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揽星湖旁秋水台上
夜风微凉,亭台露寒。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荡漾着枯残落叶。
木雨斜坐在楼台的长凳上,扶着瑶柱月夜赏景。待最后一滴酒入愁肠,化作孤寂、冷漠与理智。
楚夙渊就在她身旁正襟危坐,既不赏景,也不饮酒。默不作声的看着木雨,木雨不说话,楚夙渊也并不上前叨扰,此时无声胜有声。
木雨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的长凳上,景也赏够了。
“你跟着我干嘛?”木雨这才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楚夙渊。
“我恰好也想赏月。”楚夙渊一本正经的答道。
“恰好?”木雨上下打量楚夙渊,“那万一我没往这儿走,往醉春风去了呢。”
“这夜色正好,恰好可以吃夜宵。”楚夙渊状似觉得饿了,手上半抚着腹部,眼神认真的看着木雨,“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请木小姐到醉春风吃夜宵?”
“你钱多烧兜啊,到处请人喝酒吃饭。”木雨失笑。
不论遇上任何事情,一壶酒,一轮月色,便足矣消散过往烟云,重新面对暴风雨来临前的黎明。
“只请你,”楚夙渊目光柔和,眼含笑意的反问,“我们之间还有合作不是吗?”
“就算以契纸为约也并非牢不可破,更何况是还没有正式确定的合作,两方随时都有中止的权利不是吗?”木雨抿了抿唇,站起身来。
楚夙渊站起身来,注视着木雨背影的墨瞳里划过暗芒,“那你现在想放弃?”
木雨转念一想,就现在的情况来分析,选择楚夙渊这个合作对象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她确实还不想和他翻脸,直接将最后的底牌暴露。
“当然不是,过几天你就能看到效果。我可还没收到等值的回报呢,怎么会轻易放弃呢。”木雨双手复于背后,侧身看向楚夙渊,
“走啊,不是要请我吃宵夜吗?我刚好饿了。”
“好。”墨眸中若星汉璀璨。
*
醉春风三楼的小雅间内,方桌靠在窗边,楚夙渊和木雨相对而坐,桌上是琳琅满目的食物。
木雨在楚夙渊的注视下已经吃掉了一盘肘子,一整只盐焗鸡,一整只烧鹅,一整只板鸭,一整条鱼了。
现目前还在和面前的四喜丸子和卤肉作斗争,速度似风卷残云,吃相只能说是不难看而已。
“你怎么不吃啊?”木雨就没吃晚饭便跑出来乱逛,现下自然是饿了。
“你不会是觉得我吃得太多了要把你给吃穷了吧。”木雨吃下最后一个丸子,打趣道。
楚夙渊除了在听到木雨点菜的量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上菜前和木雨谈天说地,上菜后便安静的看着木雨吃‘宵夜’,还时不时的为她布菜,
“怎么会呢,你想吃什么,吃多少都行。”楚夙渊盛了一碗汤放在木雨面前。
木雨不做声响,吃下最后一口肉再将汤喝干净,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慵懒而餍足。
“诺,擦擦。”楚夙渊拿出一条白色手帕递给木雨,示意她擦擦嘴角。
“哟,你怎么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身上随身带着这么精致的手帕呢。”木雨嘴上是在调笑,手上的动作还是很诚实的接过了手帕。
“你不像是会带手帕的人,若是我没有的话,你要么就满嘴油花的出门,要么就得选择牺牲你的衣袖了。”楚夙渊‘反击’道。
木雨擦完嘴也不再乱调侃了,又摊在椅子上,望窗外看去。
夜已深了,街上人影稀疏,灯火零星,却使人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平和。
“这么晚了,酒楼都已经打烊了,醉春风的一二楼也早就没客了,为什么还有厨子给我们做吃的呢?”木雨看着窗外,不经意的询问楚夙渊。
“你猜?”楚夙渊看着那逆光的侧脸,细腻白皙似镀上了一层圣光。
“我猜你是幕后老板。”木雨转过头来,毫无形象的成了个懒腰,打了一个打呵欠,口齿不清道。
楚夙渊起身走至木雨身旁。
“怎么?我猜错了?”吃饱喝足就犯困,木雨已经有了一丝困意,眼中还噙着打呵欠时憋出的泪花,雾蒙蒙的看向他。
“你答对了,”楚夙渊低着头,对上那水濛雾绕的我目光,“所以,这个给你。”
楚夙渊将手摊开,一只银钗正躺在他的手心。简单素朴,亮泽精巧,上面刻画着繁复的纹路,一面是云散月明,一面是荒野孤狼。
木雨拿过一看,手中细细的品味着着它的触感,突然冒出一句,“我们这算不算,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眉头紧皱,低头苦思,似是想不起来到嘴边的词,沉吟片刻木雨才抬头望向楚夙渊,眉眼皆是调笑,话语轻佻,“私相授受?”
