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谢告禅几乎被他的话气笑了,讥诮之意从眼底闪过,语气像淬了冰:“杀头之罪你也认?”

慎刑司刑罚千式百样,折磨人的点子层出不穷,就是让那太监说“我是皇帝他爹”这种话,怕也会在神志不清中全都招认。

谢念的胸口还在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伏,面色素白,嘴唇全无血色,神情却异常平静,端端正正坐在原处,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他微微颔首:“慎刑司公正无私,又是殿下亲自审问,定然不会流传出什么不实之词。”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谢告禅死死盯着他,眼神沉沉,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谢念神情温和乖巧,语气恭顺:“殿下不是很清楚吗?”

殿内霎时间陷入了寂静。

殿外寂静无声,殿内只能偶尔听到烛花爆裂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告禅向后一靠,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孤不清楚。说下去。”

谢念愣怔片刻,大抵没想到谢告禅会这么回答,愣神间想要草草混过去:“失心之言,殿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然而谢告禅毫无反应,听到这话眼也不眨,像是想就这么僵持下去。

谢念嘴唇微张,茫然半晌,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

谢告禅依旧盯着他。

半晌,谢念闭了闭眼,垂下头,语气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开了口。

“殿下不会往深了查。”

“一来,就算太监是我主动引来不假,但巫蛊娃娃不是。追本溯源,极有可能查到不想查的人头上。”

“继续。”谢告禅言简易明。

“二来……”谢念再次深吸一口气,极为缓慢地开口,“殿下刚刚回宫,根基不稳,若是大张旗鼓调查此事,只会引来父皇猜疑。”

“所以无论如何,慎刑司最好的做法是顺水推舟,将一切后果推到那太监头上,谁都不会继续追责,让事情到此为止。”

一字一句,都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面前之人推得更远。

说罢,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谢念心底忍不住升起一丝懊悔,他抿着唇,低头不再说话。

片刻后,谢告禅蓦然开口:“病积忽微,千虑一失。”

他抬眼望向谢念:“你疏忽了一点。”

谢念蹙眉:“怎么会……”

“孤完全可以让太监签字画押,说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指使。”

“至于巫蛊娃娃,”谢告禅嗤笑一声,“孤若不下令,慎刑司谁敢轻举妄动,擅自去查?”

冰冷话语在耳边回响,平静心绪蓦然被投入一颗石子,霎时间掀起惊涛骇浪。谢念手指紧紧抠着桌案边缘,用力到近乎泛白。

不……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遗漏这点?

真相就摆在面前,昭然若揭,谢念却不敢往下细想。

谢告禅冷冷盯着谢念半晌,而后转头朝着窗外道:“翁子实!送客!”

木窗应声而开,那天见到的黑衣侍卫从外面跳了进来,低头朝着谢念的方向行礼:“五皇子,请跟属下走吧。”

谢念抿唇,视线扫过桌几上的木雕后一触即回,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

东宫东墙墙角有条秘密小道,夜色浓重,需要仔细看路才能避免被杂草绊倒,谢念跟着那名叫翁子实的侍卫向前走,谁都没有说话。

接连三日的雪虽然停了,寒风却不曾停歇,风一吹,就仿佛有无边无际的寒意裹挟全身,冷得出奇。

谢念刚打了个喷嚏,翁子实极有眼色地展开手里的黑色大氅,抬手往谢念身上披。

谢念侧身躲过,纷杂思绪将他内心搅得一团乱麻:“不用。”

翁子实站在原地解释:“五皇子,这不是我的,是太子殿下给您带的。”

谢念一顿,抬眼看向他。

“殿下还说路上寒凉,五皇子又体弱,若是回去之后听到五皇子又病了的消息,要拿属下是问。”

大氅领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貉绒,样式不像是谢告禅平常会穿的那种……更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谢念沉默片刻后,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大氅。

一路走到寝殿后墙,门口还有不少侍卫在巡逻,隐隐从前面传来某个侍卫气急败坏的声音:“臭娘们,居然敢耍我!我今天非得逮住她!”

