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立,你不必在意,那人叫曹方默,字守隅,本就是个畏畏缩缩的闷葫芦性子,你戳一下也不见能吐出几个字。”纪朝见他望着那人背影,干脆拉着他走。
沈落收回目光,稍稍使了劲挣脱出来,有些哭笑不得:“纪师兄,你不要着急。”午休的时间不少,何况下午也没课。
纪朝一挑眉,放开手:“子立可真是伤人,是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原还是为你急。”
“这是为何?”沈落不解,怎得说是要为我急了。
纪朝见他模样,只在心中腹诽旁支子弟实在窘迫,沈落新入书院,也不见得识人,这做学问与捞人缘还得他帮衬着都顾一顾。
“今日十六,下午无课,正是学友集会的时候,我带你去打打眼。”纪朝有意带他一带。
“集会?”沈落顿时醒悟,“我还以为蕲溪只有上午有课业!”原因竟在这儿。
纪朝心里乐了,他以为子立是个好读书的胚子,没想到也同他一样想着下学!
“你可想得美,”纪朝笑着解释,“每月十六是蕲溪的学生集会,此时以文会友,学生们各自泼墨吟咏,可以辩讨闲谈。”
沈落点头,觉得有趣极了,他还是头一回听说集会。
“等到每月二十六,就是夫子们的集会,”纪朝摇摇头,思索一番道,“不能说是集会,我们想围观夫子们清谈辩文,那名额是要靠抢的,多少人挤都挤不进去。”
确实,沈落了然,以夫子们的水平,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知有多大用处!
“要说到假期,我们有旬假,一月三旬,十天一休,还有节假,援衣假等,仔细算算,休息的日子也不算少。”纪朝给他掰算清楚,“你入学的日子选得巧,今日是集会,再等几日就是旬假了。”
沈落心中一动,赶上旬假,正可以回府与父亲说说,到了蕲溪书院,他还不知父亲从宫中回来如何。
“这集会于你用处不小,既能听到不少东西,也能认识不少人。”纪朝前头走着,说到这儿一顿,回头看他一眼,“你看这集会,想去不想去?”
“去,当然去!”沈落爽朗点头,跟上他的步伐,这集会听起来有趣,不去岂不是白来一遭。
纪朝手中折扇一拍一笑,见沈落神采飞扬,心道也是个爽快人,招人喜欢!
“少爷,怜香姑娘已经送出去了。”学舍里,罗衣谄媚地为许方褚捏肩,轻巧近他耳边,一边落井下石,“都怪那沈落,坏了少爷的事,还伤了少爷与怜香姑娘的感情!”
“沈落?”许方褚本眯着眼享受,听到这个名字有了点兴味,睁开了眼。
“是!”罗衣见状,自觉该是邀功的时候,“我都打听清楚明白了,就叫沈落。”
“嘁,昨日还想搬进来咱们学舍,这岂能让他如愿!”罗衣凑上前去,轻笑着道,“他一看就是个不受宠的,我把门一关,嘿嘿!他也没辙!”
许方褚的眼珠在那滴溜溜地转着,龙眼核嵌在堆满了横肉的圆脸上,只显得滑稽,而他又喜欢作儒雅的读书人打扮,所以更违和别扭,活像只抹油彩的癞蛤蟆。
想起沈落的模样,许方褚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两家虽然有不快,可沈家人一个个的,模样确实没话说,尤其沈落,更是精致娇憨,那举手投足间透出让人觉得舒服的劲儿,叫他一眼就惦记上了。
“公子,怜香姑娘走时还问您什么时候再召,届时她肯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伺候您……”罗衣想着人给的银子,自然要说些好话,得让公子时常记得她,这财路才不会断。
岂料话还没说完,许方褚忽然大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五官挤在一起:“下贱东西!坏我大事!”
罗衣不明所以,只敢跪在一旁:“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还请公子消气。”
许方褚问道:“谁让你将沈落赶出去的!?”
“这,公子?”罗衣摸不透这情况,不是说他最讨厌沈家人?他捉弄沈落一番,不该得夸赞奖赏吗!
“是奴才的过错,是奴才擅作主张。”罗衣忙不迭低头请罪。
“呸!什么人也敢猜本公子的心思!”许方褚一想到自己原能同沈落一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起了身在罗衣身上狠踹几脚。
罗衣跪坐在地上不敢多说,在心里揣度,抬头见他眼里一股子渴念,霎时懂了七分,急忙大叫:“公子莫恼,公子莫恼,还是有办法的!”
许方褚听他说有办法,才停了脚,坐回自己舒坦的椅上:“你且说说,有什么办法?”
