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猎户所赠食物,一行人终于饱饱吃了一顿,走起路来也精神百倍,很快就穿过林子走到了山口处,一鼓作气走出山口,终于又见到官道,沿着官道再走三日,就到了安阳府。
言班头想着自己这几次的劫后余生,差点小命就交代了,他以前从未有过这般经历,心中暗想会不会是自己对待犯人们太苛刻,诸天神佛看不过眼?还是要修身养性修福德,想到这里,他吩咐差役们将犯人手上锁着的木枷解开,让他们各自拎着赶路,当然脚镣是不会解开的,毕竟怕犯人撒丫子逃跑。
他又盘算下猎户给到的粮食,足以支撑众人抵达安阳府,因此也不吝啬,毕竟这些是猎户所赠之物,留下差役们足够的口粮,又给沈朝朝和谢鹤岚分了些,剩下的就给到犯人们,犯人们完全不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兴奋地捧着食物,欢天喜地。
众人行在官道上,那名老者自从被谢鹤岚救了一命后,一直想要谢恩,无奈怎么都赶不上时间,不是被山洪为主堵截就是被盗匪吓破胆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忙拉着老妇人走到谢鹤岚身边,“老夫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谢鹤岚见老者清瘦矍铄,谈吐泓涵演迤,恐怕也是个通儒达士,拱了拱手道,“老人家客气,不过举手之劳。”
两人攀谈起来,越谈越投机,均觉得对方博学多才,是个陆海潘江的人物,谢鹤岚关心的问道,“不知谢尚书所犯何事,为何会连累二老偌大年纪被流放南疆?”
老者神色一黯,长长叹口气,“公子有所不知,从我那可怜媳妇和孙儿死于战乱后,我和老妻心灰意冷,回到昌平府。”
这件事情谢鹤岚听沈朝朝提及过,闻言劝慰道,“往事不可追不可忆,老人家节哀顺变。”
老者哀伤的点点头,“是啊,我很久不关心朝中之事,只是我那个逆子还在汲汲营营,如今皇上年岁已高,朝中众臣为了太子和二皇子分成两个阵营,如今二皇子呼声日渐高涨,皇上犹豫不决,已有了废太子之意,我那逆子怕是为了太子得罪皇上,牵连我们老夫妇啊。”
谢鹤按虽说身处书院,居庙堂之远却知天下事,太子和二皇子之争由来已久,皇上本就是从侄儿手中夺了皇位,疑心病甚重,不管是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谁也不能觊觎皇上身下的位子,只可惜许多大臣看不明白,历来,皇位之争,争不如不争,以不争为争,方有胜算。
这话却不能道也,谢鹤岚抿了抿唇,“太子仁义,二皇子勇猛,实乃不可定夺,对了,不如我为老人家再把把脉,看是否痊愈?”
老者见他转移话题,知他不愿多谈皇家之事,心中更是喜欢,这公子年纪轻轻,却是个谨慎又稳重之人,道了声谢,将手伸过来。
谢鹤岚将衣袖挽起,露出纤长白皙的手指,稳稳搭在老者的脉上,凝神细诊,微微颔首,“老人家,您放心,已经无碍。”
老者笑着点头,“多谢公子。”他见谢鹤岚眼神始终不离不远处的那位小娘子,而那位小娘子却在和小衙役相谈甚欢,不由问道,“那位小娘子是公子的未婚妻?”
谢鹤岚眉眼温和起来,唇边不自觉漾出一抹笑意,“是,我们从小就有婚约。”
“原来是青梅竹马,公子好福气,你的未婚妻当真对你情深义重,这流放之路就算七尺大汉也难以忍受,南疆更是荒芜之地,而她却毅然决然陪你前往,这番情意,公子莫要辜负啊。”
老者听老妻说过两人之事,沈朝朝出品,必然是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来,于是在她口中,自己就是个绝世大冤种,世间大情种,听得老妇人眼泪汪汪,觉得这个小娘子就是菩萨转世,人美……咳咳,心都善了,人美已经不重要了。
谢鹤岚凤眸弯了弯,心中暗想表妹这个性子,十有**把自己夸成一朵花,垂眸笑了笑,“自然,绝不辜负。”
接下来几天路程一路平安,没了枷锁的桎梏,犯人们走起路来轻松许多,原本三天的路程不过两天半就到了安阳府的官道。
远远望见安阳府的城楼,言班头忙吩咐差役将木枷给犯人们带上,奔着城门而去,城门守卫见一伙差役押解犯人进城,见怪不怪,这里是前往南疆必经之路,一年半载总要见到一两次。
混进城中容易,在衙门里就不好混了,言班头想着自己弄丢了犯人文书,就算去见安阳知府,估计也是被训斥一顿多,好在他和安阳府衙门的祝班头有些交情,急忙找到祝班头说明事情原委,自己如何遇到山洪,如何被冲走文书云云。
祝班头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兄弟你这也太倒霉了,就算是我向知府求情,你过了安阳府,可是下一个寿安府,下下个地方还有南疆,你怎么办,没有文书南疆官吏不会接收犯人啊。”
言班头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当务之急,我还是返回昌平府,和知府说明原委,补上文书才是正理,还有木枷上的封条,也要补上。”
祝班头点点头,“事不宜迟,我借你两匹快马,你带上干粮,早去早回,这些犯人我先关到府衙大牢,帮你管着,等你回来再说。”
言班头紧紧握住祝班头的手,“兄弟,大恩不言谢,我马上就出发。”
