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宴席上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后,表面恢复了平静,但水下暗流涌动得更急了。云舒微凭借机辩在京城女眷圈中初露锋芒,“云家嫡女非庸碌之辈”的消息悄然传开,这为她带来了一些隐形的关注,也引来了更多的审视。
她对此并不在意,依旧按部就班地履行着“协理”之责。账目在逐步理清,采买流程趋于规范,库房在周嬷嬷的掌管下也变得井井有条。王氏那边依旧沉默,但这种沉默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像暴风雨前低垂的、饱含水汽的乌云。
云舒微知道,王氏绝不会坐以待毙。她要么在酝酿更大的反扑,要么……就是在拼命掩盖更深的罪证。她协理中馈,查的是账,动的却是王氏经营多年的利益根基,王氏不可能不狗急跳墙。
秋意渐深,夜晚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书房里,烛火跳跃,将云舒微伏案的身影拉长,投在身后的书架上。她正在核对一批新入库的药材账目,鼻尖萦绕着墨香、烛火的微焦气,以及窗外飘来的、带着寒意的草木清香。
就在这时,周嬷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看似普通的食盒。她神色如常,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大小姐,厨房的老张头送了些新做的桂花糖糕来,说是让您尝尝鲜。”周嬷嬷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云舒微心中一动。老张头,是她与刘妈妈约定的信息传递中间人。
她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完手中的账页,才放下笔,对周嬷嬷点了点头。周嬷嬷会意,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云舒微一人。她走到矮几前,打开食盒。里面果然放着几块精致的桂花糖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她拿起最上面一块,指尖触到底部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糕点的底部,似乎粘着什么东西。
她小心地将那块糖糕掰开,里面赫然藏着一小卷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条。
内心的小人立刻进入警戒状态:“密报来了!双面娇娃开始输出关键信息了!”
她迅速展开纸条。上面是刘妈妈那略显颤抖、但字迹清晰的笔迹,内容很短,却触目惊心:
“大小姐钧鉴:夫人近日频繁暗中处理旧物,疑与三年前修缮宗祠时,虚报工料、贪墨八千两官银有关。关键票据或藏于其卧房内室,紫檀木妆奁底层暗格。仆妇钱氏(即那个粗使的钱婆子)曾参与搬运,或知情。万望谨慎。”
八千两官银!虚报工料!修缮宗祠!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云舒微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
宗祠修缮,涉及家族颜面和朝廷规制(若动用部分官银或受赏银),款项巨大,且意义特殊。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贪墨巨款,其性质远比之前克扣份例、采买吃回扣要严重得多!这不仅仅是内宅阴私,更是足以动摇云毅官声、甚至引来御史弹劾的重罪!
难怪王氏最近如此安静,她是在拼命擦屁股,销毁证据!
刘妈妈这条线,果然埋对了!在关键时刻,发挥了致命的作用。
云舒微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灰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纸张燃烧后的特殊气味。她不能让任何书面证据留下。
内心的小人已经切换到了“猎杀模式”:“大鱼终于浮出水面了!八千两,还是官银?王氏,你的胆子真是比倭瓜还大!”
现在,目标明确:找到那藏在妆奁暗格里的关键票据。
但这绝非易事。王氏的卧房,尤其是内室,守卫森严,心腹环绕,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搜寻,难如登天。而且,打草惊蛇的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她需要机会,一个能合理进入王氏卧房,并且能制造混乱或吸引注意力的机会。同时,还需要一个能里应外合,确认暗格位置甚至协助拿到东西的人。
刘妈妈身份敏感,不能直接动手。那个被提及的、参与过搬运的粗使钱婆子……云舒微想起了主院里那个耳朵灵、眼神活络的钱婆子,她也是王氏安插的眼线之一。
一个计划在云舒微脑中逐渐成型,带着点冒险,却也充满了精准算计。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开始了更周密的准备。
她先是借着核对往年大项支出的由头,调阅了三年前修缮宗祠的全部账册和往来文书。在书房明亮的灯火下,她仔细研究当时的预算、批复、采买记录以及最终的验收文书。果然发现了几处模糊不清的地方,比如一批“金丝楠木”的采购价高得离谱,且验收签字笔迹与其他文书略有不同,像是模仿。
同时,她加强了对主院那几个眼线的“关注”。她没有打草惊蛇,反而通过周嬷嬷,偶尔给她们派些无关紧要、但能接触到一些边缘信息的小差事,观察她们的反应。
重点是那个钱婆子。云舒微发现,钱婆子虽然也是眼线,但似乎更贪财,对王氏的忠诚度远不如夏莲和秋菊。她曾因为想多挣“绩效”赏钱,偷偷向周嬷嬷汇报过夏莲试图打探消息的行为。
或许,这个钱婆子,可以成为另一个突破口?一个被利用来反制王氏的棋子?
云舒微按捺住立刻行动的冲动,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最佳时机。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场合,一个能让王氏离开卧房足够久,且府中人员流动复杂的机会。
机会,很快来了。几日后,云毅休沐,王氏需陪同云毅接待一位来访的故交武将及家眷,前后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
就是现在!
云舒微立刻行动起来。她先是以“整理库房旧物,需人手帮忙”为由,派周嬷嬷将钱婆子调离主院,带到距离王氏院落最远的库房区。然后,她亲自带着春桃,以“给母亲请安,并回禀近日协理事务”为名,前往王氏所居的正院。
她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王氏绝不会让她进内室,但足以让她进入正院的外间,制造一个“在场”的假象。
真正的行动者,并非她自己。
就在她坐在王氏院子的外间,与留守的、心神不宁的刘妈妈说着无关痛痒的闲话时,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庭院中假山和树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王氏卧房的内室。
那是冬梅。
这个平日里沉静少言、几乎让人忽略其存在的丫鬟,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和冷静。她曾是边境战乱中的孤儿,被云家军收养,自幼在军营边缘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会些粗浅的潜行和侦查技巧,后来才被选入内宅伺候。云舒微早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并在暗中观察和试探后,将她发展成了真正的、不为人知的心腹。
内室里弥漫着王氏常用的、浓郁的百合香膏的气味。冬梅目光锐利,迅速锁定了那个靠在梳妆台旁的、华丽的紫檀木妆奁。她按照云舒微事先描述的细节,手指在妆奁底部细细摸索,果然触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机括。
轻轻一按,一块薄薄的木板无声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几件价值不菲的珠宝,以及——一叠折叠整齐的票据。
冬梅心脏狂跳,但她动作丝毫未乱。她迅速将票据取出,飞快地翻阅了一下,确认是与宗祠修缮相关的物料采购单和银钱支取凭证,上面有经手人的画押和模糊的印章,金额与刘妈妈提供的数字吻合。她将票据小心塞入怀中特制的夹层,然后将暗格恢复原状,抹去一切痕迹,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外间,云舒微正听着刘妈妈有些语无伦次地夸赞院中新开的菊花,眼角余光瞥见内室窗帘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她知道,冬梅得手了。
她不再多留,起身告辞:“既然母亲不在,那我便不打扰了。待母亲回来,刘妈妈代我禀报一声便是。”
刘妈妈如释重负,连忙应下。
云舒微带着春桃,从容离开正院。回到主院东厢房时,冬梅已经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将那一叠带着王氏卧房香膏气息的票据,交到了云舒微手中。
触摸着这略微发脆的纸张,看着上面清晰的数额和疑点重重的签章,云舒微知道,她拿到了扳倒王氏最致命的一颗砝码。
铁证,已然在手。
内心的小人握紧了拳头,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最终BOSS的终极罪证,锁定!清算的时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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