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笒这话一出，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望向了他。

没听刚才王教授说的话吗？

他们那可是专业的，研究了几个星期都没看出个所以然，这小孩瞥一眼就知道了？

虽然江笒做菜的确是很厉害，人也乖巧可爱，但要是喜欢随口吹牛，那就不太好了。

杨烁是开车来的，他没喝酒，还十分清醒。

见小孩眼睛雾蒙蒙的，便猜到他多半是醉了，赶紧悄悄在桌下拉了对方一把，压低声音。

“小江，你是不是喝多了？先坐着静静醒醒神吧。”

此时江笒的意识的确有些朦胧，大脑运转得极慢，便迷迷糊糊点头应道。

“哦，好啊。”

手机畅通无阻地传到了徐教授手里。

上面一共有十来张照片，把同一个物件翻来覆去、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了一遍。

“……这应该是景熙帝时期的东西。”

徐教授严肃地看了半天，才谨慎地下了个定论。

“你看这个角落，有个小纹样。这是大约景熙十年开始流行的图案，只流行了十年左右，之后出土的文物都没见过。”

他这话一出，餐厅里的其他人都有些讶异。

“还真是景熙帝？”

“徐教授专攻夏朝历史，也得翻了几遍才确认。那江笒……”

“他看了一眼就猜出来了？”

倒是没人觉得这是提早串通好的。

这批文物是最新出土的，虽然没有特别保密的需求，但一般人压根就没有渠道了解其中内情。

至于徐教授和王教授……

他们吃饱了撑着才跑来演这么一出。在学术界呆了少说也十几二十年了，地位还是蛮高的，演这么一出戏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吗？

所以说，江笒要么是蒙的、瞎猫碰上死耗子纯粹运气好，要么就是有真本事。

在现场心思活络的人不少，先是悄悄观察一下徐教授的表情，看出他不反对以后，才把那手机递到小孩面前。

王教授也是个爱凑热闹的，不是那种面子大过天的性格，自然乐意给这么个机会。

于是，他领头开口问道。

“小江同学，你看看这玩意你眼熟不？”

被杨烁要求坐着醒酒的江笒还没发多久呆，就又被喊了名字。他自然不会拒绝这么简单的要求，点点头就眯起眼睛凑了过去。

没看一会，他就肯定地开口答道。

“这是景熙帝的枕头。”

“……枕头？”

得到这个答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因为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枕头啊！

在场的学生都把目光投向了徐教授。而他不负众望，沉着声音问道。

“这文物方方正正，下边是个软布袋似的玩意，上面则是形状凹下去的玉石……你怎么断定它是枕头？”

“断定？不用断定……因为，我见过啊！”

一阵阵酒劲涌上大脑，眼前景色都看不真切了，江笒态度肯定地说道。他扫视众人一圈，恍然大悟。

“啊，你们是觉得它长得太古怪了，是吗？其实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这么觉得……后来还是别人告诉我的，说陛下颈椎不好，得睡硬枕。但他又嫌硬枕磕脑袋，就找太医在下面缝了个软乎乎的药枕……好像是这样吧，我也不大记得了。”

他说到最后，眯起眼睛抓了把头发，说话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而其他人得到答案后，虽然都觉得这小孩说话语气有点奇怪、仿佛跟景熙帝很熟似的，但还是纷纷把目光投向徐教授。

徐教授皱起眉头，没有第一时间断言。

他把手机拿过去，又反复看了几遍，才摸了摸下巴，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

“我记得去年才刚在墓里出土一份残卷，就是景熙帝太医院的。上面似乎的确提过一句，皇帝经常提起颈椎不适。……这么看来，江笒说的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

在场众人都跟徐教授相处许久，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但凡他说“极有可能”，那就约等于他在心里已经肯定这个说法了。

王教授不再犹豫，立刻起身走到阳台边上，低声拨了通电话。

客厅中，众人神色各异。

徐欣玲先是左右看了一圈，随后清了清嗓子，问出大家心中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个问题。

“江笒，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她放轻声音，目光中满是好奇。

“你说见过……又是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人顿时都不说话了，纷纷屏气凝神地望向少年。

就连对历史完全不感兴趣的杨烁，此时也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江笒似乎不太应付得来这种度数高的烈酒，方才说完那句话以后，他就浑身软绵绵地半趴在桌上，脑袋也埋进了臂弯。

“……”

一秒，两秒，三秒。

目光中心的那个少年，半点反应都没有。

王教授打完电话从阳台回来，见到这一幕后讶异地挑了挑眉。

“你们干什么呢？”

不等众人回应，他就上前两步，肩膀搭在趴在桌上的少年肩上，轻轻摇了摇。

“江笒？”

“……”

依旧没有反应。

杨烁心下一跳，连忙凑过去把人翻过来。

却见少年迷迷糊糊闭上双眼，面色红润，呼吸也十分平稳，这才松了口气。

“小江好像是喝多了酒，然后就睡着了。”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众人纷纷是松了口气。

