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床床头位置响起了欢快的乐曲声。

伴着音乐，一个甜美的女声说：“欢迎各位新患者入住青春医院。我院历史悠久、技术先进、环境优美，致力于为各位患者提供良好服务。患者如有需求，请按床头呼叫铃，护士听见呼叫后会第一时间前往病房。鉴于本院护士资源较为紧张，每位患者每天仅可按一次呼叫铃。”

田歌在病房里环视一周，这是一间三人间病房。靠墙摆放着三张病床和三个床头柜。病床上面已经铺上了印刷了号码的白色床单。卫幸运是52号，床位靠门，姜妍是54号，挨着窗户，田歌是53号，床位在中间。

正对着三张病床的白墙上贴着一张《青春医院住院须知》，一共七条内容：

一、我院致力于为患者提供优质服务。患者如有需求，请按床头呼叫铃，护士听见呼叫后会第一时间前往病房。鉴于本院护士资源较为紧张，每位患者每天仅可按一次呼叫铃。

二、我院为患者准备了营养均衡的饮食，每日三餐由管床护士送到各病房，请患者放心食用。

三、我院为患者提供药品，每日由管床护士送到各病房，请患者按时按量服用。

四、为保障患者的身心愉快，每日上午为花园散步活动，每日下午为阅览室读书活动，请各位患者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参加。

五、住院卡为每位患者的身份证明，患者凭住院卡享受我院各项服务，请患者妥善保管。

六、请患者严格遵守各项规定，违反规定的患者将受处罚。

七、医生无权对患者用药进行更改，如患者遇医生调整药量或更换处方，患者可拒绝并向院长举报。

三人刚刚把病号服换上，就听见门锁又重新打开了。

郑敏敏护士急匆匆打开门。一下子从门外进来好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领头的是一位女医生，大概40多岁年纪，留着过耳的卷发。后面跟着6名年轻的医生，其中就有刚才靠着护士站的那位刘向雄医生。

刘向雄上前一步，向领头的女医生介绍说：“院长，这个病室的患者也是今天收进来的。”

女院长面无表情地走近卫幸运，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虽然有医生护士十来个人围拢着，但没有一个人说话。卫幸运甚至感觉这一遭人连呼吸都刻意压轻了，生怕一个大喘气就伤到了被围观的自己。

“刘医生，你上次收的患者还剩几个？”院长拧眉又看向田歌和姜妍。

刘向雄白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眼睛盯着地板，一言不发。旁边一个头顶快要挨着门框的男医生斜瞟了刘向雄一眼，满脸的不屑。

“刘向雄医生！”院长提高了嗓门，“听不见我问话吗？”

“没有了，上次的患者没有了，院长。”刘向雄说。他用右手紧紧攥住记录本，恨不得攥出个洞来。

“别的医生早就明白的道理，我希望你这次能想清楚。”院长说。

“是，院长。”刘向雄的头垂得更低了。

“卫幸运。”院长指了指墙上的《住院须知》说：“田歌、姜妍，你们好好看清楚了。”她的目光扫向须知底部的位置，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

说完，院长扭头就走。被甩到队尾的刘向雄医生愣在当地。郑敏敏轻轻一推，他才小跑着跟上了队伍。

房门一关，卫幸运就捂着胸口扑倒在病床上，说：“老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人生不幸运。院长再多待一秒，我就要被她的目光冻成冰雕了。明明是院长看不惯主治医生，为什么我们要成为牺牲品。”

姜妍同情地看向卫幸运。田歌却泼下一盆无情的冷水：“重点是，以前分给这位刘医生的患者没有一个留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卫幸运闻言，抓着自己的头发在病床上翻滚。

“往好处想，患者都成功出院了。往坏处想，患者都没有成功出院。”田歌一摆手。“我们也不是没有生路。”虽然希望特别渺茫，田歌看看卫幸运，终于没忍心说完后半句。

“这个住院须知，有什么特殊吗？”姜妍从病床上下来，走到《住院须知》前面，点了点最后一条。

姜妍说：“我注意到院长的视线在这附近停留了一会儿，这最后一条会不会比较特殊？”

卫幸运和田歌一齐看过去：医生无权对患者用药进行更改，如患者遇医生调整药量或更换处方，患者可拒绝并向院长举报。

按照一般经验来说，患者肯定是要听从医生的用药安排的。青春医院的这一条却剥夺了医生的权力，加强了患者对医生的监督，而更加奇怪的是，这一条里只说医生无权更改，可原来的用药处方是不是医生开出的呢？如果患者向院长举报了医生，那将受到处罚的是患者还是医生呢，又将受到什么处罚呢？

卫幸运摇摇头，放弃了思考。田歌想了想，啪的一声按响了自己床位的呼叫铃。“会不会有优质服务，现在就可以验证。”田歌说。

滴滴答的声音过后，那边传来郑敏敏护士的声音：“53号床，有什么事？”

