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牛车上的三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原本好好驾车的老伯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手一松，把手里的牛鞭都掉了，赶紧扑过去护住自己的包裹，和那男子撕扯起来，“快放手！”

“水……我要水？吃的，给我吃的、”

他说话含混不清，口里咕哝的言语还是商陆猜的意思，听口音，像是南方人。

急切的不得了，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以约束行为了，两只手一通乱抓，险些舞到现哥儿的脸上。

幸亏商陆眼疾手快，一把手钳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握，这些许痛觉才叫那人收敛了一点，哎呦哎呦的叫唤了两声。

那老伯赶忙趁着空隙抬脚又踹了男人一脚，嘴里骂骂咧咧个没完，都是些粗鄙的乡下话，商陆只听得出来他在骂人，但那一连串的字词连起来是什么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估摸着是嫌晦气，见蹿出来的那饿鬼男人躺在地上没爬起来的工夫，赶忙驾着牛车往前奔了好长一段。

起初那男子还不死心的追了几步，后来实在是没力气，又躺下去不动弹了。

老伯嘴里嘟嘟囔囔个没完，“肯定是城里的叫花子，跑这来截人，也不看看你爷爷是谁……”

商陆没吭气，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夫郎。

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哄了两句，“现哥儿，有没有事？”

谢现缩了缩肩膀，靠在商陆身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向来安静沉稳，话也少的离谱，商陆不愿意勉强他，见他没事也不多问什么。

刚才那人，身体瘦弱，形容枯槁，城里的叫花子纵然也是吃不好，饥一顿饱一顿的营养不良，但至少不会像那人精神萎靡到那个程度，已然疯魔入世，眼里片刻清明都不见。

这不像是常年住蜗居的乞丐，而是长途跋涉，更为偏远地区过来的流民。

这一路颠沛流离，逃难似的来到此地，精神上早就不正常了，刚才那样子，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恐怕牛被他逮住都得咬上一口。

而且商陆注意到，那人的手上风湿严重，已经到了关节扭曲变形的地步，所以商陆随便一抓，他才能痛呼出来。

北方多气候寒冷，干燥少雨，乐隐村这边，其实更偏陆中地带，整体环境挺适宜的，过山之后的平原，土地肥沃，气候温暖，所以这边是不太可能有因为湿气潮重影响的这么厉害的外感病。

但南方多地势低洼，温热多雨，所以南方人多得风湿、温病、感冒等，身形也要瘦小，面色发黄。

果然今年南方的旱涝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这趟下山，务必得把所有东西都置办齐了。

商陆心里计划着，有点出神，一时间也没听到老伯跟他搭话。

还是怀里的小夫郎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领，商陆这才反应过来，“啊，不好意思，老伯你刚说什么？”

“害，我就是看小爷儿你挺严肃的，担心你没被吓着吧。”

商陆笑了笑，“我没事，我夫郎也没事，劳您担忧了。”

他这人说话谦逊有礼，总是客客气气的，给人印象不错，老伯就挺关心他的，路上又说了不少有关小县城的信息。

管辖扶临山的这个县城，不大也不小，真要是和繁华的大城相比，还是要差很多的，但是因为管理范围内，有大路经过，算是个陆中比较重要的交通枢纽。

进城之后，商陆就带着谢现随便逛了逛。

长街入口处，先给现哥儿买了个斗笠带上，上有纱帽，能遮住样貌，倒也不用一直低着头走路了。

现哥儿挺喜欢这顶斗笠的，上手摸了又摸，“爷儿，谢谢。”

商陆笑了一声也没说话，牵着他到处走走看看，顺便寻找一下能脱手两颗珍珠的地方。

谢现见他走着走着就直接把当铺略过去了，还有点不理解，“爷儿，不卖钱吗？”

商陆捏了捏他的手，“别乱说话，也别东张西望的。”

小地方做生意的，尤其是当铺这地方，比较黑，一般都会雇佣打手，价格压得低就不说了，还很容易出门就把你盯上，半路就将银钱截回来，不脱手的话，珠子也会被盯上。

那房梁上发现的两颗大珍珠，周长一寸有余，形似北珠，市面上绝对罕见，一颗足以值百两，这对普通商户来说也不是小钱，毕竟在古代，一两银子，就足够普通农户一年的吃用了，商陆没打算卖这么个高价，但差不多对半折了也得有五十两的进账才行。