旁边有人劝阻他:“得啦,你当初非要占这点儿小便宜,现在找谁说理去?要是闹大了,你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儿了。”

“哼,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不过是个五皇子,见皇上的次数保不准还没咱们多……”

“差不多得了,你快闭嘴吧……”

声音渐小,翁子实神色尴尬,转头看向谢念,张嘴半天,没能憋出一句安慰的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谢念没什么反应。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银色弦月被云雾遮挡,连一丝月光都没漏出来,适合悄悄摸摸偷溜回去。

寝殿只有一条从正门进去的路,后面是墙,也就是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想要不惊动前面的侍卫进去很难。

谢念拉紧大氅,严严实实挡住了里面的宫装,正思考该如何避开那些人,翁子实突然开口:“殿下爬过墙吗?”

谢念:“?”

“爬过。”他平静道。

翁子实:“?”

这个回答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翁子实呆滞片刻,而后试探问道:“那我们爬墙进去?”

谢念:“有别的方法。”

于是一刻钟后,林太医盯着“从天而降”的谢念目瞪口呆。

后面还有个他不认识的黑衣侍卫,那侍卫朝着谢念行了个礼:“属下还得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五皇子告辞。”

谢念点点头,翁子实便又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林太医大脑宕机了。

谢念看了他一眼:“外面的人进来过吗?”

“那倒没有……”林太医有些艰难地开口,满脑子都是刚才谢念颇为熟练地从后窗翻进来的场景。

后面不是堵墙吗?

他们到底怎么进来的?

谢念没注意到林太医在想什么,他没再说话,坐在圆椅上,望着桌前的木雕出神。

谢告禅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只是因为从边疆归来后身量更高,眉眼更锋利……更多的是,他感到有些陌生。

从重逢的第一刻起,就好像有一线刀锋,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切割开来。

于是无论距离远近,中间始终隔着一道裂缝。

而他潜意识里还觉得谢告禅是他以前追着喊的太子哥哥,就算他肆意妄为,胆大包天,也会被全盘接纳。

可情况已经截然相反。

他阖上眼,向后一仰,靠在坚硬冰冷的椅背上。

林太医这才发现谢念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五皇子?你还好吗?”

谢念眉头不自觉蹙在一起,轻一下重一下地揉着额角:“不用管我。你走吧。”

他脸色还是一贯的素白,纤长眼睫在眼下投出一道淡淡阴影,眉头微蹙,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看都像是有事……林太医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谨遵家里人的嘱咐,少掺和这些个皇室秘闻,最后选择乖乖闭上嘴,悄无声息地退出内殿。

此后几天过得风平浪静。

林太医负责给谢念把脉,翁子实负责给谢念送药,送完也不走,硬是等到谢念喝完才会掏出个小本子在上面涂涂写写,然后离开。

林太医好奇得很,几次想要偷窥翁子实写的什么东西,都被极为警惕地挡了回去,连本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而林太医除了给谢念把脉外也无事可做,陪着谢念养病这几日闲得快要发霉,每日都趁着侍卫换班出去透风,有时候还会给谢念带回点儿别的信息。

比如巫蛊一事后面不了了之,慎刑司已经将案由提交上去,皇帝一锤定音,将涉事的太监处以极刑,挂在宫墙上暴晒三日,以儆效尤。

比如四皇子那日因为擅闯东宫,被罚抄写《金刚经》十遍,至今还没抄完,也就没时间来找谢念的茬。

至于谢告禅那边,除了会派翁子实日日给他送药外,也再没有别的一星半点儿的动静。

林太医在一旁絮絮叨叨,谢念则专注盯着手中木雕。

他用刮刀刮去最后一点多余的木料,扫去上面的木屑,几经对比后,精准摆在了之前的木雕旁,木雕从小到大,全都摆在一条水平线上。

片刻后,他放下刮刀,看向林太医:“你刚才说什么?”

“哦,刚才外面的侍卫聊天,说今晚皇上要给太子殿下办洗尘宴,被禁足的皇子也都要去。”

“五皇子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

林太医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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