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方才江笒那个神秘的眼神，梁远山心中微微一动。
莫非……他也对自己有意？
他默默按下心中转瞬冒出的种种思绪，拍下照片给江笒发了一张，告诉他自己开到了隐藏款，随后才细嚼慢咽仔细品味。
梁远山常年呆在国外，虽然也有过传统节日，但毕竟买不到国内那样品种繁多的月饼，吃得最多的就是最老式的五仁月饼。
虽然没有难吃到难以下咽的程度，但味道也只能算勉强过得去，只为了图个过节的彩头。
但竹华斋的五仁月饼不一样。
外皮酥脆爽口，内里绵软香糯，两种口感明明大相径庭，却又结合得十分和谐。松仁、核桃仁、瓜子仁等等果仁切成细末，似乎还特意炒香过，各种不同的滋味混合在一起，陪着嚼得绵软的酥皮，比空口吃更有滋味。
再吃两口，甚至能吃出一点冰糖的味道。但放在月饼里却并不显得太过甜腻，只觉得香松柔糯，程度把握得恰恰好。
“别干吃啊，配点茶水喝！”
杨烁虽然心系刚认识的漂亮小姐姐，但心里还是给好兄弟留了地位的。见梁远山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他好心地提议道，顺便还问了一嘴。
“你开到什么盲盒了？我这是豆沙味的，不怎么甜，糯香糯香的，好吃！”
“五仁。”
梁远山淡淡地应了一声，倒是接受了杨烁的提议。
上好的洞庭君山茶配上五仁月饼，二者相结合，味道霎时更上一层楼，竟然有种一加一大于二的感觉。
月饼吃多了，便很容易有种油腻的口感。然而刚喝下一口茶水，那股油腻味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衬得原本味道平淡的清茶都变得清甜起来，十分爽口。
“我去，五仁啊！这么厉害，一来就是隐藏款。”
杨烁压低嗓子惊呼道。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薅你陪我一起买彩票！”
“你这身家还买彩票？”
梁远山没理会这小子的咋咋呼呼，淡定地回了一句。把月饼吃完后，他又转而尝起了其他甜点。
最显眼的便是一块色彩鲜艳、做成圆盘形状的糕点。似乎是用芋粉捏的，里头还有肉陷，口感又粉又糯，还带着一股肉鲜味，吃了一口便意犹未尽。
而第二块，则是做成了莲花的形状。凑近了看便会发现这花朵做得极为精致，最里边还耐心地用不同颜色勾勒出花心，精致小巧又可爱。放进嘴里品尝，立刻就能尝出这是莲子味的。也不知晓用什么方法提前处理过，总之一点苦味都没有，只剩莲子清香的本味。
第三块梁远山倒是见过，似乎是一种叫金团的糕点。内陷是豆泥，外边裹了一层黄豆粉，还捏成了元宝的模样，胖嘟嘟的十分讨喜。
剩下的几种点心，他亦是一一品尝，各有特色。
有的像是千层面一般分作好几层，不但颜色各异，味道也不一样，吃起来顺滑爽口；有的雪白一片，又脆又薄，吃进嘴里才发现原来是白米锅巴；还有外形白胖可爱宛如馒头一般，最上头用红色胭脂轻轻一点，色如桃花，味道却比馒头有滋味得多……
每一道点心都做得极尽巧思，时不时能听见耳旁传来惊呼声。
“天呐，做那么可爱谁还下得了嘴！”
“我刚想拍照打卡来着，原本还有些犹豫光线不足会不会不好出片，没想到隐隐绰绰的烛火映照下来更漂亮了……”
“这金团我在老家也吃过，但怎么我记得不是这个味儿的呀？我也说不清楚具体哪里不一样，但怎么竹华斋的就那么好吃呢！”
江笒为了准备食物，也是累了好几天。此刻他也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悄悄坐下，一边填饱肚子，一边享受这些来自四周的夸赞，心里美滋滋的。
当然，在他的计划里，中秋活动不可能全程都是品尝新品。
他爱热闹，便仿照千年前大夏的习俗，准备了好几个用来热场子的环节。
比如最经典的猜灯谜。
江笒虽然不喜欢背书写文章，但自小就爱跟着罗顺友一块逛庙会。若是猜中了灯谜，师父便会大大夸赞一番，高兴得他晚上做梦都在傻笑。
逛的次数多了，他多少也记得些简单的灯谜。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他提早几日吭哧吭哧写下整整三大页白纸，把付蓉都吓了一跳。
再之后的，便是诗词接龙。
这倒不是江笒提的，而是江尚杨提的意见。他自从被信任的大哥背刺以后，有段时间十分失落，即便有老婆儿子在身边陪伴也常常提不起精神。后来不知看了什么公众号的文章，想到了用读诗背诗的方式疗养身心，他也就逐渐走出了沉闷的情绪。
