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江笒又等了几秒，依然什么都没等到。

他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却发现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身影。

“在警局动手？胆子挺大啊。”

梁远山牢牢握住李文杰的手腕，漠然道。

青年另一只手还插在口袋里，一派轻松。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冰冷肃杀，幽深的黑色眸子宛如谭底般不带有一丝情绪，看得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生气了。

江笒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生气的梁远山。

然而，江笒还没吭声，李文杰一击没得手却像是豁出去一样什么都不怕了。

他脸上还挂着泪水，嘴角却扯得老高，癫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好啊，真好！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见过你！你不就是那个开豪车的吗！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盯上江笒！这会儿还这么护着他，江笒是你小情儿吧？他是给你包养了还是怎么的啊！嘿嘿，我就知道这姓江的是在装纯，我看他在床上骚得……唔唔唔！唔！”

那两个警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跑来重新摁住李文杰，其中一人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免得他再吐出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一旁的杨烁也终于反应过来了，后知后觉地叫道。

“我靠！这小子，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垃圾啊！我真服了，还有你们俩，怎么连个瘦猴都摁不住？还不赶紧把他带走！小心我跟你们领导告状哈！”

两人本就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带着仍在骂骂咧咧的李文杰走了。

杨烁刚松了口气，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挽起袖子低声道：“不行，我不放心那俩人。我跟过去看看，顺带再掰扯看看能不能给李文杰罪加一等——你俩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

他说完，便顺着刚才三人离开的方向快步追过去了。

杨烁一走，方才还热热闹闹的走廊便只剩下江笒和梁远山两人。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走廊里只开了一盏灯。气氛逐渐变得昏暗，仿佛连心跳声都能听见。

江笒收回目光，转过头望向梁远山，放轻声音。

“刚才……谢谢你啊，远山哥。我没反应过来……那个，他有打到你吗？”

“没事。他体力一般，还没你当初在江记门口偷袭我的那拳厉害，也就看着厉害。”

梁远山垂下眼睫，方才的凌厉与怒火尽数从脸上褪去，重新变回了往日平井无波的表情。

似乎是怕江笒担心，他难得多说了两句。

但江笒总觉得，对方似乎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远山哥……你是还在生气吗？”

江笒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点，仰头试图看清梁远山的双眼。

“有杨——杨烁帮忙，肯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他本想顺口说“杨哥”，但想起先前梁远山让他喊全名，便乖乖改了称呼。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心谨慎的改口起了效用，梁远山微微勾了勾嘴角，似乎觉得江笒这副乖巧模样十分讨人喜欢。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先前的沉默。

“……抱歉。”

梁远山清冷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沉闷，听上去似乎是在自责。

“是我的错。让你听到那些污言秽语。”

“没有没有，远山哥你别放心上。”

江笒连忙否定道。

“他那叫狗嘴吐不出象牙！咱们俩竹马竹马，多少年前就认识了，轮得到他在那抹黑咱们吗？”

他语速很快，故意说得义愤填膺的，边说边悄悄观察对方神色。

梁远山果然神情松动了些。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却忽然伸手把少年揽进了怀里。

“……！”

江笒猛地睁大眼，茫然地直直望向前方。

远处是那盏唯一亮着的顶灯，柔和地在昏暗走廊里照耀出一小片光明。

近处则是青年乌发的一角，随着呼吸幅度轻轻蹭着他的脖颈。

隔了许久，少年才试探着把手放在对方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远，远山哥？”

梁远山维持着这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隔了许久，他才舒了口气，接着松开手臂结束了这个漫长的拥抱。

“那个……你没事吧？”

江笒不知所措地问道。

他有种不知从哪儿来的直觉，远山哥刚才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是因为李文杰刚才的那几句难听话吗？

虽然那几句话确实难以入耳，不过江笒的确如表现出来的一般，并没有把它放在心里。

即使他也压根没搞懂为什么李文杰会用那样龌龊的眼神看待他们二人——不过江笒身正不怕影子斜，好友就是好友，难不成要因为他那几句满怀恶意的揣测就和远山哥疏远吗？

他又不傻！

梁远山掀起眼皮，双眼直直地盯了少年好一会。

见江笒一副茫然的可爱模样，全心全意都是眼前的青年，全然没有被那几句话影响到心情，他才垂下眼睫。

“你爸妈刚才联系我了，说开车接你回去。”

他没有回答江笒，而是淡淡地换了个话题。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

“啊！嗯，哦。”

江笒满腹疑问，回过神来默默点了点头，而后又想起一件事。

“那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反正顺路，多载一个也不麻烦。”

梁远山下意识动了动指尖，随后才摇摇头。

“我在这等杨烁。不用顾忌我，你们先走吧。”

明明就是邻居，坐同一辆车多方便呀。

但既然远山哥都这么说了，江笒总不能让他把杨烁抛在这儿，只好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哦。你们也别呆太晚了，走夜路很危险的！”

