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午饭时那波卖惨还挺有用,午饭后,楚凤岐被恩准不用再去御花园种菜了——虽然之前他因为被祝之鹤打断,也没真正动过锄头。
不用在外头吹冷风,楚凤岐乐得自在。
不过,他想起之所以被发配种菜的缘故,犹犹豫豫后还是问了一句:“陛下,那草民腊八那天还能出宫吗?”
“看孤心情。”景御垂眸批阅奏折,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陛下,你当时已经金口玉言说‘准了’。”楚凤岐提醒。
“你忘了,孤在说‘准了’后,还让你去种菜了?这是条件。”
“那陛下还是让草民继续去种菜吧。”
“真想出宫?”景御凤眸微微眯起。
“陛下?”楚凤岐一看出宫这件事还可商量,眼睛一亮。
景御从桌上随意抽出一本书丢给他:“抄完这本书,就准你出宫。”
楚凤岐接过那本书一看,薄薄的一本书,字倒是不算多。
不过,他想到要用毛笔字来抄写,整个人一僵。
毛笔字写不快又费劲。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的毛笔字写不好看!
让他细思极恐的是,暴君让他抄书,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让他抄书?
一时间,回想起暴君这两天的种种明里暗里的试探,楚凤岐脑子里闪过各种阴谋诡计。
更甚至,都想过暴君是不是怀疑他,想试探他,对照他和原主的笔迹。
不过,他细想了想,原主没留下过什么笔迹。
这让他稍稍放下了心。
他装作茫然地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会想到让草民抄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吧。
问不出什么来,楚凤岐就拿过那本书打算拿回去抄。
不就是抄书吗?努努力就能完成了。他安慰自己。
“在这里抄。”
景御说着,让人给他在旁边不远处加了张小桌子。
听到这话的内侍看着他的眼神简直跟看神仙一样。
大概是从未见过也从没想过,还有人能在御书房有这样的荣耀,连皇帝都为此开尊口特意给他加了套桌椅。
然而楚凤岐只觉得心塞。
这样他未来几天岂不是天天要面对暴君,和暴君同一个房间?
想想就不自在!
“陛下,这样会不会太打扰您了?”楚凤岐一副为景御考虑的样子,“陛下日理万机,我在旁边恐怕会扰了陛下。”
“怎么会打扰?你抄书抄累了,还能给孤磨磨墨放轻松一下。”
楚凤岐:“……”
敢情这是想拿他当磨墨的小厮使唤。
他再接再厉推辞:“陛下,我一介平民百姓,进出御书房并不合规矩。”
景御凤眼微挑:“孤说的就是规矩。”
行,你厉害。
楚凤岐还想再找理由,景御却打断了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百般推辞,莫非是不喜欢待在孤身边?”
“这让孤不得不怀疑,你之前说的那番两情相悦的话,是否是真的。”
“陛下这是又怀疑草民的真心?”楚凤岐像只炸毛的猫,苍白昳丽的脸上因为生气而漫上一层浅浅的红晕。
实则他内心又快速警惕起来。
这暴君怎么时时不忘试探他?
景御挑眉问:“那就是说,你喜欢待在孤身边?”
“只要陛下愿意。”楚凤岐回答。
景御忽然笑了。
他悠哉悠哉地单手支腮看了楚凤岐一会,那直勾勾又凉丝丝的眼神直把楚凤岐看得脊背发凉,这才意味深长地说:
“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是。”楚凤岐垂着眼帘应下,开始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抄书。
提笔写字,他才发现自己用起毛笔写字还是挺顺溜的,像是曾经用惯了。
莫非他穿到原主身上,还能继承原主写字的技能?
楚凤岐提笔写了几个字。
他停下来对着自己写的字看了几眼。
还是挺好看的嘛。
他有点欣慰。
然而景御看了一眼后,毫不客气地、慢悠悠地嘲讽了一句:“丑。”
楚凤岐:“……”
你嘲讽就嘲讽了,为什么还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草民的字,自是不能跟陛下的字相比。”他皮笑肉不笑。
“其实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底子不错。”
“那多谢陛下夸奖?”
楚凤岐莫名觉得景御是在逗猫。
挠挠猫下巴,把猫惹毛了,又揉揉猫肚子顺毛。
当然,他绝对不承认自己是猫!
这时,景御忽然拿过他手中的笔。
“陛下?”楚凤岐侧头看去,不明所以。
好端端的夺走他的笔干什么?
景御站在他身后,微一弯腰,提笔在他写的那几个字的基础上,逐一描摹润饰了一遍。
楚凤岐身体一僵。
这姿势有些亲密。景御上半身几乎和他后背相贴,脑袋几乎贴近他的右侧脖颈处,滚烫炙人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
还有几缕恼人的青丝滑过他脖颈处的肌肤,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挠过。
他不自在地侧了侧头。
“别动。”
楚凤岐只好继续僵着。
脑子里好像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让他恍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了。”景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他低头看了看。他写的那几个字经过景御的润笔后,好像脱胎换骨一般,好看得他都认不出这是他曾写过的字。
“学着点。”景御把笔塞回他的手上,脸上的神情堪称愉悦。
楚凤岐:“……”
所以这是炫耀呢,还是打击他的自信心?