如今举行的正是这一环节。
厅堂里时不时有人站起，念诵一首和中秋、或是月亮有关的诗词。有的是背下来的前人之作，有的是自己写的打油诗；若是五分钟内无人能接下一句，便能获得一个竹华斋众人亲手做的手工灯笼。
江笒轻啜一口自己酿的桂花酒，一手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眯眼漫无目的地望着热闹的厅堂，心里暖暖的。
上一个人刚念完自己作的打油诗，人还没坐下，便有个高中生举起手，兴奋地高喊了两声。
“我来，我来！”
这女孩年纪不大，却一点也不怯场，站直身子便落落大方地念诵道。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哎呀，慢了一步！这首我也会，前天才刚背完！”
“好浪漫啊！人人都在赏月，却不知道相思寄予谁家……”
“怎么没人接了，快接上！”
活动持续了快一个小时，早就把大家脑袋里的古诗库存榨得差不多了。
一番喧哗过后，还真没人能接上这句。
“恭喜恭喜！那我们的奖品灯笼，就归这位小姐所有了哦！”
负责兑换奖品的是包翔，倒计时刚结束便立马站起身。
他挑了个十分精致的兔子灯笼，一边递给欢呼的女高中生，一边笑道。
“咱们这灯笼都是用好材料做的，保存得当的话放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要是在未来的某个中秋，您也碰上了喜欢的人，可以把这灯笼和那首诗一起送给他哦！”
话音落下，女孩便羞红了脸，却又难掩喜悦地收下了灯笼。
坐得近的几桌客人猜出她多半已经有喜欢的对象了，便纷纷善意地起哄打趣了几声。
快乐是会传染的。望着这一幕，江笒莫名也觉得自己变得高兴起来。
心里涌起一股想要和谁分享的冲动，他下意识地一转头，望向身后某个方向——
而后，少年便对上了一双潭水般的眼眸。
隔着人群，青年坐在背光处，烛光绰绰衬得他眉目如画，静默无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
半晌过后，他神色松动，唇角一勾，举起茶杯遥遥示意。
江笒睁圆了漂亮的桃花眼，愣愣地坐在原地，甚至忘了给出回应。
这一眼，仿佛只是刹那，却又很漫长。
那一瞬间，他心里只剩一句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再度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辉煌灯火，照亮了半个夜空。
身边是熙熙攘攘的来往人群，男女老少皆是穿着漂亮的新衣裳，不时还有几个小孩边跑边笑，手里提着小巧玲珑的兔子灯笼。
江笒先是一愣，而后便想了起来。
竹华斋的中秋活动结束以后，他浑身疲惫，什么都不管，到家洗了个澡就迷迷糊糊趴床上睡着了。
再之后的记忆，便是站在时空隧道的门前。
他还记得自己习惯性地走了过去，还感叹了一句几天没见，这门缝似乎又敞开了不少。
接着出现在眼前的，就是这段回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
与司徒枥相识两年后的那个中秋。
“嘿，小孩！”
身旁传来罗顺友兴致高昂地呼唤。
“你快瞧瞧这个！”
江笒扭过头，却见他那师父正站在一家灯铺前冲他招手。
“什么呀，师父你不是已经买了好多灯笼了吗？你要再买，我可不帮你拿了。”
少年看了一眼自己两手上提得满满当当的纸灯笼，嘀嘀咕咕地边说边慢慢挪过去。
“哎，这个不一样！”
罗顺友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这可是最近流行的新款式，你绝对没见过！”
“那我过来看看，师父你可不许骗我！”
到底是小孩，做师父的只需轻易一哄，他心里那点藏着的好奇便被勾出来了。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店里卖的灯笼比外面那些小纸灯要大得多，足足有半人高。而且形状也不一样，正正方方的，像个水桶。
“还、还真的不一样！这是什么？”
江笒惊讶地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看。
