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目中干净纯粹,削弱了身上散发出的侵略感,桑灵这才忍下心中的难为情。
“不脱如何敷药。”宋言亦理直气壮,言辞中无一丝一毫的忸怩害羞。
“你…”如此说来,也对。
桑灵想不出辩驳的理由,可瞧着他不着寸缕的上半身,总觉得别别扭扭。
并且,最为重要的,他褪去衣裳后还妄图往她身旁蹭!
“宋言亦,你不许动,背过身去!”
伤口在背部,他却一个劲儿想同她靠在一起,坏心思昭然若揭。宋言亦不情不愿“哦~”了一声,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一点点转过身。
桑灵举起帕子,欲要帮他清洗伤口,却被眼前景象惊得愣在原地。宋言亦的背部不似常人光滑平整,而是遍布大大小小的伤痕。
有长达几寸的刀伤,亦有突兀不平的箭伤,最为密集的是交叠往复的鞭笞之痕。落入羌无的那些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伤。
“疼吗?”
带着些许凉意的指尖,颤抖着抚上伤痕累累的背部。
桑灵娥眉紧蹙,满目心疼,小心翼翼地沿着旧伤脉络,一点点温柔抚触,不敢多用一丝一毫的力,就怕弄疼眼前之人。
“疼…疼吗?”
宋言亦怎么会疼,此刻的他早已心不在焉,神思游外,愣愣地重复着桑灵的问题。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背部,微凉的指尖温柔又轻缓地来回摩挲,他耳根彤红一片,整个人恍若坠入一片轻薄的云雾之中。
“当时定是疼的。”瞧着这些触目惊心伤痕,即使未得到回复,桑灵亦知晓答案。
她红着眼,将目光落于昨日的刀伤之上。鲜红的血液稀稀零零落于伤口边缘,其内血肉外翻,自颈部蔓延至腰际,颇为狭长。
“伤口今日还在流血,药铺的大夫竟说丝毫不严重。”桑灵眉目紧蹙,目中一片怜惜,
“真是个庸医。”伤口若未溃烂,怎会流血不止,她竟然轻信了大夫的寻常皮外伤之言。
“对啊~真是个庸医。”
宋言亦随即附和,面上乃至心中,无一丝一毫愧疚,有的只是同灵儿贴近后心满意足的笑意。
只不过,远在千丈之外的药铺大夫,书写药方时,不知为何直打喷嚏…
“别怕,敷了药便好了。”
将草药敷上,桑灵便开始给宋言亦包扎伤口。素纱需从胸膛绕过,她俯低身子同他贴近,每个动作皆轻手轻脚。
呼吸声萦绕在耳边,鼻内是身侧之人的馨香,余光皆是她白皙柔和的面容,宋言亦不知为何呼吸变得急促,睫翼乱颤,鬼使神差地唤出声,
“灵儿…”
“嗯?”桑灵狐疑着望去,宋言亦却满目严肃,就似方才出声之人并不是他。
桑灵未在意,再次全神贯注帮他包扎伤口。
“灵儿~”
当她贴近他背部时,软软糯糯的嗓音又传来,桑灵装作未听到只专注手中的活儿,只不过在布纱再次从健硕的胸膛穿过时,她迅速扭头与他目光相撞。
宋言亦的呼唤卡在喉间,面上尽是做坏事被捉住的心虚,他耳廓烧红,慌忙扭头一丝一毫不敢让她瞧。
方才火急火燎将衣衫褪去的人是他,这会儿害羞红了脸的人亦是他,桑灵摇头失笑,加快了手中动作。
歇息两日,宋言亦背部的伤已无大碍,二人卯时便启程赶往雾霭山。
行至客栈大门,桑灵瞧见了那日她特意嘱托,给宋言亦敷药的店伙计,这人她前日便来寻过,掌柜说他不知被何物所吓,告了假。
青天白日又在客栈之内,他能被何物吓到?定是收了她银钱又未做事,怕找麻烦故意躲着。
“喂…”桑灵方才张口,便见店伙计十分恐惧地望向她,随即再次向掌柜告了假,慌慌忙忙跑得不见人影…
“宋言亦,那人果然心虚!”她气愤不已,同站在身后的宋言亦抱怨,忽略了他周遭散发出的凛然寒霜。
而身后之人,今日不知为何十分大度,用略带愉悦的嗓音宽慰:
“灵儿,只是几两碎银罢了,我们不同此人计较。”
说着,不顾桑灵的狐疑,拽着她衣袖出了客栈。
山脚之下不似前几日热闹,临街的铺子关了好几个。桑灵正不明所以,便见几十官兵身穿盔甲,手持铁枪自西南街道走来,她慌忙背过身,怕被认出。
待官兵走远,二人便瞧见石墙之上贴满了告示。
“一户一丁,即日入军。”
华京之北,被桑氏皇族旧部占据,直至七年后苍执竟才在宋言亦的协助下,屠尽前朝皇族,收地稳朝。而今,他欲要开疆扩土,只能向南进军,永安镇地处西南,又与南疆相邻,在此处招兵驻扎,他欲要攻打南疆之心,昭然若揭。
但雾霭山神秘诡谲,极难攻破,此战持续四年,劳民伤财,无数兵士未见南疆一兵一卒便死于山中瘴气。
而今一切均如书中所述,一一展开。
“灵儿姑娘,你怎会在此?”熟悉又清朗的男子之声传来,桑灵回首便见一袭靛青衣袍的楚宣。
他身背行囊,腰间别一折扇,面容潇洒,满眼笑意地瞧向她。
“我们二人欲前往南疆。”
听闻桑灵之言,楚宣眸中笑意更深,“我亦前往南疆,此地凶险神秘,不如我们三人同行,权当多个照应。”
“谁需你的照应,要走快些走!”宋言亦言辞颇不耐烦,自瞧见楚宣的第一眼便眉目紧蹙。
“自然不是照应你!”楚宣亦横眉冷目,一句不让。
“灵儿有我即可,你武功都不会能作甚?”