且说言班头带着小衙役,叔侄二人骑上快马,一路往昌平府而去,其它的差役被祝班头安置在府衙客房不提。
安阳府的衙役在祝班头吩咐下,将昌平府的一干犯人押到府衙牢房,将犯人一一押进去,老妇人见老者被押到一边的牢房,忙道,“官差大人,我是他的老妻。”
衙役挥挥手,“关在一起。”
这也行得通?沈朝朝眼珠骨碌碌一转,轮到谢鹤岚时候,沈朝朝的声音响起,“他是我夫君,未婚,但有……”
谢鹤岚脸一红,知道沈朝朝要说的正是两人有婚约,正要和衙役解释,两人虽是未婚且有婚约,但是住在一起于理不合,君子当守理,不可废礼节……
没想到衙役头都未抬,看也没看两人一眼,挥了挥手,直截了当,言简意赅。
“也关一起。”
“……”
一顿狂风暴雨式的操作,将这些多出来的犯人全都安排后,安阳府的衙役总算舒口气,这些犯人是祝班头安排,没有任何油水可捞,还要占用他们喝花酒搓牌九的时间,真是讨厌极了,也就半点不上心。
临走时候,一个衙役像是想起来什么,掏出怀里的杂粮窝头,从窗口处扔了进去,每个牢房扔了两个,板着脸喝道,“每人两个窝头,三天的口粮。”
沈朝朝惊呆了,果然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衙役们一般狠,她捡起扔进来的两个杂粮窝窝,陪着笑脸道,“衙役大哥,我们有两个人,您看这杂粮窝窝是不是给少了?”
衙役透过窗户望见一张山魈一般黑丑黑丑的脸,瞬间心情都不好了,心中暗暗骂道,丑女浪费什么粮食,嗤之以鼻。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老子给你脸了。”说完就要打开牢门,进来把杂粮窝窝拿走。
沈朝朝无奈,忙伸手将杂粮窝窝藏在背后,“要的要的,衙役大哥辛苦了。”
衙役见这个小娘子还算识时务,又见她人长的丑声音还是很甜美的,也就懒得和她计较,“算你识时务。”
将牢门重新锁好,衙役在院里又威胁几句,“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惹是生非,别怪我不客气,都老实点。”
见犯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衙役满意的负手离开,院外其他几人还在等着他喝花酒。
沈朝朝听到衙役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心中暗暗叫苦,小衙役离开前曾匆匆忙忙告诉他,因为文书遗失,必须回昌平府重新办理,他和表叔言班头一起快马加鞭回昌平府,多则十日少则七八日就能返回安阳府,这几天犯人会暂时安置在安阳府的牢房,由安阳府的衙役看管。
看这些衙役的态度,怕是言班头和小衙役走得匆忙,根本来不及交待安阳府的衙役,好好照顾自己和谢鹤岚,当然主要是自己,难怪只有两个杂粮窝窝,如今看来只能熬过去,希望这十天八天的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谢鹤岚见沈朝朝脸色不佳,知道她担心口粮的问题,好在进了牢房暂时不用戴上桎梏,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饼子和几片肉干,递给沈朝朝,柔声安慰道,“无妨,我这还有些口粮,都给你。”
沈朝朝一怔,这是猎户所赠的粮食,言班头分给大家伙,这一路行来,表哥怎么还有剩余,“表哥,这些你都没吃吗?”
谢鹤岚摇摇头,神情淡漠,语气含着一丝漠不关心,“我不爱吃。”
他嘴上凉薄,心中却是转着另一个念头,因为表妹容易饿,不省着点,总不能让表妹喝西北风吧。
沈朝朝歪了歪头,杏眸带着狐疑,劝道,“表哥,再不爱吃,也要用一些,这几个月来跋山涉水忍饥挨饿,我怕你身体撑不住。”
谢鹤岚这几日确实觉得喉咙发痒,每每用力才压下咳嗽,胸口处也隐约有些不舒服,恐怕是这些时候身体有了亏空,他虽说医术精湛,却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在意,若是能够这样静静去了倒也是件好事,也不用连累别人为自己担惊受怕,陪着吃苦受累。
闻言勾唇笑了笑,满不在乎道,“无碍。”
沈朝朝见谢鹤岚神情轻松,想着他医术高明,若是有什么事情自己早就发现,倒也不用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是她多虑了。
晚上时候,沈朝朝将饼子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掰碎放在冷水中泡开,又将肉干撕了几小片放在里面,然后递给谢鹤岚,“表哥,多少用些吧,撑到言班头回来,就没事了。”
谢鹤岚嗯了一声,“我还不饿,你先吃吧。”
沈朝朝见他态度温和,拒绝之意却很是明显,只能自己用了一半,而后将另一半放在一边,“表哥,我放在这里,你饿了的话,就用些。”
见谢鹤岚未置可否,她也不再说话,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渐渐眼睛酸涩起来,可惜没有那个木枷靠着睡觉,眼皮慢慢重起来,很快睡去,依稀觉得似乎靠在哪里,温暖又柔软。
东窗晓白的时候,沈朝朝做了个噩梦,自己抱着一个火球,浑身上下冒着汗,夭寿了,她这是去了火焰山吗?
