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杰说完就走，转身转得干脆利落。
“——哎，你这才第一次来，知道厕所在哪吗？要不我陪你去？”
刘耀回过神，侧过身子在他身后提高嗓门。
“或者问问江笒？他在厨房吧，我看见他进去了。”
以前的江记老店，厨房和用餐区连在一起，一眼望去一览无余。
而现在的竹华斋不一样，江笒觉得太过现代化的后厨会影响客人用餐体验。因此不单厨房，仓库、冻库、休息室等等都安排到不同的房间，除非门户大开，否则看不见房内的设施。
“又不是女人，还手牵手上厕所。”
李文杰扯了扯嘴角，脸色平静。
“很快就回来，不会耽误你们吃饭的。”
“说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真是——”
刘耀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然而还没说完，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
“……啊。”
许铭看着李文杰消失在门后，才回头问道。
“怎么了？”
“嗯……”
刘耀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
“没事。”
“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许铭嘀咕一句，没把他这点异样放在心上。
“行了，出来聚餐都开心点，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
刘耀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他似乎有点走神，偶尔会接不上许铭的话。
而另一头，厨房里的江笒忙完最后的收尾，端起菜就往外走。
他想一次性多端两盘，却发现这辈子的身体实在太弱，稍微重点就没力气了，手指直抖。
少年呼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托盘，打算老老实实地一盘一盘来。
刚准备出门，门就自己开了。有人一手撑着门，一边往里头看：“要不要帮忙？”
说话的人是李文杰。
——这人什么时候那么好心了？
江笒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有他帮忙确实更方便、只用跑一趟就行，于是便点点头。
李文杰溜溜达达地走进门，心情似乎挺不错。他一边伸手，一边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这什么？炸全鸡？看着也不像。”
“这个叫肉幢鸡。”
见他似乎挺感兴趣，江笒便多解释了一句。
“挑一只弯头嫩鸡——啊，就是三个月左右的小母鸡。把碎肉搅碎，加上调味料塞进鸡肚子里，再用酒浆酱油烧透。菜单上的做法就是用普通鸡肉或是猪肉，我这次做的是完整版，还加了海参和虾肉。”
“行啊，还挺大工程量。”
李文杰嘿嘿一笑，端起菜往外走。
外面的许铭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他们二人裹挟一身诱人菜香出现，顿时垂涎三尺，眼睛亮得跟饿了三天的狼一样。
“哎，咱们今天的主角终于到场啦！来来来，快坐。”
刘耀也跟着笑了笑，从桌底拿起一瓶红酒。
“我想着不能白来，就在来的路上三个人合钱买了瓶红酒——我们都不会挑酒的好坏，就只买了最贵的那款。小江辛苦了，我给你倒上。”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拿过江笒那套餐具的瓷杯，倒上满满一大杯红酒。
红褐色的液体在灯光下缓缓流淌，飘来一阵诱人的香味。江笒把菜放下，用力吸了一鼻子，高兴开口：“这酒看起来就很不错！谢啦，你们真是有心了。”
“是我们谢谢你，请咱们过来吃大餐。”
刘耀摇摇头，给另外三人也倒上红酒，而后才重新坐下。
“这都是什么菜？”
“这道肉幢鸡，我刚才给文杰介绍过了。”
江笒伸出手，按顺序一道道介绍。
