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七

宜 合婚订婚、结婚、祭祀

冬日时节的阳光洒在身上轻和又温柔，没有夏日的灼烈和燥热。今日难得的好天气，很多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出门逛逛，所有人能够看到的是盛大的队伍招摇过市。

舞狮开道，锣鼓喧天。紧接着是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个个凶神恶煞不苟言笑，是隶属于楚夙渊麾下的将士，与前面的欢快的队伍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些都是楚夙渊借给木雨的人，领队名叫贺白，是楚夙渊的心腹。本来木雨并不想将楚夙渊扯进来的，可他派来的人摆明了就是要往这趟浑水里掺一脚。事到临头也不好叫人回去，也就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

接下来便是驷马并驱，拉着一辆通身洁白点缀金边的马车，木字旌旗随风摇动，流苏在空中泛起涟漪，车檐上还有无数洁白的羽毛轻柔浮动，帘子紧闭让人不得窥见其中主人半分容颜。

跟在马车旁边的是一位不到三十的冰人（媒婆），人称名嘴‘桃花’。她长相也是面若桃李，京都里有六成的夫妻都是她撮合的，而大多都是婚后幸福安康。做过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媒，号称‘京都第一媒婆’。她的长相名声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车走的极慢在整个队伍的后方，比最前方的舞狮锣鼓还要惹人关注。车后是木雨自己的人，第一次站在白日下的‘暗影’，不过对外宣称是木雨暂时雇佣的人。‘暗影’同时也兼做雇佣任务。

人们都分散在街道两旁注视着这盛大的队伍，闲来无事的人多了也就有很多人跟在队伍后面凑个热闹。整个街上议论纷纷，街道两旁的店铺中不少人好奇的探出头来张望，有些甚至东西都不买了跟着人群去凑热闹。

热火朝天的茶楼里一阵寂静之后又爆发出更热烈的讨论，消息传递的速度让人不可置信。片刻之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

锣鼓开道，前后队伍，木字旌旗，冰人桃花。这些信息重重叠叠，让人心生种种疑问，人群中也爆发出不同的意见。

“在京都这么大声势，负责京都治安的禁军都没敢阻拦，里面坐着的肯定是个大人物。”

“我猜这大人物肯定是个女的，你们看那马车通身洁白华丽贵气，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马车。”

“今天冬月廿七，适宜合婚订婚，真有可能是去合八字提亲的吧，只不过谁家排场这么大啊。”

“身边还跟着冰人桃花，这是准备去哪家提亲吗？但是又没见着聘礼啊？”

“京城里木姓的官员也没几个啊，到底是哪家呢？那不成是忠勇侯府家的马车？”

“不可能吧，忠勇侯不可能做这种马车，他的夫人也都低调得很，不可能这样大张旗鼓宣扬。”

“有消息称这马车是从忠勇侯府附近出来的，而且这路走过去你们没发现有点像是去镇国公家的吗？”

“好像是去镇国公府的路啊，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和镇国公府的公子不是有婚约在身？这么一说到也挺有道理的。”

“也不一定是去镇国公府吧，那一片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也不只有一个镇国公府啊，被封幽王的三皇子的府邸也修在那附近的。”

“总不可能会有人带着冰人上幽王府提亲吧。”

见队伍中的人都没有驱赶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跟着过来的吃瓜群众们也都不约而同跟在后面保持着秩序，就怕破坏了这场惊天大八卦。

人群中讨论的是热火朝天面红耳赤，在喧嚣中抒发着自己猜测的观点，亦或是抒发着自己的感慨万千。场面变得十分宏大可观，除去木雨所有队伍的百余人，后面还跟着成百上千人的围观团。想必不用明天，再过两个时辰京都便又会掀起一场舆论风暴。

在百姓激动兴奋的情绪中，队伍最前方的舞狮队到达了镇国公府门前，锣鼓队上前合奏表演一出好戏，后面的队伍暂时停至一旁。

声势浩大引的附近不少府邸派出家丁查看情况，镇国公府的家丁见此盛况连忙跌撞着进府里通报主人。

镇国公贺鹿鏖已是古稀之年（七十岁），从心所欲，不逾矩。贺鹿鏖因袭爵一事一直在三个嫡子之间犹豫不决，其嫡二子贺千冲便是贺永逸的父亲。

贺家如同一棵参天巨树，枝繁叶茂的同时也盘根错节，外表看起来生机勃勃，其实内里为了抢夺生存的阳光水分变得满目疮痍。

贺老爷子年事已高这种事情是不会亲自出来的，镇国公府的管家出来的早，见门口一众人围观还有不明情况的锣鼓舞狮以及旁边的护卫队和轿重任。

毕竟是豪门勋爵的管家，就算遇到这样的阵仗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等着舞狮队表演完毕退下，朗声道，“在下镇国公府管家钱理，不知阁下此番阵仗有何贵干，可否进府中相谈？”

