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夜，萧雁云都抱紧了沈青不肯放，逼得沈青也只好差小成子去告诉萧锐锋今夜他得陪萧雁云睡，气得萧锐锋夜猫子似的瞪了一整夜的白眼，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夜的逆子。

萧雁云抱着沈青喃喃到大半夜，讲自己如何差点被孙皇后害死，又讲明玉公主如何将他推到湖中，还讲萧锐锋如何打他罚他不信他，简直就像脱了缰的草泥马跟清汤大老爷可劲告状似的。

他也坦白了曾经将毒撒在球上教训沈青鸾的事，虽然明知那二人并非一人，可他讲完还偷偷睁眼，小心翼翼地问沈青恨不恨他。

屋内的烛火早已熄灭，沈青闭着眼，月光洒在他秀美的五官轮廓上煞是好看，萧雁云屏息看着，见那人的薄唇轻启，如梦似呓般地回了句，

“我只能说我不恨你……望你今后三思而后行，莫要悔之晚矣。”

不知是沈青的话令萧雁云感到安心，还是道出实情的本身就是一种解脱，萧雁云只觉轻松了不少，撒娇似地“嗯”了句，故意往沈青的胸口贴了贴。

他喜欢沈青身上那股浅淡的香味，不同于他母妃身上浓郁的熏香，那股香味太淡了，需得凑近了才能嗅得到，似林间草木般的清丽淡雅，令他的每根神经都似幼鸟归巢般的自在。

沈青被这孩子蹭得胸口痒，无奈拍了拍孩子单薄的背，听那孩子哼唧了声，笑叹问，

“雁云，没睡吧？能告诉我是谁教你用的毒吗？”

萧雁云的周身一紧，不过很快就在沈青轻柔的摩挲下松了神，他很小声地道，

“我、我母妃……”

他说他的母妃喜欢研制香料，对相生相克的香料和剂量都了如指掌，因此他也跟着学了不少的旁门左道，制毒的天赋远高于母妃。

沈青沉吟片刻，又问他知不知道淑妃被孙皇后下毒之事，萧雁云坦言他是知道的。

他说母妃是用香料以毒攻毒才苟延残喘地多活了大半年，待将他托付给国师之后才放心离去。

他哽咽地讲述了母妃毒发时是如何得生不如死，却仍要用毒为自己吊着那口气，因此他始终觉得母妃走了也是种解脱。

然而，他并没有说，母妃就是靠着如此狠劲才逼反了孙氏，推波出了今日的局面。

他知母妃是早就活厌了的，却仍凭一副残躯将孙氏暴露在了父皇的刀锋之下。

沈青轻拍着萧雁云的后背，哄他入睡，可心情却越发凝重起来，他猜耳闻目染了这一切的萧雁云定是继承了母妃的那股狠厉与决绝，而这样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都确保了这孩子日后指定能刑。

此时他才明白为何黑曜同时发出了多份“抚养皇子”的任务，估计是知道这孩子在有毒的环境中早就腌入味了。

若不是他无法“退单”，此时真有种“我不入地狱，爱谁入谁入”的摆烂冲动。

可即便他只是在心中无能狂怒，那只卑鄙的黑猫还是潜入了他梦境，给他用广播循环播放了一晚上“不存在，不可能，想都别想”的素质三连，弄得沈青隔天的起床气直接变成了“戾气”，吓得萧雁云和两头猪都老实了一整天。

……

不久，萧雁云便在沈青的安排下与江沙白的那四个徒弟挨个单挑起来，他隔一天战一人，每次都挂彩，每次都赖着沈青亲自给他上药做好吃的，还要求往吃食里放辣，害得萧锐锋没法好好吃，跟着吃了几次就起了一嘴的泡。

萧雁云每日打完都会听古天给他分析长处短处，但更爱听沈青给他出谋划策，听完还会举一反三，一副聪慧的乖学生模样。

江沙白乘机也随江小鱼前来观战，其间常和沈青与古天闲聊，关系很快也就熟络起来。

村里的其他孩子也来强势围观，与大人的擂台相比，他们更喜欢看孩子间的切磋比试。

黑娃武玉骁和妹妹武玉玲拉着关宁也凑在其中，靠着武家和关家的影响，成功组织起了一撮本村与匪帮孩子们的“萧雁云应援团”。

武玉玲带头给萧雁云助威时，江小鱼也带了几个外村孩子扯开嗓门给师兄叫好，不过碍于势单力薄，每次都喊得嗓子生疼。

萧雁云的年纪虽小个头却高，而且他的身法极其灵活，出招又极其狠辣，有时一记扫堂腿就能踹翻一个大高个。

另外，萧雁云的恐怖之处在于他擅用言语欺诈挑衅，将对方气得乱了阵脚再反攻其破绽，叫一旁的沈青都不得不承认这孩子虽然不用毒了，但依旧打得很“脏”。

江沙白却大度地表示可以理解毕竟是“兵不厌诈”，还不断盛赞这位皇子必是个将才，原因无他，只因他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此时十分庆幸自己的前途没被几个顽徒给毁了，想着让这帮兔崽子长点教训也好，因此他全程都没有指导过徒弟半句，害得几人相继被萧雁云又阴又损地教训了一通。

