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河流潺潺,韫娘和翠竹在岸边上了摇橹船,从城东到城南便只用不到两刻钟。小船渐行渐远,河滩边浣衣的街坊邻里望着小船的影子,眼中闪烁着好奇。

“真没想到,两个弱女子知道了那是凶宅,竟还敢在那儿住这么久。”

说话的事隔壁书肆的掌柜夫人,虽然一开始因着韫娘二人住的凶宅,而对二人敬而远之,但见韫娘与翠竹安然住了两个多月了,平日见着便也会寒暄几句。

一旁点心铺的大娘闻言轻哼一声:“住便住呗,那宅子都空多久了?死里头的人恐怕早就投胎转世了,我听说牙婆一百五十两就把那宅子卖了!想想我家那宅子买时可是花了比这多一倍的价格,她们得了便宜还有什么不敢住的!”

成衣铺的小丫头端着木盆走过来:“嘁~你要不怕你早就买了,还用得着在这儿酸别人?”她家掌柜是个泼辣不好惹的,她小小年纪亦是炮仗性子,直言直语,整条街上少有人敢与她对上。

点心铺的大娘见她这般说,没再纠结宅子的事儿,调转话头:“不过这俩小娘子也不知是何来头,瞧着年纪也不大,宅子说买就买,铺子说开就开,出手阔绰得哩。”

书肆掌柜夫人道:“只听说是外乡逃荒来的,丈夫刚死,新寡不久便被夫家磋磨活不下去了,只得带着嫁妆和妹妹来金陵了,也是个可怜人。”

点心铺的大娘啧啧两声:“切~逃荒?我们又不是没见过逃荒的人,哪个不是身无分文、蓬头垢面,靠着卖儿鬻女、一路讨饭来的。你瞧那俩姐妹,像逃荒的嘛?!我瞧那韫娘子,妖妖艳艳,指不定从前干什么的呢!”

成衣铺的小丫头用力捶了几下被单:“你这人心脏,自然看什么都是脏的。”

书肆掌柜夫人闻言忍着笑意低头假装没听见。

点心铺的大娘冷哼一声:“大娘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还别当我是说人闲话。你瞧那俩姐妹,除了那姓宋的小哥,还与谁走得近了?平日见着咱们也没个笑脸,除了刚来那会儿也从不和大伙一块儿浣衣……”她念叨着无关紧要的“罪责”,而后似是定案一般,“长了张狐媚脸,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勾引男人!”

书肆掌柜夫人蹙了蹙眉:“你这话过了。”

“怎么过了!”点心铺大娘越说越理直气壮,“你住她家隔壁,可更得小心些!”

书肆掌柜夫人摇了摇头:“不至于此。那韫娘子姐妹瞧着有礼有节,是个规矩人。”

“规矩人?”点心铺大娘冷哼一声,“规矩人前两日领了个男人回家?”

成衣铺的小丫头道:“那人是韫娘子娘家的兄长,在妹妹家住几日有何不妥?”小丫头记得萧臻,长得又好,身量又高。

点心铺大娘不以为然:“拉倒吧!那韫娘子姓洛,她带回来那书生可是姓徐,能是亲兄妹?我看就是她不甘寂寞,给自己找了个姘头。就这,我儿子还当她是仙女儿呢!”

书肆掌柜夫人暗暗摇头,她只觉再在这儿听下去,她耳朵要脏了,端起木盆便想赶紧离开。

成衣铺的小丫头凉凉道,“你家男人沾花惹草你不管,今儿编排街头的,明儿编排街尾的,这街坊邻里但凡被你家男人多看几眼的小娘子,哪个没被你编排过?你儿子小小年纪也不学好,跟着泼皮无赖厮混,小心哪天被人废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从前成衣铺掌柜也叫她编排过,只是她硬气,拿着菜刀上门,一刀劈在点心铺老板两股之间,险些将人吓得不举。至于点心铺家的儿子也是个混不吝的,尽学了他老子好色的毛病。

点心铺大娘被气得涨红了脸,指着小丫头“你”了好一会儿,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瞪着小丫头和掌柜夫人起身离开的背影,好半天骂道:“不听老人言!早晚有你们吃亏的时候!”

