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
用过早膳之后,林氏使人到怡兰苑找韩央,要给她裁新衣服。韩央从早上就没有来请安,林氏以为她累着了,还在睡,就没让人打扰。
现在到这个点了,韩央应该起了,于是打发人去叫她。
侍女来了怡兰苑,院子里只有洒扫的丫头在打扫,她看到是正院来的大丫环,赶紧上前行礼。
灵珠摆摆手,问小丫头:“大小姐起了吗?”
韩央来了之后,府上管韩央叫大小姐,韩悦叫小姐。
小丫头低下头,摇头道:“我不知道。”
灵珠眼睛一瞪:“在大小姐的屋里伺候,你连大小姐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小丫头瑟缩道:“院子的事情都是大小姐带来的几个姐姐在管,其它的人近不了屋子。”
灵珠再瞪她一眼,摆手让她下去了。
进了二重门,门上守着几个婆子,也是府里的婆子。她们看到灵珠,也是连忙行礼。
灵珠继续问:“大小姐呢?起了吗?在做什么?”
一个婆子答道:“没有听到动静,应是在屋里呢,之前文潭姑娘和桃川姑娘进去伺候了,没见过出去。”
另一个机灵的婆子往里屋跑,在门上往里道:“夫人身边的灵珠姑娘来了。”
大小姐身边的丫头早就交代过,没有允许不能擅自进入。
灵珠穿过二重门,再进去就是大小姐起居的里屋了,她放轻了步子,笑着往过去走。门前守着两个丫头,是大小姐带过来的,昨日灵珠见过,一个叫碧云,一个叫夕暖。
碧云和夕暖也看到了灵珠,她们对视一眼,知道主子还没回来,纷纷往前走,主动跟灵珠打招呼:“灵珠姐姐。”
灵珠回礼,轻声问:“大小姐起了么?”
碧云回道:“刚起,还在洗漱呢,灵珠姐姐稍等会儿。”
灵珠赶紧回:“不急,是夫人担心大小姐没用早膳,伤了身子,特意打发我过来看看,不是急急地催大小姐起来,大小姐一路舟车劳动,是该好好歇息。”
碧云笑着回道:“是呢,小姐一路上确实累着了,昨晚又认床,等了半宿才睡着,今儿才起的迟了。”
灵珠担心道:“那大小姐是得好好休息,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大小姐只管随自己的心意来。”
夕暖道:“小姐还得一会儿才好,不如灵珠姐姐现在旁边屋子里坐着,等小姐收拾完了再过来。”
灵珠道:“只是夫人那边怕是还等着,我先过去回夫人一声,等大小姐用过早膳再慢慢过来,不着急。我先过去帮夫人收拾布料,一会儿要给大小姐裁衣服呢。”
碧云高兴道:“竟是要给小姐裁衣服,那我们可得快点过去,我们小姐最喜欢新衣服了。”
灵珠笑道:“保管大小姐喜欢。”
见灵珠的身影看不见了,碧云呸道:“显摆什么,一个丫环,还到主子跟前神气起来了,好像她才是这府里的主子是的。”
夕暖道:“她是夫人身边的大丫环,管着夫人身边的事情,倒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看碧云还生气,她笑道:“主子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你生气什么?”
