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的天一向热闹。
在权贵云集的南城,更是车来车往,络绎不绝。
只是今天,向来低调的定安侯府门前,也停了一串马车。
来往之人均感到奇怪,纷纷打听,只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定安侯府一向低调,是南城的半个透明人,即便有侯爵在身,也没多张扬。
今天竟然有这么多马车停在门口。
周围之人都是识货之人,能看出来马车都不是便宜货,虽然装饰简单,但材质皆为上乘,简单的装饰更衬出不凡。
韩央本来也不想这么高调的。
只是她听说,京城宝物云集,处处权贵。随手砸下来的一个瓦片都是琉璃瓦,码头用来帮货物的绳子都是千丝韧。
担心太素简会叫人小看了去,因此整了
这么一出低调却不简单的行头来。
真正的权贵看不上,稍微次一点的能看出名头,再次些的看不出来,正好帮她识人。
只是没想到,堂堂一个侯府,竟然这么素简!
除了按规制摆放的器具花草,再无一丝名贵之物,茶具都是最普通的茶具,殷实的京城人家都能用得起。
这让她箱子里的那套冰丝琉璃茶具怎么拿出来!
不过,你们低调到这份上,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
韩央很想问问坐在上首的侯爷,也就是他的父亲。
此时她正端着茶杯在敬茶,毕竟第一次见,要先认认父亲母亲。
韩央向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母亲扣首,敬茶。
定安候韩奇微微颤抖的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声音微哑:“回来了就好,你的院子,你母亲已经给你收拾好了,风景很好,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韩央微微一笑,得体道:“谢父亲。”
然后敬给母亲,母亲情绪更加外露,眼眶通红,拉过她敬茶的手,哽咽道:“孩子,你受苦了。”另一只手抚向她后背,想要抱她。
韩央对这种合家欢戏码敬谢不敏,微微一躲,拉住侯夫人林氏的双手,假装没看到侯夫人的微微一僵,脸上依然是完美的微笑:“劳母亲担心,我很好。”
侯夫人听了,眼泪再也忍不住,彻底落了下来。
韩央有点保持不住脸上的完美微笑了,毕竟人家哭的真情实感,她在这里笑的虚情假意,有点不好。
但让她哭,她又实在哭不出来。
当年,她就已经心死了。
好在一旁的世子解救了他,韩怀先走过来把韩央扶起,劝母亲:“母亲,妹妹已经找回来了,我们该高兴才是。再者,妹妹舟车劳动,怕是累了。”
“对对对,看我,都高兴的忘了。”林氏忘了贵夫人的仪态,拿手一把抹掉眼泪,站起来拥着韩央:“快,一路上累了吧,先去歇息,娘去给你做好吃的。”
一旁的二公子韩情也帮腔:“对,先让姐姐休息,叙旧的事以后再说。”
侯爷不善言辞,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脸上也是这个意思。
在他们全家的热情簇拥下,韩央去了给她专门收拾的院子。
她带回来的箱笼全都已经抬进了院子里。
林氏看到乱糟糟的院子,歉意道:“东西还没帮你收拾好,先就这样放着,等你睡醒了,娘再给你收拾。”
韩央谢:“不用,等我醒了自己收拾。”
林氏又道:“你拿的东西多,不知道库房放不放的下,我把后面的小院也给你打开,你放不下的东西就放在那里。”
倒也不必。
韩央有些受不了林氏的热情,假装疲惫。林氏一看,不敢再打扰她,忙将她扶进屋子。
屋子里收拾的很好。
韩央本以为,以这家人的低调,屋里也
会没什么摆设,没想到屋子里处处精心,奇巧架、梳妆台、帐幔、纱窗都极为雅致,梳妆台上摆着的镜子,都极为眼熟,是她用今年新运来的西洋宝石装饰的,透明的玻璃镜面周围有一圈水波纹,是天工雕琢出来的新品,只做了十件,有价无市。
这不是一般的贵重了。
韩央一时心里有些复杂。
林氏见韩央一直盯着镜子看,以为她喜欢,高兴的道:“这是娘专门给你买的镜子,喜欢吗?”