“你好，我想要一只闹钟。”田歌答道。

“医院里并不为患者提供治疗以外的服务。”郑敏敏说完停顿了大概十几秒后，又说，“请稍等。”

不一会儿的时间，18号病房的门锁重新打开了。郑敏敏拿着一只白色铁皮小闹钟走进来，放在了53号床的床头柜上。只是临出门前，她又回头看了小闹钟一眼，仿佛十分舍不得。

时针指向五，分针指向六，现在正是第一天的下午五点半。

田歌举举手中的白色小闹钟，说：“首先，按铃这一条有部分是真的，会有护士应答，而且尽力满足我们的需求。但是其余部分是真是假，还说不太准。”

“优质服务、营养均衡、身心愉快……”卫幸运一边摩挲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抱怨道，“说的比唱的好听！我可没感觉到一丝丝的身心愉快，只感觉这家医院压根没把我们这些玩家当人。”想起车上男子不明不白地就爆头死了，她心里不由地恐惧。

姜妍闭上眼睛回忆。自始至终，随车护士郑敏敏一直都称得上态度良好。哪怕遇到了那个暴力闹事的玩家，郑敏敏脸上也从来没有一点儿生气、愤怒的表情。而进入医院，那个刘向雄医生看着也非常亲切。

“护士，医生的态度一直很好，”姜妍睁开眼睛，看向田歌说，“从客观角度来说，确实提供了优质服务。也许院长是暗示我们只要守规矩，就能得到优质服务、均衡营养，过得身心愉快。如果违反规矩……”姜妍顿了顿，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但田歌和卫幸运显然领会了姜妍的意思，想起车上那个玩家的惨状仍是不寒而栗。

“我好像听见了小推车的声音。”卫幸运突然说。三个人连忙趴到病房的木门上，耳朵贴着门，果然听到轮子咕噜咕噜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不一会儿，咕噜声停了，然后是病房门锁打开的声音、锁门的声音。田歌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眼睛看着小闹钟，估算时间。小推车每到一个房间，大概需要3分钟的时间。这样估算的话，转完所有的病房大概需要50多分钟。

听着小推车声音越来越近，三人赶紧回到自己床位。

果然小闹钟的分针指向11与12 之间的时候，18号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位穿蓝色制服的护工推着小推车走进病房。

护工一进门，就扯开笑容。卫幸运见了，感觉这位护工不像是真人，倒像是木偶娃娃，只要扯线触动机关，就会露出模式化的笑容。

护工掀开推车上盖着的白布，从里面掏出三个饭盒，依次放到三人的床头柜上。

姜妍打开一看，里面两菜一汤，主食米饭上点缀这几粒黑芝麻，还有一个黄澄澄的桔子。

发完盒饭，护工又发给每人一个白色的药袋，笑着说：“请三位患者服药吧。”说完，护工手搭在小推车上，却不走，面对三张病床站立。

她脸上明明挂着笑容，眼睛却像毒蛇盯着猎物一样看着三人。

田歌三人瞬间明白了，这是要监督她们把药片送到嘴里。卫幸运快手撕开药袋，从里面倒出一红一黑一白三枚药片。

卫幸运乖巧举手：“这是什么药片啊？治什么病的啊？”

护工扭头看向她，嘴角的弧度裂开得更大了：“当然是治病的好药啊。”

“可是，我们不是还没有检查过吗？”姜妍坐在靠窗床位上问，她也倒出了同样的三枚药片，看着这诡异的药物，内心还想再挣扎一下。

“刚才院长已经带队看过诊了，所以病人吃的都是这种特效药。”护工看了她们三个一眼，无声地催促着她们赶紧服药。

三人交换下眼神，如果不当面吃下药片就是违反医院规定的话，那她们显然难以承担违反规定的代价。无论这药片是不是毒药，都只能先遵守了。田歌带头，三人仰头把药袋里的药喝了下去。

看见三人喝了药，护工嘴角的笑容立刻就耷拉下来。推着小车快速离开了病房。姜妍甚至从这迅速转换的表情变化中感觉到，这个护工看见她们老老实实把药喝下去，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

护工前脚离开，田歌后脚就把药袋撕开，用饭盒里的牙签蘸着菜里的酱汁，写下了几行字。

【第一天，5点开始派发盒饭，红黑白三色药片，护士监督吃药。】

卫幸运见田歌写写画画，就好奇地凑过来看。“这还能忘了？”卫幸运嘟囔一声，把自己的药袋也递给了田歌。姜妍笑笑，同样贡献了纸袋。

田歌写完小纸片之后，左思右想，把纸片折叠好后压在了小闹钟下面。

三人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开始闲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不知不觉困意袭来，田歌觉得眼皮沉重，抬不起来。卫幸运和姜妍说着话也不觉断了，呼吸声渐渐放缓。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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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