点心铺大娘忿忿端起木盆往家走去,路过桥渡时也不曾注意到背着药箱地中年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饶有兴致望着方才她们浣衣的地方,不知听了多久。她回去的路上还不忘骂骂咧咧。

中年转身叩开韫娘家的院门,萧臻一袭青衫,满身书卷气地站在他面前。

-

北屋中,梁摩诃同萧臻说起他近日所得。

“这玉人引乃是前朝宫南边小国的宫廷禁药,说是禁药,实则如温掌印所推断那般,乃是蛊毒。根据那本杂籍所述,此药乃是那小国的宫妃为得国王宠爱,花重金在苗疆求来的蛊……”

萧臻轻扣桌面:“说重点。”他对玉人引是如何到了中原不感兴趣,他也不想听前朝小国国王和宫妃的风流韵事。

梁摩诃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据传,被种下玉人引的人,一辈子便只会对一人有共赴巫山的**,那人便是他中蛊后第一个**之人。通俗而言,公子中的若是玉人引,除非解除蛊毒,不然这辈子除了对上韫娘子,公子其他时候,只怕都是要……不举呢~”

他语气中夹杂着兴奋,全然不在意萧臻此刻黑得能滴水的面色。他从前只当话本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蛊毒多是异想天开,如今看来,也并非没有依据。

萧臻虽然已经习惯了梁摩诃半疯半癫的模样,但他的拳头还是紧了又紧:“还有呢?”这和宋小梁的戏言大差不差,倒还真让他阴差阳错说对了。

梁摩诃虽然眼下一片青黑,神色有些许萎靡,但他眼睛里却好似迸发着强光。

“玉人引分母蛊和子蛊。初时母蛊、子蛊被同时下在一人身上,体内母蛊被唤醒后,便如中情毒,唯有阴阳交合方能解。有意思的是,阴阳和合之后,母蛊便会进入与中蛊着交合的人体内。也就是说,如今公子体内是子蛊,那位韫娘子体内是母蛊,玉人引是由母蛊控制吸引子蛊,故而前两日公子受伤混沌之际,会无意识跑去韫娘子的制香坊附近。”

萧臻紧抿着唇,面部肌肉紧绷:“如若杀了身携母蛊之人……”若是没有那个梦,他只会将韫娘当做细作,从一开始便没有让韫娘活下来的念头。

梁摩诃抢道:“绝对不可!母蛊若死了,子蛊也不会活多久。”他只道萧臻不是心甘受制于人的人,所以会想着杀了韫娘一了百了。如此新鲜又现成的病案,他绝不能让萧臻意气用事,杀了其中一个!

萧臻淡淡瞥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

如梁摩诃所言,杀了韫娘,他虽然活不了多久,但也不至于立即死去。那么,给他下蛊之人便不会是他那诚王叔,毕竟当时诚王已反,他不会给他留下这样一个喘息的机会。

梁摩诃缺德地建议:“虽然母蛊可以控制子蛊,但是公子却可以控制那位韫娘子,不是吗?”

萧臻也不觉得他的提议有什么问题,他在心底衡量片刻,无论韫娘是旁人送到他身边的细作,还是被下蛊之人拉进来的局外人。只要她体内母蛊还在,那她便只能是他的人。

-

玉华斋中,韫娘坐在里屋的小隔间里算账,她尚且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成了点心铺大娘心中的不甘寂寞、水性杨花的狐媚妖精,更不知道好心救下的书生这会儿在盘算什么。

账目上,香料鲜花、薪柴炭火,皆是制香坊必备的,还要定制盛放香粉的香奁……她都要一笔笔细细盘算。这是她在别庄上学过的,只不过那时学得粗浅,如今只能凭借一遍遍回忆仔细推敲。

翠竹则在外头的铺子招呼,口脂香油、水粉胭脂,进铺子的娘子妇人总能被她的言语打动,带走一二。

只是韫娘今日总有些静不下心,盯着账目上的数字,看在眼里却看不进心里。她还在想昨夜那个梦,身姿如青竹、气质如良玉的书生同梦里那人除了脸没有半点相似。

韫娘只觉罪过,在她的梦里,有礼有节的书生似狼如虎,恨不得将她吞噬殆尽,甚至让她想起了扬州与她春风一度的贵人,叫她背后微微发凉。

黢黑的墨汁从半悬的毛笔尖坠落砸在空白的纸张上,韫娘回神望着那团黑点,轻轻叹了口气,将宣纸团作一团丢到了一边。她想大概是因为她只与那贵人**巫山,所以做那梦时免不得受先时经历影响。

韫娘(内耗):我有罪

萧臻(外耗):我要犯.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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