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燮显德十年,五月初六,是淇乐伯庄广陌的三十六岁寿辰。kanshushen
自从两年前太后仙逝,皇帝立誓守孝三年,一心只问朝政,不兴礼乐。加上这两年边疆时有战况,军饷消耗与日俱增,去年北方又遇到灾荒,圣上哀民生之多艰,开国库粮仓赈灾济贫。
两年下来,眼看着国库日渐空虚,于是皇后领后宫一众嫔妃,主动消减开支,为皇帝陛下分忧。
见皇室如此以身作则,望京城内的王公贵戚,富商巨贾,都纷纷返璞归真,节俭起来。
从那以后,望京城内少有鼓乐丝竹之声,朝廷各官员的亲眷之间,虽仍然时常有走动往来,但到底比不得以往那般,动辄大设宴席,极尽浪费之事。
淇乐伯此次寿辰,因算不上大寿,也未曾大操大办,只在府内设了一席家宴,出席的只有几位家人和借住在府内的亲近友人。
江楼月在几日之前,亲自将庄广宁预定的《蓝睡莲》送到了淇乐伯府。
送货之前她做了些功课,知道上回来的青衫男子,就是当今淇乐伯的亲弟弟,庄广宁。
淇乐伯府人丁简单,如今在内府当家的,是先伯爵的夫人,现淇乐伯的嫡母,老夫人齐氏。
不过,淇乐伯庄广陌,虽是嫡出长子,却并非这齐氏所出。
庄广陌的父亲,先老伯爵庄永嗣年轻时,曾云游四方,游历至岭南一带时,偶尔结识了世代清流名门的颍川陈氏之女。
二个人少年相识,两情相悦,家世又门当户对,最后结为夫妇,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当时也是街头巷尾的一桩美谈。
只是那陈氏女远嫁至望京后,故土难归,她孤身一人毫无倚靠,心里唯有老伯爵一人。
虽然老伯爵对她情深意重,却也难免在外逢场作戏,陈氏女恃才傲物,让她做小伏低,曲意逢迎,到底有些意难平,于是反而让其他人钻了空子。
最后夫妻二人离心离德,陈氏女也在生下长子庄广陌不久,抑郁而终。
先淇乐伯也是个痴人,原配陈氏亡故后,先淇乐伯很是懊悔,当下便遣散了家中妾侍,从此也无心官场,每日只在家读些“十年生死两茫茫”的诗词,这之后又足足过了十余年,方才续弦,娶了齐氏。
齐氏婚后也育有一子,便是二少爷庄广宁。
正因为隔了十余年才续弦,庄广陌和庄广宁兄弟二人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如今庄广陌已三十六岁,庄广宁却才年方十八,更似两代人而不似兄弟。
庄广宁去年刚刚参加科举,如今过了乡试,只等明年春闱的会试。
他原本就家世不凡,本人又相貌清俊,再加上性格温润如玉,因此,在如今望京城里,有女儿尚未婚配的人家里,颇具人气。
除了庄氏兄弟二人外,府上还住着庄广陌的夫人朱氏,庄广陌与朱氏膝下有一子,名为庄举贤,今年十六岁,去年与庄广宁一同参加乡试,却未中第。
都说庄举贤是个不成器的,平日里不爱读书,却只喜欢在后院与侍女们厮混。
此外淇乐伯府里还借住着几门远亲,想来是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几个亲友偶尔来小住。
绿袖有些好奇江楼月为什么要做这么细致的调查,江楼月也说不上来。非要说有什么缘故的话,大概算是职业习惯吧?
那一日,江楼月将《蓝睡莲》装裱好,便亲自提着画,送到淇乐伯府门前。
小厮见到她出示二爷的手信,不敢有所怠慢,亲自领她进了侧门,一路送到庄广宁的书房里。
她一路上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际上却一直在仔细观察,记下了自己所经过的地方,行走的路线及方位,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大致绘出了地图——这也是她以前踩点时的习惯。
庄府几代高官厚禄,家宅比一般人家更大些,她一路从侧门走来,庄广宁又只住在偏殿的一隅,她脑中所绘出的,不过庄府整体面貌的十之一二。
小厮将她领至偏殿的书房,便退下了。
庄广宁见到江楼月,十分高兴。傅芜姑娘站在他身旁,也对江楼月微微点头示意。傅芜这一日穿的
是件新绿的褥裙,与庄广宁站在一起,如一双青葱一般,亭亭玉立。
屋内还有一名二十余岁的男子,人很高大,仪表堂堂,江楼月却不曾见过。
庄广宁向那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博雅斋的掌柜,江楼”,又向江楼月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兄,严润东。”
江楼月将画交到小厮手里,双手作揖,向那男子打招呼。
她听说,庄广宁有一位表姑母王氏,去年带着儿子来京城赶考,齐家老夫人便邀请她们到府中做客,如今二人也客居在庄氏府上。
想来,这位便是那位表姑母之子。
“江掌柜来的正好,广宁哥哥与润东哥哥各作了一篇文章,原是要我做评审,润东表哥却偏要说这样有失公允。你来了,刚好也一起评鉴一番,如何?”