比试结束后，萧雁云在孩子们中的人气暴涨，虽然他是最年幼的，却被孩子们拥护成了一副“大王”的架势，走哪都跟着一帮狗腿子，其中最狗腿的当数武家兄妹了。

江沙白的徒弟们打输，嚣张的气焰灭了一半，另一半也被江沙白无情地给掐灭了，罚他们跪了一晚上，反省去招惹皇子的过错。

……

赵明隆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可以接替沈青大部分重要的事务了，他的长子赵安原是官拜御史中丞，如今也正好帮沈青安排录用的人员，顺便进行一些必要的官员行为教习，一时间弄得很像个“干部培训班”。

沈青还特意安排赵明隆去给那些将来可能做官的人们讲“仁、义、礼、智、信”，并叮嘱赵大司空暗中观察那人些的言行举止，以鉴其品行。

介于萧雁云的种种恶习，沈青也安排赵氏父子每日给这位皇子讲习，并要求萧雁云每日都给他写一些心得体会。

对此，萧雁云表示抗议只因自己的父皇都没有做到赵明隆所讲的“明君品行”，沈青无奈地安慰孩子，表示萧家上梁歪是真歪，但他这个下梁还可以抢救一下。

除了一些“思想品德课”外，沈青还让一个通些大乾语的小蛮子教萧雁云乌恒语。

沈青唤这个小蛮子“阿炎”，他倒也高兴，毕竟，他是沈青在萧锐锋刀下极力保下的那个，而且似乎是出于沈青的偏爱，他不像其余四个年纪大的蛮子做尽了苦力，只需要做些简单的活计后便能教皇子乌恒语和射箭了。

虽说阿炎小，可实际他却是比大多孩子们都要大些的少年，性子看起来挺温软，被萧雁云捉弄狠了也不急，慢慢就被其他狗腿子当个人看了，毕竟，其他孩子先前见了他不是丢石头就是往脏里骂，各个都是一副深仇大恨相。

“阿炎，你这么不受待见，不想离开这吗？”

萧雁云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见阿炎怔了下，转瞬垂眸道，

“想、想的……家里有阿父、阿母、弟呀妹呀……”

“你那个蛮子后娘对你好吗？毕竟你的亲娘是个大乾女人。”

萧雁云着歪头好奇问，见阿炎皱了皱眉，还是僵硬地点了下头。

“阿炎，你和其他纯种的蛮子不一样，留在这倒也不错，顶多被人骂几句。”

萧雁云托着侧脸歪着头，审视着眼前这个蛮子少年，从野兽的直觉来说，他打心里不信这个蛮子，只想做做戏罢了。

阿炎渐渐低下了头，很小声地回道，

“在、在乌恒也被骂的……”

“那你就在这吧，我保着你，你呢教我射箭摔跤，如何呀？”

萧雁云咧嘴一笑，状似天真，却见阿炎微微抬眸道，

“乌、乌恒语也要教的……”

“你那个叽里呱啦的话我听着脑袋大，一学就脑袋疼，烦死了，鬼都不想学！算了，你快帮我把这页框框字抄十遍，我们今日还能早点练射箭。”

阿炎知道萧雁云又耍赖偷懒，可他也不敢反抗，只得吭哧吭哧地抄写起了赵明隆布置的誊抄任务，而萧雁云却在一旁摆弄起了一个小竹哨。

这哨子是沈青做给他的，小指长的竹节上挖了两个孔，不光可以吹出高低音，还能吹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其实沈青也给自己和萧锐锋各做了一支，每支哨子上都刻了名，可萧雁云非说自己那支不好吹，撒泼打滚地交换成了刻有“青”字的那支，等萧锐锋气得抢回来时，却发现那支哨子上已经被萧雁云歪七扭八地又刻了个“云”字。

萧锐锋看着“青云”二字，气得太阳穴直突突，逼着沈青给自己那支添字刻成了“青锋”，还要沈青给他刻画一座小山峰。

之后萧三岁总算是满意了，却不知那个“青峰”被萧雁云在心中腹诽成了“坟头”。

“抄、抄完了……”

阿炎忽然开口，打断了萧雁云的思绪，见那人瞥了自己一眼，又忙讨好道，

“哨、哨子好看。”

萧雁云听罢方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指节勾着哨绳打转子，毫不掩饰地炫耀道，

“国师做给我的，自是好看！”

……

几日后沈青散出去的小摊贩们传来消息：梁帝自西境的若云镇、嘉平镇、春竹镇各逮捕了一些企图叛乱的“刁民”，判为流放。

萧锐锋听后目光沉了沉，片刻冷笑道，

“皇兄敛财的法子可真多。”

“是因为国库空虚吗？”

沈青顺着思路问，见那人点头道，

“嗯，他用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胡乱抓人，有钱的人家自会去打点赎人，没钱的会便被充数卖做奴隶，这等事，他萧锐彦也并非没做过。”

沈青摊开西境堪舆图看了看，又用手指沿着路径划道，

“他现在在京中称帝，却偏要在咱们所处的西境抓人，而那些镇子都离魁斗村不远，也离乌恒不远……难道他要将这些人贩去乌恒？”

萧锐锋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上次乌恒使者有暗示过他们与萧锐彦有交易，我当时疑心他们蓄意挑拨，可如今倒真信了几分。不妨派人再探，看看他们到底要将那帮人流放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