舞狮队和锣鼓队表演完后就撤了，至少也要换件正常的衣服才再来人群中凑热闹。两队人马护着马车停在镇国公府的正门前。

一双小巧纤手撩开帘子露出真容，两名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女从马车里出来，容貌清丽妆容清爽，并不符合围观群众的期望，不过下一句便又燃起了熊熊八卦之火。

“司南（司北），忠勇侯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双姝干净利落的跳下马车并排站定后异口同声道。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这可真是个年度八卦，忠勇侯府的大小姐不就是木雨吗。木雨的名声在京都是如雷贯耳，可止小儿夜啼啊。

木雨她蛇蝎心肠，嚣张跋扈，恶毒之极，同时忠勇侯府还有位端庄温柔，善良客人，淑良大方的庶小姐。京都难免会有人将她们放到一起比较，然后得出结论是，木雅宛若天上仙，木雨则是地上沙。

而如今这个名声差到极点的人如此一番行径，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请贵府贺永逸贺少爷出来相见，有些事情当面谈会更清楚明白。”

“还请姑娘稍等，容我派人先去通告一声。”管家喊过一人低语，便站在门口等待。他本可以多问上几句打听清楚的，但是这事情并不是来找他所效忠的人的麻烦，自然不会去多管闲事。

司南司北回了一礼，也就安静等待。

围观的群众中有几个是八卦嗅觉异常灵敏，结合从前的传闻随即联想到一场大戏。甚至有人将前段时间宫宴上木雅与贺永逸丹青独舞之事联系起来，猜测这其中的关系。

很快等来了贺永逸和莫菀。莫菀是贺永逸的娘，户部尚书的女儿，是宫中莫贵妃莫玥的姐姐。莫菀一身华服气派极了，站在一旁并不作声。

不愧是在镇国公府这个泥潭的后院混了二十多年的人，就仅是站在那里目光一扫，喧闹的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气场瞬间秒杀一众的平民百姓，那些猜测着贺永逸的人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

“二小姐这是何意？在我贺家门前又是舞狮又是锣鼓的，即便你我指腹为婚，我也不能纵容你将我贺家的脸面往地上踩，此事我势必要为贺家讨一个说法。”

贺永逸一番慷慨陈词是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木雨的所作所为，给自己树立的大义凛然的形象，再加上多年来他在京中的名声风评极佳，不少人又想到他那无可奈何的婚约，一时之间对木雨的影响更差了。

“今天我不是踩贺家的脸，打的是你贺永逸的脸。”马车内传来一道空谷轻灵的声音，带着山谷的肃穆威严和温柔大气。司北已经为木雨撩开车帘，司南在下搀扶。

雪纺白纱勾勒出纤楚细腰，墨色丹青裙摆悠然飘摇，相宜淡妆气质凌然，似有淡淡冷香萦绕在其周围。有那么一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画中仙。

木雨本身外貌就集父母之长，平时不化妆不打扮还传出凶恶之名，真正认真梳理仪容衣裳再加上通身的气质，便足矣令无数人颠倒半生。即使是女子也不由暗自惊叹她的完美无瑕，最后沉溺于她那深邃如繁星的温柔眼眸中。

“之前那么大阵仗不过是为了预先恭贺庆祝一番，舞狮精彩绝伦锣鼓声声喜庆，我不过是侯府中一名小小的女子，怎敢将国公府的脸踩在脚下呢。”

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耳畔传来温柔的女声，轻言细语娓娓道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的思路走频频点头。

莫菀很快清醒过来，见自己的儿子面色如常眼神却逐渐露出了呆怔，心道不好连忙出声，“那木小姐来镇国公府做什么，还带着冰人。就算你和我们家永逸指腹为婚，你这样也不成体统吧。”

众人被莫菀的声音从之前的震撼痴迷中回过神来，铿锵有力地语调牢牢地钉在人们的心中，又转而跟着莫菀的话思考时，又听到莫菀暗示性|极强的话语。

“忠勇侯府的千金小姐自己亲自带着冰人上未婚夫家的门，还自己雇佣护卫队前来，这也名不正言不顺啊。我知道你和我家永逸从小就定了亲，一般的婚约都是女方及笄便姻缘天成，如今你年芳十六是让你多等了一年，可这样急不可耐的找上门来也未免大张旗鼓了。

再说了木小姐美则美矣，只是这脾气也太心急了吧，我知道我家永逸风度翩翩貌若潘安，木小姐心中必定是有所不安，可是这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情要一步一步的来做啊。”

莫菀这一番话说下来只提及了木雨脾气急，可话里行间都透露出她倒贴的意思，而且还是迫不及待的倒贴，自家的孩子才子温柔，而对方却不识大体。就算是侯府千金也会被人唾弃，上赶着求着别人娶她还被拒绝。