“宋公子自是剑术卓绝,可一点小伤便哭天喊地,怕是让灵儿姑娘烦心扰神良多。”
“楚宣!”
被提及心虚之处,宋言亦明显怒不可遏,恶狠狠瞧向对峙之人,眸中冷意盎然。楚宣却不瞧他,灼灼目光只投于桑灵之上,
“灵儿姑娘,南疆崇尚巫蛊之术,一不留神便会中蛊迷神,我对此研究颇深,一同前往可相互协助。”
本是二人的对峙,再次波及到桑灵,他们一见面便起争执的确不该一道前去,但楚宣所说确是实言。
为攻破南疆,苍执竟用了四年。书中,宋言亦进入后,若不是女主唐霜霜相救,亦会命丧此地。多一人相助,见到女主的机会便多一分,她不可顾此失彼。
“我们一道去,可你们二人不许再争吵。”
“灵儿!”
宋言亦气呼呼地,对桑灵的决定颇为不服,又不敢惹她不开心,只得兀自生闷气。
他一人昂首阔步行于前方,桑灵同楚宣跟随在后。
“灵儿姑娘,路途甚远,你这行囊交与我便是。”身后,楚宣殷勤的话语传来,宋言亦立刻机警,顿住步伐。
察觉到身前人充满寒意的目光,桑灵连连摆手拒绝,可楚宣坚持不懈,“灵儿姑娘不必见外,区区行囊,我拿着便是。”
“灵儿不愿意你没瞧见吗?”果不其然,宋言亦再次加入战斗,争执一触即发。
“灵儿姑娘只是不好意思。”无视宋言亦所言,楚宣伸手接过包裹。
“不愿意便是不愿意,哪里来的不好意思。”宋言亦气愤夺下,将包裹抱在怀中。
“我又不是要帮你背。”楚宣后槽牙紧咬,气得指尖都发颤。
“灵儿之事要帮亦是我帮,与你何干。”
二人的争执愈演愈烈,桑灵的行囊亦在二人之间来回传递。她多次上前劝阻,均无济于事,二人谁都不让谁,只为争赢对方。
于是,一刻钟后,素布包裹的行囊终是不堪二人的拉扯,破了一个大洞,桑灵叠放齐整的衣裳,乃至精心包裹的吃食均散落在地。
瞧着掉落一地的物件,宋言亦与楚宣瞬时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瞧桑灵一眼。
空气凝滞,周遭鸦雀无声,三人静立在初晨微薄的日光中,连呼吸声皆清晰可闻。不知过了多久,宋言亦率先整理起掉落在地的衣裳。
“衣裳哪是你这样叠,放着我来。”楚宣将宋言亦挤走。
不出所料,争执再起。
“你这样叠也是错的,不懂装懂。”
“我不懂装懂,哪有人同你这般乱塞?”
“你就没乱塞?”
……
争吵声不绝于耳~
瞧着自己叠放整齐的衣物,被越弄越乱,桑灵深吸口气,忍无可忍大喝出声,“住手!”
二人同时止住了动作,怒视彼此,却不敢反驳桑灵一句。
将围拢在行囊前的二人赶走后,桑灵重新整理好行李,非常郑重地宣布,
“你二人若再起争执,谁先出言谁今日不许吃饭!”
耳旁终于恢复清净,三人朝着雾霭山前进,桑灵独自一人在前,宋言亦远远行在右侧,而楚宣在同样遥远的左侧。三人相距甚远,左右二人更是谁也不敢先说话,乖乖跟在桑灵身后。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进入巍峨的雾霭山。山中凉意颇重,烟雾缭绕,目之所及不足一丈,周遭草木与寻常所见不同,个个奇形怪状,长势颇丰。
一扑闪着翅膀的蝉虫方落于一翠绿叶瓣,便见枝叶张了口,将其吞咽入腹。
“此乃食虫草,勿要碰触。”楚宣连忙出声提醒,三人迅速集中精力,捻手捻脚小心前行。
林中雾气逾加浓重,眼前景物逐渐模糊,只听潺潺流水之声。他们顺着水声,行至一雾气蒙蒙的瀑布之下,桑灵仔细一瞧,惊愕出声,
“瀑布怎会自下往上,逆向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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