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曾不野来说,别人的私生活就像她不爱喝的豆汁儿:她丝毫不感兴趣,别人推到她面前,她还要摆手推回去,您喜欢您就慢用。
但那些消息都像长了眼,在“狭小”的社交APP之中拼命往她面前钻,她一个劲儿点不感兴趣,一个劲儿洗号,但没用。算法失灵了,或算法执拗了,它想启发她的心智,告诉她你快看看别人的私生活,那可太有趣了。
算法的执拗激发了曾不野的执拗,她要跟那些软件拼了。最后她败下阵来,关上了APP。
她的睡眠开关无法掌控,她想:等开年了,御用中医上班了,我又该去扎小头针了。几根细针分布在她头上的几个穴位上,能换得几天好眠。她一边想着困死算了,一边觉得困死堪比酷刑,不能这样死。
她拼命转移注意力,最后想起看看未来的行程。这才发现他们这一路是追赶风雪去的。几乎没有一天可以避开风雪。
“青川车队”可能想更名为“白穿车队”,就他们选的那些地方,多少衣服都白穿,出门就能给人冻成冰雕。
曾不野那几件衣服根本不顶用,经过的地方又几乎没有合适的商场。这个时候,就算有,小城小镇的人也在欢天喜地过大年,谁还能预料到会有一个脑子不好的外地人没带抵御极寒的衣服就敢往冷极去。
倒是可以把衣服一件一件叠穿进去,管它苏尼特旗和乌兰布统夜晚究竟几度,她都冻不死。只要少下车,就能保证不被冻死回北京。
其余只能靠她一身正气去震慑了。
她吃了药,却又开始辗转。每天的睡眠很稀缺,等药起效的时间很无聊。群里一直在弹消息,均是大家酒后的丑态。孙哥说:“下次打卡野菜姐。”
所谓打卡,就是哪一位喝多了,其余人轮番拍照。这幼稚的乐趣显然已经被他们玩出了花样,就连曾不野也上了他们的打卡名单。
徐远行也起哄:“喝到野菜姐找不到北。”
曾不野没有回复,她闭着眼睛等药效,后来怎么睡去的她不知道,却是被大家的讲话声吵醒的。起床后刷牙洗脸往随行的大包里塞东西,十五分钟搞定就下了楼。一张素面朝天的脸,气色并不见太好。刚巧碰到小扁豆,她追在她屁股后面问她是不是又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总是会关注别人的情绪。曾不野问她:“如果我又哭了,你会怎么样?”
“那我也哭。”
小扁豆不像在开玩笑,曾不野觉得大人无所谓,让一个小孩子面对自己的坏情绪是一件很糟的事。于是她挤出一个微笑:“我好得很,少操点心吧你!”
小扁豆捂着嘴嘻嘻笑了,上了她的车。
徐远行敲车窗丢给她两个热乎乎的羊肉包子,还有拿走的手台充好电又给她。见曾不野气色差,就打趣:“怎么,在梦里练冰上飘呢!”
曾不野看到徐远行,就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些,别管了,罪魁祸首就是他!于是幽幽瞪他一眼,接过肉包子啃了一口,包子冒油,很好吃,要是有点咸菜丝就更好了。一边吃一边想:青川车队罢免队长的流程复杂吗?不复杂的话,她努努力,帮大哥大姐们换届吧!
徐远行又丢给她一副筷子和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咸菜丝。
“你怎么什么都有?”她问。
“人在路上走,这几分薄面还是要有的。”徐远行说。
一边热车的赵君澜无情揭露他:“别吹牛逼了,花钱买的。还薄面呢!”
“多少钱?还有昨天的饭钱。”曾不野拿出手机,等着徐远行说数字。
徐远行却说:“两万。曾总有钱,微信转账就行。”见曾不野真当真,忙说:“第一顿,我请了。今天开始A吧。”
“那谢谢了。”曾不野心理压力小了点,生怕亏欠。别回头被徐远行的追随者知道她占了一顿饭便宜,再打上门来。这种亏她早些年不是没吃过。
这时小扁豆说一直到漠河她都要坐野菜姨的车。曾不野问她原因,她说:野菜姨话少。
徐远行在一边插科打诨:“你野菜姨话少,但嘴损啊!”
“你徐叔叔嘴损,人也缺德啊。”曾不野不服输,怼了回去。赵君澜热完车过来凑热闹,嘴里叼着烟,看徐远行跟曾不野有来有往。上车前悄悄问徐远行:“你别是看上野菜姐了吧?”