不然这笔生意真是亏死了。

这趟出来，还带了所剩不多的闲钱出来，商陆是一点没省着，全花了出去，买的都是些对普通农家来说，奢侈的小点、熟食，还提了两壶好酒。

又扯了两匹比较鲜艳的棉布抱上，基本把钱全撒出去花干净了。

谢现跟在他身边，眉头皱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疼地瞅着这大少爷夫君花钱如流水。

逛够了，商陆这才晃悠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高级的珠宝铺子，他人生的俊朗，这些天被现哥儿调养的身体也不错，一眼望过去，还真是一表人才，和之前的病秧子模样判若两人。

此次进城，几乎没人认得出来——他就是之前那个快死了的商家小爷儿。

商陆原本的白衣较多，这次下山，穿得比较素净，发型又改了改，端的是俊雅风流，像哪家出门游历的公子。

铺子的老板一看他这身形气度，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又见他身后的小哥儿手提了那么多东西，就更把商陆当成富足户里的人家。

连忙热情地上来招呼了两句。

商陆眼珠子一转，心里早有主意，拉着老板拐了进去，偷偷摸摸的拿出一颗北珠，挤眉弄眼的朝老板使眼色。

“老板，你看这颗北珠成色怎么样？”

这家铺子，平日里接触的金银首饰挺多，也经常给城里富人家的小姐夫人做首饰，玉器做的勉勉强强，整体的实力算是中规中矩。但珍珠饰品在北方比较少，毕竟南海产的珍珠，北运也很少能散到他们这边来，所以一般这类的饰物，价格都要稍微偏贵一点。

那老板也是个识货的人，一看这么大的珍珠，眼睛都瞪圆了，尤其商陆的这一颗还是通体银白的北珠，珠层厚实，光泽莹润，一看就不是俗物。

咽了咽口水之后，老板掀了掀眼皮瞄了商陆一眼，“爷儿这是何意？”

商陆心里老狐狸摇尾巴，面上搓了搓手装的还挺不好意思的，“实不相瞒，我这出门游历，钱花的太狠了，这后期北行的路费可能有点不太够，本来这颗珠子是我在南方好不容易淘到的，但现在……唉~ ”

说着说着，一口气叹下来，脸上相当窘迫。

老板一下子就懂了，不就是个出来玩的公子哥转着转着没钱花了嘛，在他这兑点银子，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心领神会，眼神贼勾勾地又落到商陆手中的珠子上，“爷儿觉得多少钱能出？”

商陆摸了摸鼻子，“老板，这北珠成色这么好，北方的行市你也了解，你看着给吧，我着急用。”

“害，我知道这是好东西，但我这也是小本生意，我这恐怕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啊。”

商陆心里把讨价还价的对话早就猜了个遍，一点都不意外，这有来有往，跟老板打太极的让了又让，最后到手拿了六十两银子。

出门前，商陆随便在旁边木屑废料里瞅了一眼，然后捡了一块木牌，“老板，这送我吧，我出去赏给家里的哥儿。”

那老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商陆的眼神多了些不屑，摆了摆手就让他捡走了。

商陆：“谢了老板。”

出门左行，商陆一刻都不敢耽误，拽着谢现就躲了起来。

珍珠在古代确实珍贵，因为没有专门的养殖，古人也不清楚这玩意儿实际上就是贝类分泌的矿物珠粒，所以大多时候只能靠运气采集，南方说不定有商户知道一点，专门采集河蚌，但是珍珠的产出毕竟是不定因素，产量不会太多的。

这一颗足以当百，那老板虽然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但商陆还是怕这家伙后期反悔，又想把银子要回去。

一颗珠子换的他是心惊胆战。

异世的环境他还没摸清，谁知道这太平盛世下隐藏的黑暗面到底有多少，敢不敢让他随心所欲的发财。

好在商陆运气不错，这前面识人挺准，银饰铺子的老板背后没有什么倚仗，生意做的不大不小，在城里就是普通的富户，他和谢现没被人盯上。

谢现一直没多嘴，今天商陆在小城里的表现，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处事有条不紊，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都没注意的地方，商陆居然只是路过就将环境记了个清楚，甚至连逃跑的路线都规划好了。

还有这谨慎程度，像是一病秧子能做到的吗？

这便宜夫君到底什么来头？

商陆也是放下心来之后才把注意力放到谢现身上，“现哥儿，你会化妆吗？”

谢现：？？？

商陆挠了挠脸，“就是——怎么说呢？你们大夫，应该会易容之类的吧？”

谢现：……

“爷儿到底想干嘛？”

商陆：我想扮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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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卖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