。“咔啦”一声响,他站在门口都听得一清二楚。
“坐好了别乱动啊。”黎忱飒嘱咐道,赶紧伸手在座椅上扑撸了一下,还好,没坏。然后她关上车门,准备从车前绕到副驾。
“等下。”钟奕让突然叫住她。
“咋啦?”要她赔钱?
钟奕让走到她的面前:“你会开车吗?”
黎忱飒:“......会啊。”
“你来开。”
黎忱飒高考结束第二天,就被岳女士拉去驾校报名。每天早上和郤家唯坐七点的驾校班车到教练场学习半天,因为岳女士说上午不是特别热,省得买藿香正气。虽说高考结束了不能睡懒觉是人生中的一大残缺,但俩人觉得这样也挺好,正好下午可以出去疯跑。
一个半月后,拿到了驾照。
黎忱飒前脚出了驾校报名处的大门,后脚就被岳女士按在了主驾上。十几分钟的路程开到家,一下车,右腿都紧张僵直得发酸了。
岳女士瞧她那怂样儿,什么话也没说。等到周六一早把她喊起来,一路出发向东——进山。数不清的盘山弯道开下来,黎忱飒感觉自己也可以和藤原拓海一较高下了。
但是,市区这随时随地都能拥堵起来的道路,她还没有涉足过。
“不行!我开不了!”
这时,钟奕让已经拉开了副驾车门。他略作停顿,透过主驾洞开的车窗望着满脸都写着“抗拒”的黎忱飒,坚定道:“你行。”然后就坐进了车里。
“真不行!”黎忱飒向前一步趴在窗框上,对着空气捞一把,“你赶紧过来!”
钟奕让好整以暇地扣上安全带,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今天不适合开太远。”
确实,现在他的脸上还带着沉沉的倦意。
“那就回家睡回笼觉去。”
“就不。”
干脆又利落。黎忱飒望着他没得商量但侧脸,踟蹰片刻,终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多远?去哪儿?你可帮我看着点儿,我真没在市区开过。”
“一个多小时吧。”钟奕让低头拨弄手机,一面说,“我给你开个导航,你自己按着导航走。”
调整座椅的手顿时僵住了,黎忱飒睁大眼睛看着他:“我自己按着导航走,你干嘛?”
钟奕让:“我补觉。”
黎忱飒:“……”手要抖了。
钟奕让:“蛋卷儿,趴下,小心摔了。”
黎忱飒:“……”没信心了。
话虽如此,在驶离市区之前,钟奕让一直耐心地提醒着黎忱飒,给她鼓励,加油打气。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车子驶进一条宽阔的道路。道路两旁傲然挺立着两排白杨,眼下还未到抽芽的时节,光秃秃的枝丫随风轻轻摇曳。四周的山野间是成片成片的树海,梨花飘雪,将行与行之间铺陈一片白色的地毯。连片的杏林开得正盛,就连青灰色的远山也染上了浅浅的粉白。
黎忱飒紧绷的神经随着环境的变化逐渐放松了下来,在说了一系列的“哦,好,嗯”之后,总算说了一句整话。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
“钟奕让……”
黎忱飒转头看过去,一束阳光刚好透过挡风玻璃照在他安静的面容上,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勾勒起一层暖洋洋的光晕。
她收回视线,喃喃道:“这就睡着了。”忍不住又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他纤长的羽睫在随着绵长的气息微微扇动,还是她自己眼里的流光在不停地闪动。
总之,不能再看了,容易分神。
黎忱飒把手机音量调低了些,按照语音提示沿着当前道路继续向前行驶。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繁华了视野内的景致。
前方十字路口信号灯红灯亮起,黎忱飒减速停稳车子,疑惑着向四周看了看。
这是到了一个镇上,具体是哪个镇她没有找到名字。左手边马路对面是一处住宅区,楼层只有五层高,老旧的墙体向人们诉说着它这些年所经历的雨雪风霜。右手边是一座小广场,大概是近几年新建的,虽然看不出广场中央的红色雕塑是个什么寓意,但颜色仍旧十分亮丽。一旁色彩鲜艳的健身器材上攀爬着几个小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闹着。广场尽头是一幢白色建筑物,整洁庄严的屹立在那里,大门口的墙壁上挂着明晃晃的牌子,上边具体写了什么,黎忱飒一个字也看不清。
忽然,后方传来一声悠扬的汽笛声。
副驾上的钟奕让迷迷糊糊地说道:“别怕,慢慢开。”
黎忱飒条件反射应了一声:“好。”
过了十字路口是一片商业街,路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看样子是有集市。
“这是要去哪儿啊?”黎忱飒问。
光线刺目,钟奕让向右偏了偏头,一丝抬起眼皮儿的力气都没有,浑浑噩噩继续睡。
“问你话呢!”得不到回应的黎忱飒伸手捶了他一拳。
这猛地一下子,瞌睡被捶去了一大半。钟奕让深深地呼吸,让自己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又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比他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左右。
他将手机导航退出,指着层层重围中的停车场,说道:“想办法停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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