梁远山勾了勾嘴角，笑意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江笒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句什么，兜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解锁一看，说曹操曹操到，来电人是付蓉。

于是，他便只好把那些没出口的话塞回嘴里，接了电话边往门外走边开口。

“喂，妈妈。嗯，你们停门口那儿就行，我这就出来。”

“对，已经解决了。犯人？啊……是我一个舍友。这事儿解释起来还挺复杂的，待会上车了我再跟你说！”

“嗯嗯，顺利解决了。还是得谢谢远山哥还有他朋友，这回真的帮大忙了……什么？哦，远山哥说他晚点再回去，让我们别等他了。”

“好，那先挂了，我马上出来！”

他挂断电话，把手机重新放进衣兜。

快步往出口走了几步，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拐角，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朝梁远山用力挥了挥手。

“那我先走啦！”

他笑着说完，才转身消失在了楼梯口。

.

青年站在原地，目送少年身影离去，这才收回目光。

走廊里昏暗的灯光中，他摊开手，静静注视自己的掌心。

前两年他在外国留学，曾经在街上遇到过一个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是华人，戴了副墨镜，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总之特别有派头。

梁远山对算命不感兴趣，但当时陪同身边的是个对东方文化十分着迷的欧美同学，看见算命先生的那一瞬间就走不动路了，拉着梁远山非要算一算。

梁远山拗不过他，只好陪他一起去了。

那算命先生看着年纪挺大，摸了摸梁远山的掌纹手相，慢吞吞地开口。

“这位先生……厚德载物，安富尊荣，财官双美，功成名就，是个富贵命啊。”

梁远山兴致缺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虽然很久没有回国了，但这些占卜师的套路全世界都是相通的，不就是拣些好听的吉祥话嘛，怎么说都出不了错。

然而他还没收回手，算命先生就挑了挑眉，“咦”了一声。

那欧美同学在旁边围观，明明听不懂中文，却比梁远山这个当事人还兴致勃勃，抢着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对，不对啊……奇怪。”

那算命先生握着梁远山的手，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隔了好一会才遗憾说道。

“明明是个帝王命，权威显达，博得名利……但感情上却不是很顺。哎，‘不顺’都是往好里说的了，倒不如说是一片昏暗，压根看不到头啊。”

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就这啊。

梁远山有些无语，淡淡地把老先生的话简单翻译给同学听。

那欧美同学听完，好奇问道：“您算得真准，我还真没见过Arvis和哪个女人走得近，男人也没有。那有没有办法解决啊？他要是一辈子没有伴侣，那也太可怜了！”

那老先生沉吟片刻，才说道。

“确有一线生机。梁先生，我只能帮你这一句：切莫操之过急，还需徐徐图之。”

那老先生虽然故弄玄虚，但收的价格倒是不贵，还说看在有缘的份上打了五折。

因此，梁远山当时只是付了钱便离去，并没有把心里想的说出口——

连“一线生机”这样的词都用上了，真是可笑。

大不了单身一辈子，又有什么所谓？

他并非自大，而是出于对自己的了解。

母亲也曾开玩笑似的问过他想找什么样的未来伴侣，他只说了四个字：看得顺眼。

并非仅仅是长相，还包括性格、处事习惯等等。

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没遇到过方方面面都完美契合自身择偶观的人类。

但这一想法，竟然今天被推翻了。

方才听见李文杰那一番龌龊脏话的一瞬间，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个时候，他心中的惊远远大于怒。

大脑一片空白，向来冷静淡然的他头一次产生了把李文杰揍一顿的冲动。

不过，那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直到遵从内心冲动，把那个担忧望着自己的纯真少年拥入怀中……

他才意识到，原来是因为他的心事被说中了。

他确实喜欢江笒。

并非友情，而是爱情。

回过头来审视自己，梁远山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他也说不清这种感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回顾以往的种种：总是有事没事挂念江笒，抓住所有和江笒见面的机会，以及对待江笒格外温柔的态度……

大概都是因为这份感情吧。

想到这里，他抿了抿唇，用力握起摊开的掌心。

梁远山自小在国外长大，并不相信“天数命定”之类的华国文化。相反，他相信的是事在人为，是人定胜天。

即使记得算命先生的那番话，他也并不打算照那人说的做。

徐徐图之？

江笒那小孩虽然脑子机灵，但一看就知道感情经历约等于一片白纸，这恐怕得温水煮青蛙煮到猴年马月。

所以，梁远山打算过两天就告白。

成了就皆大欢喜，不成就……到时候再说。

然而他刚下定决心，离开警局的当晚就做了个梦。

一个……明明并不可怕、却让他很不舒服的噩梦。

感谢阅读

他终于开窍了，鼓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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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悄然萌生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