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跳海

清晨,霞光在厚厚的云层间孕育,茫茫海面上一座岛屿的山上,静静坐着身穿浅粉色抹胸礼裙,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美丽少女。

龚珠脚边倒了一双Christian Louboutin高跟鞋,经典浓郁的红色鞋底有数道崭新的划痕。

还有七八个空的强爽牌啤酒罐,她双颊酡红,却眼神清醒,注视着远方海天一线处,等待即将出现的橘红。

悄然的世界里,只有龚珠的心脏“扑通”跳动,要不是脚踝隐隐作痛,她真想跳一支舞。

龚珠又把从昨夜就关机省电的手机重启,准备记录稍后的景象。

然而,屏幕甫一亮起就打进电话。

【经纪人朴梵】

龚珠把手机举远才按了接听。

但是电话那头并没有响起噼里啪啦的一大段问责。龚珠古怪地把手机贴到唇边。

朴梵的声音沙哑到极点,似乎一夜都没睡好:“人在哪儿?”

“海边。”

“京城哪有海,等等……”朴梵的声音变得焦急,几个字节甚至破了音:“你人到底去哪里了?明天《如梦》开机,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为你接触到的资源。”

“放心啦,我看完日出就回去了~对了你听海浪拍打礁石,这才是顶级的白噪音,比你收藏的那些好多了!”龚珠将手机伸出去左右摇晃,另一只手抓起最后半罐啤酒,咕噜一饮而尽。

朴梵语调变沉,“龚珠,这是工作,不是玩,耍大牌的事刚爆出你就丢下记者一个人跑走,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你看日出潇洒开心了,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后边给你擦了多少屁股!《如梦》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还有,记得给秦总打个电话。”

啤酒刺啦滑下喉咙,龚珠对朴梵的话充耳不闻,把手机再次举回唇边,随意道:“知道了,知道了,挂了挂了,对了,你把莎莎开除就行别为难她,就这,拜拜。”

挂掉电话,捏扁易拉罐扔到一边,龚珠揉了揉有些发颤的太阳穴,感觉坐太久了关节酸涩于是慢慢扶着边上的小土包站起。

还挺趁手,龚珠鼓励地拍拍小土包。

“呼……”龚珠长舒一口气,开始活动身体,手臂向后画圈,直臂夹背,各五组,接下来左右转腰,等下!

裙子腰身掐的太紧,根本扭不了,龚珠这才感到一股窒息感。

这可恶的Valentino高定,让她产生不是她在穿衣服,而是衣服在穿她的荒谬感。

耳边突然想起记者一个个尖锐的声音。

“龚小姐您好,对于网上讨论非常激烈的耍大牌事件,您有什么回应的吗?”

“请问您连袜子都要助理帮忙穿,是真的吗?”

“有人说您整容过很多次,是真的吗?”

……龚珠的眼睛闪了闪,似乎面前又打来刺目的闪光灯。

她眼前出现自己一下把镜头挡住,夺过话筒扔在一边,提裙挤出密集的人群,跳出门,在城市街道上奔跑,路人避让,掏出手机,闪光灯在夜里接连亮起,像一首递进的乐曲。

然后她打开一辆出租车的门,钻进去,气喘吁吁让司机去机场。

龚珠没看地名买了最后一趟航班,到达后又买了最后一趟船票,来到这座海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事,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有一个人出过远门,或许是因为公司答应的假期一直没有实现,也可能是京城太过压抑无处不在的恶意目光声音,她迫切需要逃离……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海雾变薄,云层变浅,海天一线处已经浮现异色。

日出要来了!

登高望远,龚珠雀跃又自然地踩上后面的小土包。摇摇晃晃站定翘首以盼,迎面微微湿润的风,让她眼前一花。

云海纠缠,墨蓝色的浪尖绚出朵朵灿金,慢慢地从遥远的地方洒来明亮温暖的光,照在龚珠枯坐一夜冰冷僵硬的身体上。

这么好的时刻当然应该记录下来!

龚珠把手机横举到斜上方,准备自拍。

拇指轻按摄像机图标。

屏幕一变,显现一张漂亮的脸蛋,龚珠勾起嘴角,但下一秒就蓦然愣住,心跳停拍,瞬间从脚底升起彻骨的寒意,手一松,手机掉到地上,弹了一下,然后顺着坡滚了下去,不知道最终停在何处。

屏幕里还有张男人的脸!就挨着她的裙边!

是鬼吗?

