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街道395号路，单行道对面，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背心的男人正依靠窗边，双目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对面8楼的住户。

一天了，拉实的窗帘没有分毫打开的迹象……

他已经调查清楚，少将确实是被这个叫作仇梓的“叛军”给掳走了。然而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这人竟带着少将去了医院。这是个什么事？难道这群混蛋终于抵不住压力，遂而打算秘密进行人体/试验？

如若真如他所想，少将恐怕凶多吉少。或许……他该冒点险，先上门打探一番。

办完出院手续，仇梓领着小七回家。

“阿梓，你在还生我的气吗？”夜色下，掉漆的古旧路灯照亮了挺拔的身影，被昏黄光晕笼罩的男人颓丧地挪动着步子。

仇梓转头看他，“这件事我没有生气的理由，但是我必须告知你，严禁使用精神力，当心你的脑子坏掉。”

“不会的。”小七小跑上前，小心翼翼握住仇梓的手，“我能感知自己的情况，确实不太乐观，但也并无大碍。”

并无大碍……

在听到这几个字时，仇梓难得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

“离死不远才叫做有大碍？”

“应该是吧……”小七潜意识里这般认为。

仇梓身形一滞，静默片刻，冷冷甩开小七的手，眸光里隐隐藏着愤怒，“不听劝，一意孤行，爱将别人的好意当做一碗温水，咕噜喝下去了也只会笑着说说毫无用处的‘谢谢’，然后又是‘哪有这么严重’的论调。等身体真的经受不住折磨时，又万分悔恨。可悔恨有用吗？悔恨了病就能好吗？根本不会！”

“死亡早晚会来临，活着的人会备受煎熬，会陷进懊悔的渊海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阿梓……”小七怔怔看着他，那双压抑着愠怒和悲伤的眼眸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石，毫无预兆地砸进了他平静的心海。

阿梓在伤心……

那颗坠落他心房的玉石在落泪……

他有些不安了，仿佛有尖锐的东西抓挠着身上的血肉。

“阿梓！”他不再犹豫，伸手把人紧紧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黑影倾覆，将情绪失控的仇梓拥入其中。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的……对不起……阿梓，真的很对不起……”

或许是一声声的诚恳道歉柔软了被怒火和伤感包裹的心，仇梓渐渐冷静下来。他握了握拳，又很快松开，沉重的呼吸起伏几轮，便恢复了平缓。

“我没事……”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颤抖的话音却无情地戳破了他的佯装。

“阿梓，别难过了……”小七收紧了臂膀，额头轻抵在白皙的颈侧。

仇梓低垂着脑袋，发丝倾斜滑落，遮挡了饱满的额头。他默不作声，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光晕，耳畔回响起小七的乞求。

别难过了……

他根本没有难过，他仅仅是不甘心。

十年了，离父亲去世足足十年了。这十年里，他见得最多的便是偷偷抹泪的母亲。那间小小的卧室，根本藏不住抽泣。

“爸，去医院看看吧……”

“唉……我真没事！我身体好着呢，哪用得着看病？别瞎操心！你赶紧把这钱拿给你妈，叫她明个儿去医院瞧瞧。”

“爸，你听我的，先去医院……”

“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我都说了不碍事，我身体硬朗着呢。你喊你妈去医院瞧瞧，别瞎□□的心！”

他那时只有十来岁，所认知的生病仅限于字典里的感冒。感冒会死人吗？会，但经过治疗完全能够痊愈。那什么病注定无救？必定是精核污染。

云亥32年，7月18日，位于织秀小镇的一家生化工厂发生了严重泄露。仅一个星期，被封闭管理的员工们尽数遭受了不可逆的精核污染，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你爸今天怎样了？还头疼吗？”仇母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我昨天又听见他咳嗽，比之前咳得更凶了。”

“爸说了，他的身体没有大碍。”

“可我听着他咳嗽……唉……”

“妈，我听说治这个病要花很多钱，我们干脆把房子卖了，拿这些钱去大城市里看病。”

“不行，你爸不会同意。再说你现在还小，以后有的是要用钱的时候，现在卖了，以后怎么办？”

“那爸怎么办？”

“他……我们总能挺过去的……”

然而事实证明，人的极限终究会在某个时刻崩塌倾倒。

“小梓，你爸他……”

他的父亲将走至生命尽头。

“医师、医师！我丈夫真的没救了吗？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吗？！”

“很抱歉夫人，如果您丈夫早些参与治疗，或许还能多活十来年，但是……唉，夫人，请节哀。”

“医师！医师！！”

他站在过道口，看着母亲为了父亲不停气地对着医生磕头哭求。可惜没人能救得了父亲，父亲还是去了。

父亲走得并不安稳，仿佛是老天在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偏偏要在弥留之际给他种下遗憾。

母亲发病了，当着父亲的面倒了下去。那时，他看见了什么？是父亲狰狞的目光。他知道，在那一瞬间父亲想要活着。

遗憾的是，停止的时间无法再次拨动，流逝的生命将永远停留在过去。

因为父亲的死，母亲怨恨起了自己。她说是她害死了父亲，如果她能逼着父亲去看病，父亲就不会这般早早离去。她总是以这样的理由来折磨自己，将所有过错都归结于自己身上。

可这条路是父亲选的，是父亲为了所谓的未来选的。父亲根本没有细想过，没了他的未来，对这个小家而言会是多么沉痛的打击。

至少，直至现在，母亲也没能从悔恨的阴影里走出来。

“阿梓……”身后响起沉闷的嗡气声。

仇梓回过神，缓缓抬起头。他的脸色苍白，唇瓣微颤，似乎是想说什么，嘴巴张合片刻，却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梓，不要勉强自己……”小七蹭了蹭他的脸。

仇梓牵强地勾起一抹笑，“我已经没事了，刚才是我反应过激。好了……”

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已经很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明天我还得早起。”

小七闻言，皱了皱眉，“我能跟着你一起去吗？我不捣乱，我就跟着你认认路，到时候好接你回家。”

仇梓听后轻笑一声，“我又不是小孩，我自己可以……”

“可是我想为你做点什么！”小七低下头，平视那双漂亮的眼睛，“你知道的，我现在一点都不聪明。我很多事都不会，也不知道做什么能够让你开心，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陪伴。”

他凑近了些，薄唇轻点上细腻的脸颊，“就像我很想让你时时刻刻陪着我那样，尽管我觉得你可能并不需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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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无法释怀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