“去骨鲫，素肉丸，十香菜，山海兜，玉灌肺。”
许铭听得一愣一愣的：“前面两个我还能听懂，后面三个是啥？光听名字也看不出来啊？”
“别光问我，你要不亲自尝尝？”
江笒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
“吃一口就知道什么做的了。”
许铭听得很是心动，拿起筷子在六道菜里犹豫半天，最终伸向了摆在面前的一道。
“这个叫山海兜是吧？我来块这个！”
晶莹剔透的外皮裹着里面澄黄的汤汁，做得像透明的小笼包一般，模样小巧可爱，在碟子上圆圆鼓鼓地整齐排列两圈。
白色的小兜子上边，还用青翠细葱扎起开口，活像个包扎精美的礼物盒一般。
“有点像南方的虾饺？不过看里面的馅儿，似乎也不太一样。”
许铭闻了闻味，边说边把目光投向江笒。
“哎，你还挺懂的嘛。”
江笒有些意外，干脆不再卖关子。
“这做法确实和虾饺有点像。选最嫩的春笋，小火慢炖煮成汤。再取鲜嫩的鱼虾切块搅碎，蒸熟后加入调味料，包进绿豆粉皮里。这绿豆粉得研磨仔细，做出来才能这么晶莹剔透，跟水晶一样。因为作料有山间笋蕨，也有海中鱼虾，全部挽作一兜，是以名曰‘山海兜’。”
“怎么好好的大白话说着说着就变得文绉绉的，跟文言文似的……”
许铭嘟嚷一句，把山海兜放进嘴里，轻轻咬下一口。
下一秒，他就惊讶地睁大了眼：“唔！”
鲜嫩的汤汁看着不起眼，却在触及舌尖的一瞬爆发出了惊人的美味。
春笋的清，鱼虾的鲜，油盐酱葱姜汇之一体——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来。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才叫百味交集！”
刘耀噗地笑出声：“叫你多读点书还不乐意。人家那是百感交集，形容感情的。”
“你就笑话我吧，快动筷尝尝，我看你心不心动。”
许铭一听就不乐意了，放下筷子催促道。
“山海兜你尝过了，我试试这个玉灌肺。”
刘耀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另一道。
“这名字有点耳熟，让我联想到北方那边的特色，好像叫‘面肺子’。”
江笒见他说到点上了，便竖了个大拇指，接过话茬继续说道。
“刘哥果然厉害！玉灌肺是纯素版的面肺子。原版是取一只完整羊肺，灌满面糊后煮熟切片，得蘸酱吃。我这道玉灌肺则不同，选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去皮核桃肉，最后加一点莳萝，放入白糖拌好了上锅蒸熟。出锅后切作肺子模样，蘸辣酱吃，既清爽又开胃。”
“纯素啊？”
到底是年轻人，爱吃肉多过吃素。但考虑到这是江笒做的菜，刘耀犹豫片刻，还是沾了点红彤彤的辣酱。刚放进嘴里，他顿时眯起双眼，露出一副享受表情。
“确实清脆爽口，很有嚼头。虽然是素菜，却比面肺子还好吃。”
江笒见他吃得开心，也忍不住怀念道。
“以前每逢浴佛节，师父总会带上我去寺院凑热闹。还有街上的斋菜馆，到了这一天总会推出些新菜，什么素鸡素鹅之类的。为了吸引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那些厨子可谓是卯足了劲各显神通，可有意思了！”
“浴佛节？我还是头一次听。”
许铭满脸茫然。
“这是A市的传统节日吗？我们老家那儿没这个节日。”
“我也没听过。”
刘耀跟着摇摇头。
“这个——咳咳咳，我是在古书上看到的！”
江笒回过神，赶紧慌慌张张地掩饰道。
“好像是那什么，夏朝，对！夏朝的传统节日！”
“是嘛？”
许铭忍不住瞪大眼睛。
“咱们虽说是历史系，但这都还没正式上课呢，你就这么了解了啊。”
“这个嘛，其实我偷偷预习了……哈哈。”
江笒挠挠头，傻笑两声后赶紧转移话题。
“行了行了，你们快吃吧，菜都凉了！”
李文杰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往嘴里扒饭。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另外三人互动，没有插嘴，只是在心中暗自嘲讽：听都没听过，铁定是瞎掰的。还说什么提前预习，你就继续装吧。
