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盥洗室出来,季眠并没有立刻返回包间,他不喜欢烟的气味,也不想吸二手烟。
地下拳场里的空气沉闷,他靠着长廊的墙站立,手在兜里摸索,拿出一颗硬糖拆开糖纸,拉下口罩将糖含进嘴里。
水果味在口腔内散开,混沌紧绷的大脑立刻松懈不少,胸口的烦闷散去些,看看时间,季眠这才不紧不慢往包间的方向回去。
罗老板没再抽烟,手里拿着酒杯,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陷在卡座里,他偏着头观看下面的拳赛,听见开门声也没回头:“你回来的正好,过来看看我跟你说的那位新拳手。”
季眠兴致缺缺,他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问对面的罗老板:“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得到?”
罗老板这才收回目光,眯着眼瞧向季眠,他晃动手里的酒杯,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吧小少爷,最后一批得等这位新拳手结束比赛才能拿到,最近那些家伙的体检都不怎么达标,你想要健康的血液,那得等下面这位帅哥完成比赛去后面医疗室进行交易。”
季眠沉默,须臾后,双手环抱向后靠在卡座上。
显然,他现在很不爽。
有墨镜遮挡,罗老板看不到季眠的表情,但能猜到这小少爷在生气,老板只能懒洋洋的笑了笑,对季眠说:“这位选手每周只有星期五和星期六来,总不能抽了人家的血再让他上场,那也太不厚道了,不过你放心,‘狐狸’的场结束很快,他很厉害。”
狐狸?
季眠怔忪片刻,扭头扫了眼下面,眼睛定格在那张蕾丝边框的狐狸面具上,紧接着又看见那双熟悉的狐狸眼睛。
那双眼仿若幽潭,深邃且沉静,即便有面具相隔,仍可瞧出青年眼里的漫不经心,那是胜利者的姿态,游刃有余的动作让人眼前一亮,季眠安静看了几秒,收回目光看向罗老板:“‘狐狸’是代号?”
罗老板点头:“那小子才来拳场没多久,每周也就来两天,现在已经打出了些名气,‘狐狸’是他自己取的代号,面具是在贮藏室里挑的。”
季眠又扫了眼下面,发现‘狐狸’的对手他以前见过,是赛场里很出名的老拳手,代号‘鲨鱼’。
在‘鲨鱼’手底下残废的拳手不少,‘狐狸’是新人,才来没多久就和‘鲨鱼’打擂台赛,这显然有些不合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在两位拳手来回的交锋里,控场更多的竟然是‘狐狸’,赛场里喝倒彩的声音此起彼伏,显然很多观众都想让‘鲨鱼’给傲慢的‘狐狸’一些教训。
这是拳场司空见惯的现象,‘狐狸’为什么会遇上老拳手‘鲨鱼’,这并不是赛场随机安排的赛事,而是观众砸钱买出来的对决名单。
在罗老板这里,只要有钱就是上帝,拳场的擂台赛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只要不带武器,用什么打法随意,野路子的手段也可以上。
在拳击台上只要能干趴下另一位拳手那就是胜者,押中胜利者的观众瓜分失败者被下注的金钱。
显然,这场比赛押‘鲨鱼’的人更多。
季眠对比赛实在不感兴趣,看了几眼后收回目光,垂着眸子,用虎牙咬碎了嘴里的糖,甜腻的味道炸开,刺激着他的味蕾,压下了不自在的情绪。
上场比赛时拳击台留下的血液已经被清理干净,‘狐狸’和‘鲨鱼’的对决场到现在还没见血,几轮交手下来,‘狐狸’没受伤,‘鲨鱼’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渐渐的,赛场上的观众发现,‘狐狸’好像在故意逗‘鲨鱼’。
就像在逗狗,明明能尽快结束比赛,偏偏要用玩弄的行为激怒对方,这不论是在对手眼里还是观众眼里,都是嚣张至极的行为。
季眠只断断续续看了几眼,也能看出‘狐狸’故意而为的打法,拳击台上的青年下手并不狠虐,甚至能从肢体动作中瞧出一些散漫,对手已然被激怒,赛场上的呼声比上一轮比赛更加高昂。
季眠蹙紧眉,他不觉得激怒对手是正确的方式,除非‘狐狸’有十足的把握取得胜利。
罗老板看了看季眠,发现这小少爷竟真的在看比赛,他笑出声:“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狐狸’没来多久就出了名,他的确非常厉害,但这个家伙吧,行为和手段都挺狗的,非常热衷于激怒对手后再击败。”
季眠看向罗老板,听对方继续说:“以前我还以为那是他的打法,多看了几场就明白了,那家伙就是爱玩。”
季眠没接茬,他的视线落在‘狐狸’身上,发现对方腰腹往下临近人鱼线的部位有一块类似胎记的疤痕,隔得远看不仔细,但在冷冽的聚光灯之下,疤痕在**的身躯上倒显得格外晃眼。
罗老板注意到季眠的视线,挑起眉看着拳击台上认真起来的‘狐狸’,声音轻佻:“肌肉很漂亮对吧?这是我至今以来见过的最完美的身体,年轻就是好。”
季眠睨了罗青岁一眼,置若罔闻的收回视线,也不再去瞧比赛,阖上眼靠着卡座休息。
他的头还有些晕,这地方他一点都不喜欢。
正如罗老板所说,‘狐狸’的确很快就结束了比赛,季眠被罗老板叫醒,起身跟着对方前往拳场的医疗室。
脸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季眠跟在罗老板身后进入医疗室,偌大宽敞的室内只有三个人,刚才还在场上交锋对打的两位拳手、和正在处理拳手伤口的医生。
季眠没继续往前走,他站在进门左边的柜台旁,抬眸扫了眼远处坐在凳子上的‘狐狸’。
青年个子高,坐在独凳上弯曲着腿,狐狸面具没摘下来,正在和处理伤口的医生聊天,那双眼弯着,深灰色的眼眸里散发着一股懒劲。
受伤的人只有‘鲨鱼’,医生给‘鲨鱼’处理伤口,三人似在聊天,令人意外的是,场上还是对手的‘狐狸’和‘鲨鱼’此刻的相处模式竟就像是朋友。
医生看见进来的人是罗老板,转身去拿工具:“再等等,让他休息一会儿。”
罗青岁闻言笑了:“我看起来像是来催促的?”