围观的百姓看热闹看的是津津有味，这种达官贵人间的感情纠葛简直是最有面子的谈资啊，他们还亲自参与了这场八卦之中。

只见木雨淡然一笑，即便是眼中带着三分讥笑，唇畔带着冷意的弧度也勾去了不少人的心魂。

“贺夫人倒真会给你儿子脸上贴金啊，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真是一位‘好’母亲呢，不过盲目的宠溺夸赞孩子可不是成功的教育哦。”声音令人如沐春风。突然间木雨变了脸色，面上带了森然冷意眼神似寒刀直对着莫菀。

“总说你知道什么什么，那你知道我今天是来退婚的吗？”

简单的退婚二字将莫菀的暗示打的支零破碎，话中的太高贺永逸贬低木雨反而成了一众的笑话。

退婚，这两个字就像是晴天霹雳重重的落于在场所有人的心间。

“当然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这是难以接受的，像我这样一个名声差的不能再差的人居然会主动提出婚约，这是否就意味着我的这位未婚夫有某些我实在是忍受不了的地方，才让我这个未出阁的侯府千金逼不得已亲自上门退婚呢。

而且为表示我虔诚而又坚定的决心，请了舞狮锣鼓开道，以及众多护卫来保护我。有些时候人不能只看到别人不好，也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啊。

贺夫人，我最后劝您一句。好好学学说话之道吧，遇上我这种嚣张跋扈的人，我没有动手打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菀会说些无中生有的话，木雨自然要原封不动的还给她，打蛇打七寸，打人可就得打脸啊！

而且敢把动手打人说的理直气壮又让人觉得这是意料之中，还未那位没有被打的人感到庆幸，也就是只有木雨这个‘跋扈’的侯府嫡女了。

莫菀慌了神色还必须压抑着怒气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有所表示，若不是有贺永逸不断的安抚，可能就气晕过去了。纵横后院二十余年，所遇敌手皆是口蜜腹剑，她也未曾皱过半下眉头，而今天却被个小丫头片子当众威胁落了面子，堪称奇耻大辱。

贺永逸倒是还想说些什么，站在绝对的高度指责她不尊长辈，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木雨眼中了然的讽刺，不知道为什感觉好像被人看透了自己多年的伪装，赤果果的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场面几度寂静，一直安静的冰人桃花上前破冰，手上捧着半块玉珏，

“姻缘本天成，奈何无缘分。父母之命，指腹为婚，不顾儿女之情愿。如今木家之女木雨愿修正错轨，故来退亲，所想所愿皆是解脱同贺家二公子贺永逸之束缚，回归自由之身。因口头为约，以玉珏为凭，由长辈莫菀收回，见证木雨退还信物！”

霎时间周围声音嘈杂如同千万只蜜蜂在耳边飞舞，莫菀气的是浑身发抖脸色发白，见木雨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不事红尘的模样她就来气，更是用力捏着贺永逸的手臂，强撑着不让自己气晕过去。

木雨走上前去扶着莫菀的另一边，手中渡给她异能支撑着，免得到时候她真的气昏过去，那场面就不利了。至少现在她就算想晕过去，也得给她撑完这段退亲再说。

同时用着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如今的场面，你是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不过你要是主动的退的话影响到时会小一些呢。”

“我要是不同意呢？”莫菀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那我倒是不介意丧偶，这样我倒是更自由了。”木雨倒是没想到这个方法，挑挑眉兴意盎然“你可以试试，用你儿子的命跟我赌一把大的。”

被木雨那种看死物的眼神盯着让莫菀止不住的背后发寒，浑身颤抖着几近不能呼吸，可是体内就是有股能量在撑着她，让她生生的痛苦着。

木雨放开莫菀回到自己的位置，一边给桃花递了个眼色，一边说道，“莫夫人的脉象倒是有些乱了，想必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就不耽误您休息的时间了，尽快接了这玉珏，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一件。”

“还请夫人成全。”桃花捧着玉珏走到莫菀面前。

莫菀死死地盯着桃花眼神像是要将她戳出千万个窟窿，不经意间对上木雨又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神，又低下头去恨恨的看着那半块玉珏。

莫菀感觉到一股危险，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兔遇到狼时的天然的危机感，这是动物与生俱来的规避危险的直觉。

“夫人，是想试试其他的可能性吗？”木雨已经没有耐心了，今天还只是序幕后面等着她的事情还多着呢，勉强陪他们玩一下午已经够了。看着天色，要是耽误她吃晚饭，她的心情可是真的会变坏的。

异常强烈的危险从话语中传来，莫菀突然一下抓住玉珏，就像是上位者对仆人发布命令一般，动作迅速利落，仿佛慢一秒就会惹怒了主人。同时在场的众人听见桃花朗声道；

“木雨同贺永逸再无瓜葛，从此男欢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