罗衣一直跟在他身边,自然知道许方褚怎么想,且那沈落皮囊确实好看,一时间眼神闪烁。
“少爷,您看您是要他心甘情愿还是……一试滋味?”罗衣爬到许方褚身边,作出可怜姿态,眼神与许方褚对上。
“奴才明白了!”罗衣得了当中透出的意思,心中一转,起身附在他耳边。
许方褚面色还是不耐,他今日一见沈落就失了魂魄,心里又渴望又急切,却也怕动了他被书院责罚,回了家不落好。
听得罗衣计谋觉得可以一试,于是连连点头。
罗衣心思也复杂,被他嫌弃痛骂,又想到沈落,心里升上了诡异的嫉恨,道:“公子,此事要慢慢谋划,既可如您愿,又能让沈家不痛快,可妥当?”
许方褚连连点头,露出邪笑来:“好,好!那你去办,记得别给我露尾巴!”
“是!”罗衣嘿嘿笑着,又道,“公子,那今天下午的集会,您去不去?”
“去那儿作甚!?”都是些无聊的玩意儿,对他无甚用处。
“不成,”罗衣刻薄的面上浮现出狡诈,“这场集会您得去。”
“怎么?”听见有人违背,许方褚心里忽然不快。
“因为沈公子一定会去这场集会!”罗衣振振有词,仔细地换了称呼。
许方褚顿时动了心。
“往常那纪云生再不受人待见也没有不去,如今他与沈公子一处,肯定卯足了劲想在人跟前长脸!”
许方褚想了想,觉得有理,点头道:“那我去。”
罗衣又提醒他:“公子,您还不能到沈公子跟前去。”
“先前您不落好,许沈两家又有矛盾,沈公子肯定不与您一处,您要把握机会,让他觉得您是个上进人,慢慢改了先前的看法。”
许方褚皱了皱眉,觉得这流程繁琐,罗衣见他不耐烦,于是道:“公子,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许方褚对他虽然不满,但这事似乎还算得他心意,便也不说什么了。
“你且去为我准备衣裳!”许方褚看了看时候,若说下午集会,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是。”罗衣隐下面上的算计。
等到下午,沈落与纪朝到时集会还未开始,可此时皎然亭已一层一层围了许多学生,或倚栏欣赏,或坐地闲谈。
皎然亭在黎山堂后,一面是宽阔草地,一面绕水,上连黎山的山泉,自成一处清雅的景致。
此时说不上惠风和畅,但也有多日未曾下雪,天色冷肃又明亮。
靠着草地与石子路的一边地上放满了坐垫,学生们落了座,他们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坐下。
“亭中是些什么人?”沈落看见当中有个背坐而谈的男子,只见他白玉发冠,坐姿十分随性肆意,引人注目。
纪朝顺着他的目光,道:“那是苏家的公子,苏顷苏长颖,这次的集会就是他牵的头。”
“苏顷?”沈落想起苏家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心里生出好奇。
“集会当然也要人主持,不然你一句我一句,没个章程,大伙儿来这叫卖不成!”纪朝笑了笑,他虽然学问不好,可对这些多少知道些。
“纪兄,你果然到了。”一人忽然拍上了纪朝的肩膀。
沈落看去,见是一个相貌周正的男子,声音有些粗犷,面上却是与长相不相符的轻浮。
那人见到一旁的沈落,有些惊异:“哟,纪兄新认识的?”
纪朝打开他手:“刘岷,你要走便走,别祸害我新学友。”
“学友?”刘岷笑笑,忽然凑过来仔细端详沈落,目光扫过,有些不怀好意,“倒是个俊俏的小子!怎么,纪兄一改往日?”
沈落乍见一张陡然放大的脸,甚至能看清刘岷脸上的胡茬,身体不由自主往后移,眉头也微微皱起。
纪朝越听越不对劲,语气重了几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位是沈家的小公子,谁给你的胆子说的这话?”
刘岷脸色一变,悻悻地往后退,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多日未见到纪兄了!有些记挂不是么……”
纪朝在心里呸他一口,道:“确实,我近日要读书,夫子查得严。”
刘岷了然,回头与跟来的人嬉笑:“难怪最近都寻不到纪兄,原来是想读书。”于是纷纷笑了起来。
纪朝面色不改,云淡风轻:“这些日子是没什么时间和你们一处了,年关将至,我爹也要回来了。”
“是是是。”
刘岷没得趣味,在这皎然亭看了一圈又走远了。
“子立。”纪朝见他们走远,看向一旁的沈落,“方才可有吓到你?”
“还好,纪师兄多虑了。”沈落不知纪朝底细,不过就他方才对自己的维护,可见还是个可相交之人,两人相交伊始,只说当下,不说其他。
纪朝见他面上依然带着往常的温和笑意,也不再说话,二人将目光投入皎然亭内。
“各位,”未时已到,苏顷站起身,目光扫过亭下诸位学友,“今日集会,论说的是《新语》人物,各位可以畅所欲言!”
“沈公子,不知我可否与你同座?”正听着,一个气势弱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来晚了,爱你们,各位!
谢谢各位的支持,么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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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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