**
赶在腊八那天前,楚凤岐及时完成了抄书的任务。
等他坐上马车时,他才知道,景御是要跟他一起出宫。
景御慢条斯理地掀开车帘一角,抬眼向楚凤岐看来。
“怎么,见到孤很惊讶?”
楚凤岐确实挺惊讶。他以为最多就是侍卫或是暗卫跟随着他,不让他乱跑。毕竟他的身份还有待证实。
他还真没想过景御竟然还真的跟他一起出宫。
这让他的借机逃跑计划实施起来岂不是更艰难?
更震惊的是,他看着景御的脸愣了一下神。
景御那张脸本来就长得绝美,五官华丽而端正,越看越引人注目。这么缓缓掀开车帘,抬眼看过来时,一双出色的凤眸微微挑起,带着蛊惑人心的俊美。
“是挺惊讶的。”楚凤岐踏上马车,在马车的一侧坐下。
这马车外面看起来挺普通,内里却算得上豪华,装饰得华美大气,也很宽敞舒适。
“草民没想到,陛下日理万机,竟然还抽空陪草民出宫。”
“自以为是!谁说孤是陪你出宫?”
“那陛下这是……?”
“顺路。”
“哦。”楚凤岐点点头,又识趣地捧场一句,“能和陛下同车,真是草民的荣幸。”
“是吗?”景御手上拿着本奏折,看向他的目光带着玩味,“可孤看你脸上并没有喜悦。”
“草民只是太惊讶了。况且,陛下千金之躯,出宫并不安全。”
楚凤岐模模糊糊记得在小说剧情里,景御外出时遇刺过好几回。不过具体时间地点他却没记住。
“孤就当你是在关心了。”景御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继续批阅奏折。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宫墙内的红墙黄瓦渐渐被抛在了后面。
如今虽是霜雪之月,今日却幸而是个晴朗的天气。
有暖洋洋的阳光从车窗外投进来,照得人的心情也明朗起来。
也许是因为已经出宫并离逃跑的目标更近了一步,也许是因为阳光暖和,楚凤岐的心情明显不错。
如果马车坐着更舒服点就好了。
这马车已经算是高级了。可行驶起来,虽然不算特别颠簸,但也不算舒畅。
光是坐着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但景御却半点不受影响地批阅奏折,目光沉静而安然,仿佛这里不是颠簸的马车之上,而是他的御书房,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在奏折上提笔,力重万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景御算得上负责任的帝王。
楚凤岐难得对着景御发了会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视线收回,以免看太久而被景御察觉。
他转而半撩起车帘看向车窗外。
他不知道的是,他之前看景御的眼神算得上灼热烫人。
景御一早就发现了,只是没作反应。
等他转头看向车窗外后,景御直勾勾看着他的侧脸好半晌,眼神时而恍惚,时而阴鸷,时而疯狂,时而压抑,并最终维持在惯常的平静淡然。
**
楚凤岐要去的南山寺不在城内,而是在京郊,距离皇宫路程挺远,就算坐马车也要一两个小时。
坐着马车一路颠簸到南山寺脚下的天南山时,楚凤岐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弱。现在这么折腾了好一阵,已经是四肢酸软无力,脸色都苍白得跟白纸似的。
甚至下马车时他还因身体虚软而踉跄了一下。
还是景御及时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南山寺盛名在外,香火鼎盛。背靠莽莽苍苍、钟灵毓秀的天南山,深幽古寂,钟磬之声时闻。
一路顺着青石台阶逶迤而上。
已经是寒冬,山间却还是一片苍翠,绿意盎然。
一进入天南山,楚凤岐体内的木系异能就自动运转起来。
原本微弱得几乎没什么波动的木系异能,遇到了这漫山的生机与绿意,活泼得像是满身精力而喜欢到处乱窜的孩子。
他能感觉到这漫山遍野之间,一点一点如繁星般遍布的木系能量,被他体内的木系异能慢慢地吸取。
而木系异能又反过来温养他的身体。
难得没有那种羸弱的、浑身没劲的感觉,而是浑身轻松自在,楚凤岐简直跟嗑了十全大补丹似的,步伐走得飞快,把景御都甩在了身后一两步。
等他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一僵,蓦地停下了脚步。
竟然忘了掩饰!
刚才他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且本来还是个病体沉疴的病弱人士。转眼间却就变得这么神采飞扬,满面红光。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很反常很值得怀疑好吗!
好在景御似乎还没察觉,现在亡羊补牢还未晚。
他看向已经走到他旁边的景御,“虚弱”地说:“陛下,我走不动了。”
“所以呢?”景御眯起狭长的凤眼,语气玩味且戏谑,“想要孤背你?”
“?!”
他其实只是想说,我们暂时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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