“个头这么大，怎么拿手里？”
“这可不是外面那些拿在手里的灯笼。”
江笒闻声抬头，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个捻着长胡须的小老头，看样子似乎是店老板。
烛光照耀下，那小老头面容和蔼，说话语气特别和气。
江笒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一眼手上的那一串灯笼，又瞥一眼店里陈设的大灯笼。
“不在手里，难不成还在天上吗？”
“对咯，就是在天上。”
罗顺友哈哈一笑，接过小徒弟手上的物什，好让他解放双手凑近去又摸又看。
“这灯笼叫孔明灯，听说过吗？倒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千年前便已风靡过一阵。后来制灯手法失传，直到今年才由这位老先生重新琢磨出了做法。今年中秋就数这玩意儿最流行，别说小孩了，连官府家的少爷千金们都喜欢得紧！”
他平时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毕竟是当惯了师父的人，把孔明灯介绍得清晰明了。
那留着长胡子的小老头又捻起了山羊须，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嘴上却还是谦虚道：“过奖，过奖。”
今夜出入他这灯铺的客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唯有这结伴而来的师徒二人看得他尤为顺眼——大的说话好听，小的娇憨可爱，无论谁来看了都欢喜。
于是，这老板便做主送了两个孔明灯给他们二人，还仔细嘱咐了一通。
“若是有什么心愿，也可写在外头的蜡纸上，图个好彩头。”
离开灯铺，师徒二人漫步走到护城河边，果然看见不少人聚在河岸两旁放飞孔明灯。
江笒仰起头，看得入迷了，连眼睛都忘了眨。
明明放在地上还老大一个，飞上天后却只剩忽闪的烛光，落在漆黑的夜幕上跟星星一样，真漂亮……
“我看看，写个什么好——啊，有了！”
罗顺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摆足了架势，在蜡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大字。
江笒依依不舍地收回远眺的目光，凑过来看。
他虽然没特意学过认字，但既然在宫里头当差，又岂能当真大字不识一个，于是边看边跟着念道：“平安……喜乐？”
这也太俗了吧！
他直起身子，叉腰撇了撇嘴道：“我还以为师父高低得写句七言诗呢！”
“嘿，俗是俗了点，但这的确是师父此刻心中所想嘛！”
被小徒弟嘘了一通，罗顺友也不在意，吹了吹半干字迹便点燃烛火，望着那孔明灯鼓起圆滚滚的外壳，悠悠升上半空。
二人一道仰起脖子欣赏，直到它和其他孔明灯混在一起、再分不出谁是谁放的，这才收回目光。
“喂，小孩，回神了。别忘了你的孔明灯还没放呢。”
罗顺友提起笔，望着江笒抱在怀里的灯体嘿嘿一笑。
“你不会写字吧，我来代劳。要不也写个跟师父一样的？”
“我才不要！我的灯笼得是最特别的！”
江笒一口否决，皱眉思考许久，忽然猛地抬起头。
“想好了？”
罗顺友挑了挑眉，手腕已经提到了空中。
他刚想问写什么，便看见小孩忽然将身一扭，头也不回地转身向城里跑去。
“我去找别人写，师父你累了就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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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徒弟呢？我这么大一个徒弟呢？谁把我乖乖徒弟拐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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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千年前的中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