碧云气道:“就是主子不生气我才生气,本来就是他们欠主子的,主子不在乎我可在乎,他们要是想暗地里给主子气受,我可不会手软。”
夕暖道:“他们不敢。”
碧云道:“他们最好不敢!哼哼”
打发走灵珠,她们谁都没把她的话放心上,继续站着守门,并没有使人去找主子回来。主子老早就想来京城了,这次来了,一定要让主子好好玩玩,才不会让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打扰主子。
韩央不知道她的丫环一通忽悠支走了灵珠,她回到戏园子之后又听了半节戏,又去珠宝店首饰店买了些东西,才打道回府。
她出去的时候走的不是大门,回去的时候当然走的还不是大门,翻墙回到院子里后,让文潭把她买的东西分给碧云她们,才听碧云回话。
此时离灵珠来已经一个时辰了,中间灵珠又来了两次,都被碧云以各个理由忽悠走了,惹到林氏开始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正当林氏打算亲自过来瞧瞧的时候,韩央终于动身了。
半路上碰到了第四次过来的灵珠。
灵珠见她终于出现了,赶过来见礼。
韩央没有解释的意思,点点头继续慢悠悠的往正院走。
灵珠有些着急:“大小姐,夫人见您一直没来,担心您生了病,正打算亲自过来看您。”
韩央道:“我没病。”
灵珠一噎,她的意思是夫人很担心啊,您能不能走快点。大小姐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
跟过来的是碧云和夕暖,碧云是个小暴脾气,当即回到:“夫人懂医吗?”
灵珠又一噎:大小姐身边的人都是傻子吗?听不懂人话。
见灵珠噎住,碧云高兴了,开始问东问西:“哇,这个花是什么花?真好看,我以前都没见过。”“前面那个亭子是做什么的,上面雕的是仙鹤吗,跟真的一样。”
灵珠想翻白眼,真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一点规矩都没有。
但见大小姐也很感兴趣,她便忍着白眼,一一的给大小姐解释。
夕暖是个厚道的人,解围道:“正院到了。”
林氏见她来了,先是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一遍,发现她没有不舒服才放心,然后拉她坐在她身边,给她介绍手边的布料。现在是三月份,要先做些春衣,用浮光锦的就挺好。又看韩央穿的衣服都比较素净,又拿出颜色比较鲜艳的几匹布料比了比,说是给她多做几套,年纪轻轻的女孩子,穿那么素做什么。
韩央轻描淡写的道:“给我父母守孝。”
林氏一愣,随即想到她说的是养父母,挤出个笑容道:“是是是,这是应该的,我儿孝顺。”小心道:“我记得,似乎,已经满三年了吧?”
韩央:“刚满。”
林氏道:“那,这些料子,都给你做成衣衫。”
韩央:“可以。”
又拉着她量体。韩央身形修长,又兼多年习武,肌肉匀称,她穿着淡青色的衣衫,站在那里,看起来像一株青松,寒风习面而不倒。
林氏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浑身上下都是自己不熟悉的样子,头上只简单的别着玉簪,没有别的女儿家的钗环,听到新衣首饰,眼里也没有欢喜的神色。
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长成了自己不熟悉的样子。
早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年龄。
韩央侧头,阳光照进来,打在她的头上,镀出了一层金光,金光映在脸上,照出无喜无悲的脸,看不出哀怨,也看不出喜乐。
她似一株无意间流入人间的沙砾,偶尔拿尖利的棱角扎一扎人,偶尔滚来滚去,看看人间,大多数时候,端坐在石头上,遥望人间,无人可以接近。
林氏看着她,无法将她和当年那个皱皱巴巴的婴孩联系在一起。
她能感觉到韩央对他们无所谓,没有亲近之意,她不知道怎么接近这个女儿,只能按自己想的对她好。
韩央并不知道林氏在想什么,她对林氏的感觉比较复杂。当年的事,是定安候做的。林氏抗议过,但她做不了主。只能在床上看着她被送走,还得忍者心痛,抚养她的“儿子”。他因为母亲受惊,体弱多病,一不小心就养不活,耗费了她很大精力。她有时候干脆想直接把韩怀当自己儿子,忘记当年的事,就不会受此折磨,但夜晚梦醒,又会想起女儿,一直很矛盾。
直到又生了儿子和女儿,她才把一腔母爱转移到他们身上,渐渐忘记了女儿被送走的痛苦。
可在这个时候,那个她以为死了的女儿,又回来了。她只能尽力补偿,但已经没有了当年她刚出生时那么全心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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