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砸门

沈青云贪了几杯,酒气上脸,脸颊眉梢都蕴着红,微微掀起眼皮看人带着分腻人的媚态,一低眸便又全部藏起来了。

相处的日子越久,程晋心中本就深藏的情意越发深厚,一日见不到人就觉得缺了点什么,偶尔午夜时惊醒,看见怀中人时还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唯恐相逢是梦中的后怕。

他闲来时也和钟梁二人闲话家常,免不得要被两人打趣调侃,他照搬全收的同时也忍不住去剖析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但往往都没个结果,闻智那个老和尚知道了还要叹两句阿弥托佛,说是他患得患失,才平添了许多烦恼。

“我要是磨人起来,你就该头疼了。”

程晋回神后听见这么一句,顿时笑了起来:“那春官就让我头疼头疼?”

沈青云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在程晋眼前晃了晃:“这可是你说的,君无戏言。”

程晋好脾气的应了,不管沈青云这会儿要说什么,就是想摘天上的月亮,他也要想法子去遂她的心愿,好逗她笑一笑。

沈青云却也不是要月亮摘星星,她信不过所谓情深似海的诺言,但程晋所作所为她也都看在眼里,真要说铁石心肠无动于衷也不可能,只是就此点头进宫她也做不到。

宫廷不比王府,那是个没多少自由唯有巍峨红墙的地方,四四方方一片天就是全部,此后几十年都困在那里。若是她有孩子,给子孙后代搏个荣华也就罢了,她孤身一人有什么好去拼斗的?还不如在外面享受逍遥日子来得舒服。

有钱有闲,若是和程晋有朝一日断了关系,她还能养几个入幕之宾,纵使有闲话也伤不到什么。

沈青云思虑半晌,有心想把话说的藏着些,似有若无的不摊到明面上来,也不至于被人抓住把柄拿捏,然而刚打好腹稿便瞧见程晋捉着她手指翻来覆去的看,她嘴里的话就那么卡住,半个字也吐不出。

“暂时还没想到。”她打了个哈哈,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深觉自己有些不该,什么大事非得在今天说,搅扰两人心情。

看得对面的程晋心脏猛跳,在她继续斟酒时拦了下:“平日里不见你爱喝酒,今晚倒成了千杯不醉,是嫌和我说话无聊?”

沈青云仰着脸冲他笑,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转而替他斟起酒来:“谁说无聊了?我是难得喝酒,从前要顾忌什么身份呀德行呀,稍有差池就要被王妃指责失了体统脸面丢王府的人,宴上私下都不能随着性子来。”

程晋抬手虚扶着她,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心疼,懊恼起那几年自己伪君子一般的做派,若是早定了决心不在意什么帝王清名,把心神早放在她身上让人护着,也不至于受了多年委屈。

但说起来——程晋摩挲了下杯盏,在沈青云的殷殷目光下抬头喝了酒:“现下你大可随意些,满京城的人都管不到你头上来。”

沈青云撑着脸重复:“谁也不能?”

“谁都不能。”程晋一笑,察觉到什么,以她口中常提到的襄王妃来看,“你不喜欢太后?”

“我与太后不过数面之缘,话也不曾说几句,怎么会不喜欢。”

“我本来还想,若你真不喜欢太后,可以请太后迁居别宫。”程晋漫不经心道,“内城她住了几十年,怕是早就腻了,行宫反而新鲜些,还能多见见李家人联络感情。”

若是叫李太后听见这番话,恐怕要当场大骂不孝子,押着他到太庙跪地和祖宗哭诉了。

“你和太后——”沈青云迟疑,酝酿半日也没想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程晋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淡定道:“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关系平平,她疼爱的儿子不是我,我也过了需要母爱的年纪。”

沈青云拧起眉,李太后年少进宫,一直不太得宠,直到二十有二生下程晋,才在先帝那里有几分存在感。先帝后宫嫔妃虽多,但子嗣却不算丰,长大成人的共八子四女,程晋排行第四,乃是第二子,可以想见因为这个儿子坐上德妃之位的李太后当时有多风光了,再加上三年后她又诞下了七皇子赵晖,有两个皇子傍身,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程晋看着她的神色笑了下:“我是皇子,宫里也没人敢苛待我,没有大人的关心也不碍事,而且五六岁就进了学跟随太傅读书,和太后就更少接触了。”

说到这里,他颇有些自得,像毛头小子在心上人面前努力彰显本事的模样,“七八岁就崭露头角,前后几个兄弟都不如我,太傅常在先帝面前夸赞,所以十四五岁就在六部行走学着处理事情了。”

那之后他沉迷权术,一心和潞王他们争权夺利拿到储君之位,就更没心情注意李德妃的那点小心思了。

沈青云失笑,方才升起的那点怜惜被他这话弄得丝毫不剩。

“而且她现在新得了孙子,就更没时间关注我了,送她去行宫暂住,怕是正中下怀。”