医生耸肩,‘狐狸’抬眸看了眼罗青岁,视线慢慢扫过站在远处门边的人,看清是刚才在盥洗室外遇到的男生,他微眯起眼,唇角上扬。
季眠自然注意到了‘狐狸’的视线,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医生手里的采血针头吸引,医生就站在‘狐狸’旁边,做好预备工作后,娴熟的将针扎进‘狐狸’放在桌上的手臂,成功出血后,对‘狐狸’说:“手可以松开了。”
季眠气息紧了一瞬,略显慌张的扭开了头。
他有点饿了。
刚才咬过硬糖的牙尖轻轻磨蹭,季眠不动声色的咽了咽喉咙。
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口,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司机半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
刘叔:[小少爷,我家小孩儿生病了,我能不能请个假,十分抱歉给您造成麻烦。]
季眠微微蹙眉,拿着手机去了门外,关上门隔绝里面的声音,立刻拨通了刘叔的电话,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声音有些着急,但在季眠这里依旧努力保持着镇定。
“小少爷……”
“你还在外面?”季眠看了眼时间,距离刘叔给他发消息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他的手机一直静音,到现在才看见消息。
没得到对方回复,季眠猜测刘叔大概还等在外面,他垂下眼帘:“你回去吧刘叔,我自己能回家。”
刘叔似乎还想说什么,季眠接着说:“下次有急事的话给我留言就行了,不用等我回复。”
刘叔连声谢了季眠,挂断电话,回归平静。
季眠看着熄灭的手机,手臂垂落靠在墙上,低着头轻轻磨牙。
有点想吃糖。
糖果可以帮助季眠转移注意力,心烦的时候,或为了掩盖血液的气息、亦或是为了消磨虎牙时而产生的痒意,他都会想咬碎点东西,硬糖最合适,但不能多吃,所以他每天只允许自己带十颗糖在身上,刚才那一颗已经是今天最后的糖果了。
季眠没返回医疗室,他靠着墙闭上眼,试图通过静心将才蠢蠢欲动的一些类似口欲期症状的反应压下去,但直到旁边的门被推开,牙根的痒意也不曾消退半分,甚至安静待这么一会儿还把他给憋得更烦了。
听见开门声,扭头看去,正好看见从里出来的青年,对方也朝他看过来,两人视线交汇,季眠发现青年缓慢的眯起了那双狭长深邃的眼。
‘狐狸’依旧没摘下面具,只是已经换回常服,身上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斜挎包随意的甩在身侧,个子高到能用阴影将站在角落的季眠完全笼罩。
季眠的视线只在狐狸面具上停留几秒,又看看走在青年后面的‘鲨鱼’。
看来是结束了,季眠心想,他收回目光,旁边的人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声中带着些揶揄,这让季眠心烦的情绪又被添加了把火,他再次看过去,目光冰凉,只是戴着墨镜,并没有任何杀伤力。
两位选手都还戴着面具,这是拳场不成文的规定中的一条,选手拥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权利,面具可在罗老板这里购买也可以自带,为了不泄露身份,很多拳手从进场到离开会一直配戴面具,显然这两人也都为了隐蔽身份。
季眠看着那两人离开,转身进入医疗室,他手机转账给罗老板,走过去提上已经为他装好东西的背包,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
胃里传来的饥饿感让他心情很不爽。
人走得干脆,罗老板包容的笑了笑,拿起手机看了眼转过来的账,耸肩摇头:“看来以后时间得调整调整,给我们小少爷都等得不高兴了。”
季眠的确不高兴,当他从地下拳场出来后,被外面夜晚的冷风吹得发颤,那种不爽快的情绪似乎又拔高了一个度,他站在路口拿手机打车,在拳场里耗太久,现在已经是凌晨,桦庭苑又是个偏远的老小区,打车就变得更难。
季眠看了眼背包,里面就有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但他现在没有糖果,附近也没有店铺,有这个点也该关门了。
真是诸事不顺。
季眠拢了拢衣领,迎着凌晨的寒风往小区外面走。
稍走几步路,呼吸扑在口罩上起了一层水汽,他摘下口罩扔进垃圾桶,脸上只挂着墨镜,在转角时看见远处熟悉的身影。
几个男生站在巷道口,四周烟雾缭绕,季眠嗅到了尼古丁的味道。
这地方的路灯早些年就坏了,天空中厚重的乌云被风吹散,剔透冰凉的月光窜出来,将那几个人的面容照耀清晰。
四个人,三个人嘴里都叼着烟,背对季眠站的那个个头很高男生转身,歪着头,视线阴郁暗沉,他看着季眠,脸上渐渐的露出淡淡的笑。
黑色冲锋衣,工装裤,但没戴面具。
季眠盯着对方那张脸,刚才拳场内熟悉的感觉现在得到了解答。
‘狐狸’是沈绝,一个他很讨厌的家伙。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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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肌肉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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