龚珠腿一软,身体止不住向前倒去。

但很快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拦腰截住。

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温热,是活人,不是鬼。

接着,那条手臂一勾,手掌再把住她的腰窝,一扭。

龚珠就从俯视大海变成俯视男人,她的手臂很自然搭上男人的双肩,借力重新站好。

就在这时,天际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剪刀“撕拉”剪出一道口子,灿烂的朝阳从缝隙中迸出,只一个刹那就洒满海面。

只一刹那,就照亮齐势琥珀色的眼眸。

光凝滞了,浪平静了,风也安息了。

龚珠先前停住的心跳却猛然变得激烈,就像静止世界里唯一活动的东西,格外明显。

“你到底还要在我父亲的坟上站多久?”齐势皱眉问道。

“嗯?”

龚珠反应了一下,这一瞬,光与浪与风,都重新鲜活,她下意识往边上稍显一些的土包挪去。

“那是我妹妹的坟。”齐势的眉皱的更深。

龚珠赶紧跳下土包,但落地的瞬间,本就扭伤的脚又是一歪,整个人再度倒向齐势。

齐势按着她的肩膀把人扶稳,鼻子动了动,酒味扑来,他立刻注意到土包前倒落的啤酒罐。

齐势眸色一深,他审视着龚珠花掉的妆容,严肃问道:“你要跳海?”

龚珠摇头:“不是,我只是想看日出。”

她转身,还好日出还没结束,云海翻腾,继续捧着朝阳飞向穹顶。

她不好再站在人家家人的坟头上,就一蹦一跳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抬头遥望。

齐势像是监视犯人的警官坐在边上,龚珠望着朝阳,他望着龚珠。

暖色的晨光扑在人脸上,像糊了层旧时光的滤镜,齐势一下恍恍惚,近距离反复端详龚珠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尖,粉嫩的唇瓣,清纯可爱……

忽然,一朵浅粉色的花瓣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

齐势的眼前突然浮起一层雾,很快消散后,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捏着两只小拳头全神贯注地盯着远方,双眸反射着耀眼的光彩,那朵花落在小丫头头顶。

齐势下意识俯去身要吹去花。

“你要干什么?”警告的声音响起,齐势一下回过神,他低头看去,龚珠疑惑地抬眸,一只手握着高跟鞋跟,把鞋尖顶在他胸口。

齐势悻悻地坐回,解释只是想把龚珠头顶的花吹掉。

龚珠一只手仍戒备地虚握着鞋跟,另一只手在头顶一抚,的确落下来一朵花瓣。

“莫名其妙。”龚珠复又抬头,朝阳照得她暖暖的,内心宁静,她多想永远留在这一刻。

慢慢地,两人无言,一起看着太阳爬到头顶,龚珠揉揉酸涩的脖子,长舒一口气,日出结束了,她也该坐船然后再飞回北京。

她四下望望,昨夜来时, 海岛已经沉睡,现在刚刚苏醒,朝气蓬勃,无边的海面浮光跃金,一切充满自由的气息。

还真有些不舍,龚珠一边勾起两只鞋,一边找手机。

但左右草地,后面土包都找过了也没有看见。

那就只剩面前的陡坡,龚珠毫无顾忌地向前大胯两步,前倾身体往下看,脚边一颗石子被踢下,只见石子先在坡上弹了两下,就垂直穿过十层楼的高度,悄无声息没入海面。

龚珠低着头,强烈的视觉冲击让酒气迅速窜上,眼前模糊一片,她赶紧缩回去。

“你干什么!”齐势一把抓住龚珠的手腕。

龚珠挣脱,指着陡崖,好看的五官全都僵住,无措道:“我的手机好像滚下去了!”

齐势略一回忆,龚珠自拍,转头,被他吓了一跳,手机掉下。

他四处看了看,都没有,那只有一个可能,落海里了。

“都怪你故意吓我!”龚珠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嘟着唇。

齐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他辩解道:“你在我父亲的祭日站在他的坟头上,我不敢喊你,只敢悄悄凑近看你是人是鬼。”

龚珠扬起下巴嗔怒道:“你见过我这么漂亮的鬼吗!”