韩央缓缓点头:“喜欢。”
林氏见她真点头了,一时高兴的合不拢嘴。
一旁韩情插嘴道:“娘专门给你买的,妹妹一直缠着娘要,娘都没给,到现在都跟娘赌气呢。”
林氏瞪他一眼,说这些干什么?
林氏瞪完韩情,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看她,怕她听了不高兴。
韩央一笑,让她放心,她不会计较这些。
韩央转移话题:“说起来,妹妹怎么不见。”
林氏道:“她去你外祖母家了,我已经让人给她送信,让她快点回来。”
林家祖宅蓉城,离京城不远,坐马车两日就能到。
韩央点头,又和林氏说了一会儿话,林氏才依依不舍的出去。
韩央赶了好些天的路,确实有些累了,简单梳洗过后,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盯着帐顶发呆。
林氏一路上的小心翼翼,她能感受得到,定安侯府一家,也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义士,他们的事迹传出去,是能流传百年的。
只是,身为义士行事中被牺牲掉的那个,她很难高兴的起来。
十八年前,定安候韩奇的好友兼恩人卷入政治旋涡,满门抄斩,他多方奔走,连他刚刚出声的幼儿都保不住,无奈之下,铤而走险,拿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换了恩人的儿子。
自此,定安侯府多了一个世子,而刑场上,多了一个女婴。
韩央一睁开眼,尚未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有了看上去不错的父母,就要再次奔赴死亡。
她的嘴里还噙着奶,那是母亲抱她的时候,她努力吸得一口,还没咽下去,她就被父亲一把从母亲怀里夺走了。
韩央闭紧了嘴巴,不让奶流出来,要是浪费了,她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就算多活一天,她也想活。
广平侯府满门抄斩案震惊朝野,只是圣人正在气头上,朝臣都不敢求情。
不过才几天大的婴儿,刽子手也下不了手,在监斩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被全须全尾地扔到了乱葬岗。
好在老天垂怜,让她活了下来,还有了金手指。
她无比惜命。
能被定安侯府找上门来,她也很意外。她以为定安候早就忘记她了。没想到他在听闻她没被斩首的消息,心怀侥幸,偷偷跑到了乱葬岗去找,只是为避人耳目,过了几天才到。
而在那个时候,韩央早就不见了。
自此他越发确定她还活着,只是被人救走了,一直没放弃寻找她。
实际上她不是被人救走了,她用自己赊欠来的积分,把自己送到了尼姑庵。
也许是老天嘉奖定安候的义举,多年找寻,竟真被他找到了他的女儿。他在一次意外中知道尼姑庵曾经收养过一个女婴,时间正好对的上,虽然离得远了些,但他只以为是有好心人送过去的。
然后他顺着线索,一步步找到了韩央。
韩央,是她自己取的,这是她前世的名字。
她希望自己一世安好,长乐未央。
本来,她是不想和定安候相认的,只是在知道他多年未间断寻找的时候,心依然被戳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就同意回来了。
只是回归回,要让她和定安侯府上演合家欢大团圆结局,她是不乐意的。
吐出一口气后,困意涌上,她渐渐睡着了。
另一头,林氏忙忙碌碌,一直在给韩央准备吃的喝的。定安候被她转的心烦,摆摆手:“这些够吃了,你歇会儿。”
林氏一听怒目:“要不是你,我女儿会吃这么多苦,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替她多做点怎么了。”
定安候不敢再吱声,因为当年之事,他一直不敢面对林氏,对她的话不太反驳,京城还暗暗传过他妻管严的名声。
韩怀微笑为父亲解围,林氏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儿子不知如何面对,虽然怕别人看出什么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不喜欢,但明显更偏爱小儿子和小女儿。
京中众人只以为她偏疼幼子,却不知道长子根本不是她亲生。
韩怀是个敏锐之人,渐渐察觉到母亲的不喜,一向对她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而韩情就大胆多了,直接就问:“姐姐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丢的啊,怎么这么多年没听你们提过?”
林氏一窒,斥道:“问那么多做什么?”
他们给外面的说法是当年生的是一对双生子,只是女儿体弱怕养不活,就按高人指点养到了乡下,对外不说有这个孩子,怕阎王爷听到舍了去。
如今长成了,可以接回来了。
对家里的孩子透露的更多了点,加了一句丢了,才找回来。
以便应对有心人的盘问。
只是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具体的真相,孩子们依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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