胡氏和孩子虽然可以召进宫中说话,但总不能没日没夜留在后廷,若是在行宫就不需顾忌这些了,程晋不在,李太后全然可以把他们母子接过去陪在身边尽孝长住。

程晋原本是说着玩笑,但此时却越想越觉得不错,依着沈青云的脾性怕是不耐烦和婆母相处,襄王妃高傲看不起家世低微的人,李太后……自打掌了后宫权柄也不遑多让,与其留在宫里日后给沈青云添堵,不如想法子隔开相安无事。

程晋暗自定了主意,也不和沈青云多说,顺势拐去别的话上,将宫里宫外大致情形和她说了,又添:“昌宁她们你都认识,性子如何你也清楚,若是处得来就多聊两句,若是不喜欢就不见。”

沈青云:“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要做京城一霸了。”

两人随口闲聊,挨着的距离却越来越近,直到壶里滴酒不剩,沈青云也彻底歪倒在程晋怀里。

翌日早晨,天色还未亮,程晋掀开帷帐起身,回头看了眼香肩半露酣睡的沈青云,情不自禁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下,如愿引来她挥手躲避的反应。

程晋眼底笑意不减,抬手勾去她颊边的青丝,掖了掖被角不让暖气出来,又放下帐子遮住微弱的烛光。

他走到外间拿起熏笼上的衣袍,无意中看见落在地上的福包,忍不住愣了下。

玉珞端着热水进屋,瞥见程晋弯腰捡起东西,笑着道:“这是娘子之前特地去寺中求的平安符,福包还是娘子专门绣的,陛下昨日没瞧见吗?”

程晋摩挲着福包上的星云纹垂眸轻笑:“你们娘子害羞,没亲手给我。”

玉珞倒不知道自家娘子还会害羞,但也不拆台:“陛下喜欢就好,也不白费娘子的心意。”

所谓投桃报李,昨夜的某些念头在此时更加明确,沈青云不爱动针线他是知道的,能在生辰得她缝制的福包就已是很难得了,何况还有亲自求来的平安符。

将福包放在胸口,程晋神采飞扬出门去上朝。

“照顾好你们娘子,等我回来给她带礼物。”

一个时辰后,悠悠醒转的沈青云听到玉珞转述的话,好奇地挑了下眉,洗漱后简单梳妆用过早膳,点了三四个丫头婆子,又叫上常蹲在屋顶上的几个侍卫。

她下巴一抬,盛气凌人:“今日要去砸人家大门,都张扬起来,别堕了你们主子的气势。”

护卫乌明几人面面相觑,没弄懂殿下的意思。

金穗含笑:“他们住在延福坊芙蓉巷,阿泰已经驾好马车了。”

“留个使唤的在屋里,免得陛下来了找不到人。”话说完,她便一副找茬的架势带着乌泱泱一大群人出了门,比起往日的排场还要大些,走到路上周围人都不敢近前,生怕招惹了贵人。

延福坊在京城西边,距离朱雀街不远,但和沈青云所在的新昌坊就很有些距离,马车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堪堪赶到。

而芙蓉巷则稍偏了些,多是民居,道路狭窄,一行人不得不弃了马车下来走路,又过了一炷香,沈青云才领着人站在巷口。

银钿啧声:“要不奴婢先让人打扫一下吧,好歹清理了这些烂菜叶子。”

沈青云摇摇头,喊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进去左边第五家姓罗的敲门,务必让他们一家子都整整齐齐站在院子里迎我。”

两婆子素来就是做粗活的,力气大,还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是安福特地从掖庭局找出来的人,辖制几个书生妇人毫无压力,因此她们撒着泼敲门引来罗家人后,立马长驱直入闯了进去,周围几家邻居听见动静也不敢出门帮忙,纷纷躲在门后透过缝隙偷看。

罗家院子不大,摆了张桌子,又种了半分地的菜,还养了几只母鸡,就半点空隙也没了。

一进院落就闻见家禽的味道,乌明几人和金穗银钿都少见这般场景,下意识皱眉掩鼻,纷纷后退了两三步。

沈青云接受良好泰然自若,仿佛没看见脚底下的脏污,朝着神色慌张还护着女儿的邱妙淑招了招手。

“三姐儿。”

邱妙淑先是被凶神恶煞的婆子吓了遭,罗家人还在互相推诿究竟是谁惹来的事,怀里的女儿更是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正焦头烂额心惊胆战的时候就陡然看见童年好友出现在眼前。

“春官?!”

“圆圆都这么大了?”沈青云笑眯眯地哄着哭到打嗝的小丫头,顺手撸了腕上的金累丝镯子给她玩,旋即扫了眼面色各异的罗家人,皮笑肉不笑道:“我来看看你和圆圆,来之前先去了家里,听到些真真假假的闲言碎语,所以就先让婆子来打个招呼。”

罗家人闻言脸色或青或白,两个母夜叉差点把他们一家人都按着锤,打家劫舍的阵仗,这也叫打招呼?

邱妙淑心知肚明沈青云的来意,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先坐吧,我去烧水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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