“我记得咱们这学期就有一堂课是专攻夏朝历史的，主讲教授是谁来着……好好好，不说这个。”
许铭原本还想再接两句，见江笒提醒菜要凉了，赶紧夹了两块肉幢鸡。
江笒亲自挑的小母鸡，肉嫩得跟豆腐一样。而被塞进鸡肚子里的碎肉海鲜，浸透了鲜嫩的鸡味，别有一番独特风味。
吃肉吃腻了，还有那道去骨鲫。清水煮熟的鲜鲫鱼，拣去骨头拆做小块，肉却并未散开，足见厨子手艺灵巧。澄清的汤汁加了笋片韭芽，调味只需一小撮盐，味道便已然清甜到了极致。
氛围组的嘴巴被肉菜塞满，桌上便安静了许多。
然而许铭却是个不甘寂寞的，见江笒边吃饭边时不时来口红酒，挑了挑眉忽然开口。
“小江，我看你们这套餐具的风格好像有点格格不入啊？”
“是嘛？”
江笒闻言歪了歪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古朴的木桌，大红灯笼的照耀下，桌上摆的却是一批毫无特色的白瓷餐具。
这些都是原先江记老店留下的旧碗筷。旧店翻新只考虑了大件，这些零碎的小东西他没提，江尚杨夫妇俩便也没自作主张地更换。
他原本还没觉得这些瓷碗瓷杯有什么不好的，但被许铭提醒以后，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江笒眉头一拧，有些苦恼地思索道：“嗯……是有点不太好。”
“武侠江湖风小餐馆，配套木碗筷最好看了。筷子绑个红丝绸，杯子换成古装剧里的那种小酒杯，再刻下你们竹华斋的logo……怎么样，心不心动？”
许铭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胸脯。
“小江，别忘了你面前站着个餐具厂少爷。你要是有心换套新的，跟哥说一声就好！”
他这么一提，江笒立马想起来了。
当初在蒋先生的餐厅吃饭，他还想过之后竹华斋开业了要找机会跟许铭合作一波呢。
想到这，他立马兴奋地点点头。
“好啊，求之不得！”
“行，那我现在就给我爸打个电话。”
许铭吃饭很快，旁边的刘耀才吃了半碗，他已经快吃饱了。
闲着也是闲着，他干脆拿起手机，走到店门口拨了个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了。
江笒坐在店里，模模糊糊听到了五六成。
“是，我有个同学……”
“开价？都同学了，搞那么市侩干什么！”
“嗯……行行行……”
“好……”
“没骗你，真的特别好吃，肯定一开业就会爆火。跟人家合作，是咱们蹭热度，懂不？”
“——哈？你要过来？”
通话持续了大概十分钟，许铭裹着一身夜风回来了。
“怎么样？”
江笒关心地问道。
“我爸一开始说可以合作，让我看着开价。我不肯，都好哥们了，当然得给兄弟占占便宜。”
许铭咧了咧嘴，说道。
“我跟他掰扯半天，最后他说要亲自过来看看。要是没问题，他就同意免费给竹华斋定制餐具，以后也会看情况继续合作。”
“这、这怎么行！”
江笒很意外，睁圆了眼睛。
“哪能免费呢！”
他确实有猜测或许能拿个优惠价，没想到许铭一如既往的大方，直接帮他狮子大开口，敲了个“免费”。
“嘿，我这也不是白白送东西的。你这儿的菜那么好吃，还愁火不了吗？”
许铭挥了挥手，满脸不在乎。
“良性合作嘛，大家互惠互利！”
江笒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个理。他便放下心，又多问了一句。
“那你爸那边——”
“刚好最近淡季，厂里没重要生意。他说过几天买张票飞过来，实地调查一下！”
许铭身子往后靠，轻松地说道。
“我爸这人还挺好说话的，小江你给他做顿饭他就同意了，超简单！”
“几天后……好，我记下了！”
江笒默默把这事记下，感激地说道。
不就是掳获别人的胃吗，这事儿他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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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餐具厂的合作邀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