楚夙渊是真的没有见过如此妄言的女子,什么词都敢说。
“你,”楚夙渊迟疑了,心中埋下的疑问,现下却不知问还是不问好。
“嗯?”木雨半撑着椅子在空中摇晃,手中把玩着银钗,漫不经心的回应。
良久没听到楚夙渊的声音,木雨单手撑着窗边稳住摇摆的椅子。
椅子前面的两个腿仍旧是凌腾空中,后两腿撑在地面上,木雨不耐烦道“别磨磨唧唧的,有什么就说。”
楚夙渊似是下定决心,附身向前在木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到底是谁?”
当这个问题问出口时,楚夙渊已经明白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这么多天萦绕在心间的烦思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木雨却是撑着窗边的手一滑,身下的椅子连带着整个人往身后倒去。木雨条件反射的拉住离她最近的楚夙渊,想要借助他在摔倒之前撑起来。
“砰”的一声,两人一椅子顺势倒在地上,木雨睁大的瞳孔看见的是楚夙渊放大的脸,后脑勺也没有传来想象的中的剧痛,反而是温热柔软的感觉。
楚夙渊俯下身子再被木雨的怪力一扯,整个人重心偏移便顺着木雨拉扯的方向倒了下去。
整个人覆盖在木雨上方,还好他反应迅速将手撑在木雨耳边的地面上,另一手穿过木雨的耳旁护住她的后脑。
“赶紧给我起来,你手不疼啊。”木雨推了推愣住的楚夙渊,一方面是缓解现下的尴尬姿|势,一方面是平复自己听到刚才的问题的惊吓。
惊吓,确实是一个大惊吓。木雨历经末世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吓到过了,而现下她便是被吓到了。
两人起身之后,木雨从楚夙渊那里又拿了一张手帕,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次倒是将手帕用在楚夙渊受伤的手上。
木雨认为自己磕的头破血流之后还是可以用异能疗伤的,而楚夙渊这么一伸手倒是让她欠下个人情。
恩是恩,仇是仇。楚夙渊好歹还是帮了她,还是勉为其难的给他包扎一下吧。
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之后,将手帕覆盖在被蹭的流血的手背,然后粗|暴的在手心处系上一个蝴蝶结,这已经算是木雨最细心的包扎了。
木雨欣赏了下自己的作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包扎,还是具有观赏性的。
将椅子抽起来后,室内的氛围凝滞了片刻。木雨起初的确是被吓到了,她看得出楚夙渊冷静,理性,洞察人心。
却没想到他有着如此强大的观察力,这是他第三次问木雨是谁了,前两次或许只是对她的身份的普通询问,而这一次却是在透过身份直击灵魂。
楚夙渊也并没有意识到,从他第一眼见到木雨时,便看见了真正的木雨,初见的一瞥便是探究了真相的一端。
气氛沉闷谁都没有说话,木雨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脸上没了一贯的漫不经心,而是多了些正经肃穆。
这样的木雨让楚夙渊不习惯,他并不想为难她,轻启薄唇刚想随便转移下话题,便听见耳畔传来木雨的声音。
楚夙渊望进一双明亮的眸子,一如初见的那般警惕,孤寂,冷漠,若野狼般凶狠,如寒潭般深邃,似沙场冷月般凉薄。
与前两次的一闪而逝不同,木雨就站在他面前,不经掩饰展露出真正的自我。
楚夙渊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神秘却又禁|忌的真实,而这是唯一一次机会。
眼前的人除了外在未变,眼神,气场,以及给人的感觉都变了。之前的模样也是木雨,而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依旧是木雨。
之前的木雨是所有人眼中的木雨,而现在木雨是真正的木雨。都是木雨,而现在这个是不为人知的真正木雨。
就像很多人在外面对众人和对内面对自己是不一样的,木雨也是这样,但有一点不同的是,她将真正的自己藏得很深,深到自己也很少面对。
“我是木雨。”一个来自末世的孤魂,但现在她是忠勇侯府的跋扈嫡女。但她就是她,木雨就是木雨,灵魂未曾改变。
有些事情是不必说清楚的,看透不说破。
“在下楚夙渊,刚才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楚夙渊心中明了,后退一步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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