猝然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靠在谢鹤岚的怀里,而他紧闭双眼,满脸通红,身体烫人,耸然一惊,忙用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乖乖,这是在头上烧开水吧,烫的吓人。
沈朝朝连忙起身细细查看谢鹤岚,见他昏迷不醒,牙关紧咬,看来是发高烧了,心中紧张起来,在自己那个时代,发烧都有可能要命,更别说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古代,最关键的是,医术精湛的这位他昏迷了。
若是这么烧下去,就算不死恐怕也要烧成白痴,好么,到时候拯救美强惨变成拯救美痴惨。
她忙走到窗口处大声呼喊,“衙役大哥,衙役大哥。”语气不自觉带着害怕,万一美强惨烧死了,她还怎么走剧情?靠蹭这波热度吗?
一名衙役打着哈欠过来,“吵什么吵,再吵拖出去打死勿论。”
沈朝朝哭着道,“衙役大哥,我夫君发高烧了,求您找个大夫来看下吧。”
衙役冷笑一声,“你当这里什么地方,大夫?贱命还值得叫大夫?”
沈朝朝心中难受,她自然知道,进了这大牢,人命比草芥还不如,死了也不过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
她并不死心,忙道,“我认识言班头。”
衙役压根没见过言班头,嘁了一声,“我不认识。”
沈朝朝转眸望向谢鹤岚,见他依旧昏迷,脸色已由赤红色转为红青色,右手在胸口不住的按压,嘴里无意识喃喃自语,知道他怕是难受到极致。
行吧,她沈朝朝跪天跪地跪父母,如今只能跪狗了,咬牙跪倒在地,“衙役大哥,我求求你,帮他请个大夫吧,他会死的。”
衙役懒得理睬,转身要走,沈朝朝无法,突然想到酒精物理降温,也罢,只能尝试下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吧。
呜呜咽咽哭起来,“衙役大哥,夫君看来是活不了,求您赏点酒,让我祭奠下他,否则我怕他变成鬼,赖在这里不走了。”
衙役惊悚了下,望了眼阴森森的牢房,急急忙忙回房拿了个酒葫芦扔给沈朝朝,“行了,拿去祭奠,让他喝完酒赶紧走。”
沈朝朝从裙角撕了块干净布条,拿起酒葫芦倒些酒,将布条浸湿,细细的擦拭着谢鹤岚的脸庞,见他秀眉凤目如水墨染就,鼻梁高挺,薄唇棱角分明,俊美至极,心中暗想,美是极美的,惨也是挺惨的。
她扯开谢鹤岚的衣襟,将浸湿的布条沿着他的耳根颈窝一直擦到胸口,而后又将他的手心和膝盖后窝也用烧酒细细擦拭一遍,累得气喘吁吁。
又重复几遍,见谢鹤岚红青色的脸上,青色稍退,变成赤红色,又擦了几遍,转为红色,身上热度也退了些,沈朝朝双目一酸,几乎落泪。
眼见天色渐晚,夕阳余晖从窗口映在谢鹤岚脸上,似乎感受到煦暖的光线一样,谢鹤岚的凤眸缓缓张开,手指微动,握住他的手正在擦拭掌心的沈朝朝顿时察觉到。
她惊讶的望去,正对上一张苍白的脸,乌黑的眸子,柔柔的望着她,一贯冷硬如铁坚强如刀的沈朝朝,心中忽然酸楚起来,忍不住抱住谢鹤岚,带着哭音道,“表哥,你终于醒了,你发高烧了,差点被烧死了。”
谢鹤岚嗯了一声,伸手搂住沈朝朝,轻抚她的秀发,两人之间难得温馨,一时之间,恍如隔世此去经年。
目光不经意闪过,谢鹤岚忽见自己衣襟半掩,腰带打了个怪里怪气的死结,身上散发着酒味,脸上一热,咬了咬唇不自在道,“这……看……”
这才符合人设画风嘛,刚才那是错觉。
沈朝朝耸耸肩,神色坦然,似乎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看了,没细看……”
谢鹤岚清凌凌的凤眸一滞,苍白的脸上刹那涌上一抹鲜红,像是滴血一般,红色沿着他精雕细琢般下颌线,漫延到脖颈喉结,烧红一片。
“你……”
沈朝朝啊了一声,翦水双眸迷茫的望着谢鹤岚,恍然大悟般,“表哥生气了,是怪我没有看仔细吗?”
“我……”
沈朝朝先是双手惊讶掩唇,而后捂住脸颊,眸中满含羞涩,大惊失色道,“我明白了,表哥是觉得吃亏,想看回来?表哥,表妹好怕。”
“……”
他还是烧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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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PU第二十四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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