“我看上你大爷。”徐远行上了车,摔上车门。他仍旧给车队兜底,跟在JY1后面。这会儿他看着曾不野的车,才发现这姐妹没装挡泥板,这要走雪泥路,还不被她车轱辘甩花了?不行,回去必须手把手教这不懂车的犟种改车。
过会儿徐远行才反应过来:她会不会改车关他屁事?
这一天已经是大年初三。
除却为了拉曾不野入伙改的道,他们要正式开始玩了。这一天他们计划途经苏尼特左旗见一位牧民朋友,然后直奔乌兰布统。全程650公里。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属是挑战。但却有人说:两千公里抬腿就走,650公里车都没热。
现在轮到曾不野觉得他们不正常了。
她还没开就觉得累了,他们却说650公里还没热车。她回头问小扁豆:“你天天这么坐车,有意思吗?”
小扁豆像个小大人:“下车玩的时候也很好玩啊。就像在迪士尼排两个小时队,玩五分钟。我玩的时间可长多了。”
“你真了不起。”曾不野夸她。
“尤其是今天晚上还要露营…”
“今天晚上什么?”曾不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知道晚上要在乌兰布统过夜,但没人说过是露营。零下三十度雪天露营,而她什么都没有。
下了车奔徐远行的车去,想问问他露营的事。徐远行却正在跟人吵架,对方好像很生气,他呢,把手机拿到离耳朵很远的地方,压根不听。徐远行这种方式吵架最气人,曾不野看他那欠揍的神情都替对面的人不值。
“今天露营吗?”她问。
电话那头顿了下,大声说:“我就知道有女人,你….”徐远行挂断电话,责备曾不野:“添什么乱!”
“我没帐篷。”曾不野说:“没地垫、没睡袋、没有露营装备。”
“那你跟我睡啊。”徐远行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他那帐篷可牛逼了,两居室、带客厅、带天幕,借她一间屋又如何?
可还没等他开始显摆,曾不野就突然蹲下去捧起一捧雪灌进了他脖子里,厉声说:“醒醒吧你!”
徐远行以为她在跟他闹着玩,笑着说:“你等着,到乌兰布统我给你埋雪里。”雪在他脖子里化了,冰他个透心凉。
这还不算,车队启程后,JY1总突然踩刹车,徐远行在车台里说:“野菜姐,脚飘了啊!”
曾不野也不回话,一脚又一脚,想送徐远行个全责,让他的“0车损”目标破了。徐远行渐渐发现了曾不野在跟他较劲,这就有意思了。他不跟她计较,拉出一百米距离远远地跟着,心想这“野菜”不好惹,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
车台里在说露营的事,有人问徐远行这次带的是两居室还是一居室,徐远行说两居室,他准备上半夜睡“朝南”卧室,下半夜睡“朝北”卧室。曾不野这才知道她误会徐远行了。她以为他要跟她“睡觉”。
偏巧这时小扁豆又说:“我睡过徐叔叔的两居室,可舒服了。”
“你自己睡?不怕狼把你叼走?”
“我爸妈和我。那次爸爸的帐篷坏了。”
“哦哦哦。”
曾不野想:那破玩意儿能有多舒服,零下三四十度能有多舒服!心中又默念:爸爸,我只是太想你了,我想出来走走,不成想是来渡劫了。
曾不野的情绪就是这样,像过山车。有时很沮丧、很暴躁,有时带着点欢脱。而她并不能完全控制,甚至无法真切地感知。
“野菜姐带够装备了吗?”车队里有人惦记曾不野,她初来乍到,应该是没做好这样玩的准备:“到地方给野菜姐凑一套。”
“让野菜姐跟徐队睡。其他东西好凑。”
曾不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开车。跟着他们走,她什么都不用管,饿不死、冻不死,她开任何口都是多余。对,她多余问徐远行露营的事。她就该“拿来主义”。
只是“跟徐队睡”听来有些怪异,好像突破了她曾经某种沟通的边界,如果放在从前的生活场景里,这话很难听。但放在这里,又似乎没那么难听。
离开二连浩特的时候,小翼龙已经彻底变了。不知道是谁,给它做了一个红色的披风,系在了它脖颈。随着行车,那披风在轻轻动着,好像翼龙真的有了生命。
就连小扁豆都说:“野菜姨,我担心小翼龙飞走。”
“如果它真能飞走,那咱俩给它放炮。”
“说到放炮…”曾不野压低声音说:“野菜姨昨天捡到一个二踢脚,咱俩待会儿崩了你徐叔叔的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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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风雪兼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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