灿烂的阳光下,她栗色的长发闪烁着彩芒,妆容虽然花了,但在美丽的五官映衬下,反而显得张扬明艳极了。

齐势心脏漏了半拍,然后变得酥痒,他没有回答,而是从身上很多口袋的黑色马甲中掏出一个塑料袋,去拾取地上的酒瓶。

然后他提起高跟鞋,走到龚珠身前弯腰放下。

“八点了,想吃鱿鱼汤饭吗?下午我开船带你去浅月湾买新手机作为补偿。”他站起,退后两步,看着龚珠的眼睛问道。

龚珠有些意外他的善良,或许因为酒劲,非常直白热烈地将齐势从头到脚来回检阅了三遍。

185左右,白皮,薄肌,六四分顺毛碎盖,脸型流畅,眉毛粗弄平直,眼型近圆,眼尾下垂,鼻梁宽,鼻尖圆正面看微露鼻孔,唇峰不明显,宽度适中,整体看是很少见的硬朗与可爱兼备的长相。

齐势被火热的目光注视着,眼神闪躲。

这时山下突兀响起鱼船柴油机发动的“突突”声。

“走吧。”龚珠回神,她抬脚要穿鞋,却刚动了下脚踝关节就痛呼一声。

“你这肿的太厉害了。”齐势蹲下检查了一下道。

他直起身退后两步,主动张开双臂,做了“抱”的动作。

龚珠演过偶像剧一秒领会意图,乌亮的眼珠娇俏地翻了半圈,无语道:“你这样我会走光的,转过去。”

齐势的目光下意识瞥向龚珠胸口,但很快反应过来,“唔”了一声转过去,龚珠注意到他的耳尖迅速染上绯红。

这么纯情吗?龚珠借着酒劲想法恶劣,她又嘟着嘴,俏声道:“蹲下来啊。”

齐势歘地蹲下。

“再往后一些。”龚珠憋着笑。

齐势没有回头,保持蹲姿往后挪步,看上去很滑稽。

“好了吗?”

齐势问道。

下一秒一股浓郁的玫瑰混着啤酒的香冲到他鼻尖,齐势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然后两条雪白的双臂绕过他的脖颈,交叉叠在胸前。

齐势喉头一动,双手向后摸去。

他手掌握住两条冰凉滑嫩的小腿,向上调整了下位置,很轻易地拖着腘窝背起龚珠。

她也太轻了吧,齐势心想。

齐势背着龚珠一步步很稳地走到阶梯边。

龚珠望着长长的狭窄的阶梯,倒吸一口凉气:“这么高呢。”

齐势笑道:“你自己走上来的,你不知道这有多高?”

龚珠回头看到土包边打包好的空啤酒罐,道:“我把垃圾提下去吧。”

齐势却鬼使神差地说每天都会有上山巡查的人员,让他顺便带下去就好了。

龚珠点头。

齐势背着她沿着阶梯绕下去,路上龚珠的眼前时不时浮现,她昨晚一手提着便利袋,一手抓着啤酒往嘴里灌,踩着7cm高跟鞋走在狭窄的山道,摇摇晃晃的场景。

中途,她还崴了脚。

龚珠,心里有些后怕。

“人有些时候就是挺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昨晚为什么一定要半夜爬上来一边喝酒一边等日出。”

微风吹起她栗色的长发,龚珠把飘扬的发别到耳后,杏眼眯起,望见山下越来越清晰的渔村景象,耳边也逐渐涌入人声,她甜甜笑道:“但我现在感觉还不错,或许这就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手抬起放下又叠在齐势胸前,玫瑰混着啤酒香两次掠过鼻尖,齐势忍不住埋低了头。

她龚珠奇地闪烁长长的睫毛,好奇地问道:“你是有看日出的习惯吗?”

齐势不自然地扭了下头,目光瞥向侧边:“不是。"

背上的龚珠追问:“那你上山是心血来潮吗?”

“不是。”齐势舔了舔嘴唇,又咬了一下,双手把着龚珠的腘窝往上提了提,问她舒不舒服。

得到肯定的答案,然后才说道:“今天是我父亲和妹妹的祭日。”

齐势继续往下走,龚珠在背上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哂笑着转移话题:“这样的日子见到我第一时间不是跑而是靠近看我是人是鬼,你胆子很大诶。”龚珠鼓励地轻拍齐势肩膀两下。

齐势嘴角抽了抽,强笑着回应:“啊,就像你说的,哪里有你这么漂亮的鬼,所以我才敢亲……靠近。”

原来是这样,龚珠很受用地翘起嘴角。

齐势本来想说亲近,他登上山顶,在薄薄雾气中从侧面看到站在土包上的龚珠的那一刻,粉红裙子,栗色长发,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尖,粉嫩的唇瓣,他就止不住靠近。

他几次张口想告诉她,如果自己七岁的妹妹能够长大成人,应该会和她长得有些相似。

但他忍住了,他怕女孩嫌晦气。

齐势眸色一暗,村子里的女孩没有人愿意代替妹妹成为今年海女祭的主角,就是因为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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