刚才那样的气氛确实有点吓人，他们还以为小孩是被逼问得生气了呢，原来是喝醉了……

别说，喝醉后不吵不闹不发酒疯，眼睛一闭安安静静就睡着了，还挺可爱的。

徐教授咳了一声，放下酒杯。

“行了，你们追着一个小孩问来问去，算什么呢。别管他怎么知道的，就算真是瞎蒙的，他帮了考古组一个忙，这也是事实。”

“是啊。”

徐夫人也跟着开口，望向沉沉昏睡的少年，目光带了几分长辈看晚辈的慈蔼。

“时候不早啦，老徐那个作息挺养生的，再过会儿就该睡了。咱们这还有个蛋糕，吃完就散了吧？”

那几个徐教授的学生，偷偷瞥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寿星。

中年男人神色平和，没看出生气的样子，大伙便便猜到估计他心情还挺不错，这才帮江笒说话——

毕竟这位老师研究夏朝历史也有许多年了，能在生日这天见证研究进展，也算得上是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了。

于是，他们便机灵地跳过这个话题，起哄着开始分蛋糕。

“来来来，切蛋糕啦，都过来沾沾寿星公的喜气啊！”

“怎么又是什锦水果蛋糕？老徐，你是真的喜欢这个口味啊，十回里有八回都是一样的蛋糕。”

“什锦水果有什么不好，我就挺喜欢的嘛。哎玲玲，那块顶上有芒果的，记得留给我！”

一直热闹到晚上快十点，才终于解散。

江笒依旧在昏昏沉沉地睡着。

他这样也不方便自己回去，杨烁便给梁远山发了条信息。

【杨烁：小江地址在哪儿来着？我记得住你家附近，是不？】

【梁远山：？】

【梁远山：干什么？】

【杨烁：哎呀，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改天上班了我再跟你说！】

【杨烁：来来来，地址给我，我载他回家。这小孩喝多了，睡得老沉了！】

【梁远山：……】

最终，杨烁还是从梁远山那拿到了江笒的地址。

他先开车把小孩送回家，亲手把江笒交给江家夫妇，这才放心离去。

如同戏剧般热闹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

.

在酒宴上，江笒便晕头晕脑地感觉自己快睡着了。

有杨烁在身边，又是徐教授的生日宴，他便没有硬是为难自己地硬撑着不睡，而是彻底放松了身心。

很快，他的眼皮就沉重得再也睁不开，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那扇眼熟的大门面前。

“……”

即使到了梦里，那股上头酒劲仍然存在意识里。

江笒只觉得自己脑袋隐隐作痛，一声不吭地撑着下巴背靠时空隧道的入口坐了下来，双眼投向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恭喜宿主。”

系统0909忽然开口。

“加上今晚生日宴上获取的幸福值，总进度达到20％，又跨越了一个里程碑。”

“……”

江笒屈起腿，手臂环上膝盖，把脸埋进去。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就完成了五分之一。您是我见过任务进度最快的一位宿主。”

系统0909自说自话似的接着说道。

“经系统的计算，两年内达成目标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极有可能会提早完成任务。”

要是早些时候听见这话，江笒恐怕会很高兴。

但他现在一想到这时空隧道和司徒枥有关，心情便只剩下糟心。

他没想再晾着系统，便维持着这个姿势，闷闷地吭了一声。

“……嗯。”

“——宿主，您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

系统0909停下了报告，明明是没有感情的电子音，却体贴地换了个话题。

“您不希望听见这个好消息吗？”

江笒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酒精作祟，此时的他比往日情绪要更直来直往许多，整个人仿佛变得幼稚了不少。

他依旧固执地背对着那扇门，不愿意给它分半个眼神。

“为什么偏偏锚点是司徒枥？”

他闷声说道。

“系统，这锚点能换吗？”

“抱歉，系统无法帮您完成这个心愿。”

冷冰冰的电子音飞快地回绝了这个请求。

“系统只能帮助您召唤、显现时空隧道，无法干预时空隧道的生成。”

“……”

江笒抿了抿唇。

“那，门后的回忆……也不能消除？”

“是的。这点系统的确无法做到。”

系统顿了顿，重新开口。

“但根据系统的经验来看，您最好还是维持现状。和锚点的联系越大，时空隧道则越稳定。若是您不想接触门后的回忆，系统也不敢保证是否会发生恶劣变化——譬如，和锚点的联系减弱，导致时空隧道失效，您未来穿越时空时极有可能因此遇到意外。”

江笒又叹了口气。

系统说的话，道理他都懂。先前他不知道那是锚点的时候，也有悄悄祈祷过系统别删掉那些回忆……他也曾担心过隧道因此出问题。

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回去拯救师父。

师父是无辜的。除了自己以外，没人相信这一点。如果此刻他也因为纠结司徒枥的事、而为此放弃师父的话……

那他江笒，就是天下第一不孝的混账徒弟。

想到这里，他用力闭了闭眼，心中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知道了。”

向来清越的声音变得低沉，少年一步步走向时空隧道的大门。

而后，他抱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像先前一样往逐渐变得宽大的门缝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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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亲眼见过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