傅芜俏声对着江楼月说道。
说着,她又偏头朝严润东笑道:“润东哥哥,不知这样可算公允?”
江楼月可不想平白得罪人,忙摆手说:“我向来不通文章之道,恐怕难当重任。”
她说的是实话,古时候科举,考的都是八股文,她只是比平常人多见识些文物,多背些文章典籍,八股文什么的,着实没什么经验。
三人见他推脱,只当他是自谦,便也不再勉强。
于是庄广宁又兴致勃勃地命人将新画拆开,邀请严润东一同欣赏。
几人兴致勃勃,又说起那天在博雅斋见到江楼月临《中秋帖》一事。
庄广宁笑,“江掌柜倒真是个雅人。”他又对严润东说道:“上回我和芜妹妹去选画,正遇到江掌柜在练字。写的正是《中秋帖》,笔意虽不及王献之,却也是难得一见。”
傅芜也在旁边点点头:“是还不错,不过,我觉得失之模仿痕迹太重,比不上二哥哥的字。”
傅芜说完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转身对江楼说道:“我一向直言直语,还望江掌柜莫怪。”
江楼月摇摇头说无妨,心里对傅芜的说法十分赞同。
确实,她写字只为模仿,和真迹越像越好,自然是有失个性。
不过没想到,这个姑娘竟能看得出其中奥妙来。
当然,十有**,是那傅芜偏心,便看谁都不如她的庄广宁哥哥罢了。
“哦?”严润东听她们这样说,也来了兴致,“王献之真迹,何其珍贵,却不知表弟家中竟有,我倒也想见识一番。”
“是呢,说起来,我也仅见过一次,一直还想找机会再品鉴一番。”傅芜也说道。
庄广宁见大家这样说,仿佛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才说道:“《中秋帖》向来是收藏在哥哥书房,既然大家都想见识,我今日便带大家一同去瞧瞧。”
这样正合江楼月心意,高高兴兴地跟着大家一同往正厅的书房走去,一路上又把方位都记下。
这样一来,淇乐伯府的地图在她脑海中已经拼凑出了七七八八。
到了一处圆弧形景墙外,庄广宁却停了下来,命小厮先进去书房通报,又转身对众人道:“不知今日兄长是否在他书房,若是不方便,恐怕就要让诸位失望了。”
江楼月心里正有些失望,那小厮却来回话说:“老爷说让二爷领着客人进来。”
于是,一行四人便跟着小厮进了正厅,沿着长长的雕花连廊往东走,便是书房。
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面目严肃地坐在案几后面,正在读书。
他们走进房门,他方才把眼睛从书本上挪开,抬起头,盯着他们,对庄广宁说道:“你今日书都读好了,有这闲情逸致来我这里赏字?”
傅芜在旁边说道:“庄大哥,是我们几个想见识一下先圣王献之的真迹,央求二哥哥带我们来看的,您可不要怪二哥哥呀。”
严润东也说道:“表兄,二弟平日一向醉心读书,我们倒怕把他闷坏了,也该偶尔放松一下才是。”
见那两人急忙帮庄广宁打圆场,江楼月觉得此处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便老实在旁边站着,闭口不言。
她观察庄广陌和庄广宁之间的相处,心想,常人道长兄如父,看来果然如此。
兄弟两个年纪差的太多,老伯爵又去世的早,想来做为兄长的庄广陌就免不了要承担父亲的角色了。
难怪那天在店里,庄广宁说的是,央求哥哥早点代他向傅芜姑娘提亲。
庄广陌教训了庄广宁几句,看他还算恭顺听话,便唤磨墨的书童去取《中秋帖》。
江楼月不露痕迹地用眼角望着书童的方向,看他从屏风后面的书柜某处按下一些机关,又取出一个箱子来。
因为有屏风做遮挡,江楼月也总不好光明正大盯着,因此看得也不大真切,但是箱子里,仿佛有不止一个卷轴的样子。
江楼月心里砰砰直跳,能和中秋帖藏在一处的,那该是什么样的珍贵文物,真想全部拿出来看个够
啊。
小书童双手捧着卷轴从屏风后走出来,放在案几上,缓缓铺展开来给众人欣赏。
江楼月只恨自己没有照相机复印机,不能拓一份回家慢慢临摹,但是能够见到真迹,她深深觉得穿越以来的苦都没白吃。
如果能据为己有,天天看着,岂不妙哉?
——打住打住,别多想了。
江楼月如饥似渴地观察着每个字的笔势走向。原来真迹是这样处理的,米芾那家伙,果然写起字来太狂傲了,比起王献之,还是不够自然天成啊。
原本江楼月对于存世的《中秋帖》究竟是原作还是米芾的仿作,还有些怀疑。
如今见了淇乐伯府里的这一幅,两相比较,高下立现,江楼月顿时心里再没有怀疑,庄广陌手里的,必是王献之真迹无疑。
庄广陌问起庄广宁,家中藏字不少,众人怎么忽然有兴致,特地要赏析这《中秋帖》?庄广宁免不得又将那日的情形描述解释一番,众人的目光便都汇聚到江楼月身上。
江楼月感到十分不自在。
于她而言,最好是大家都不要记得她来过,更不要说还知道她对《中秋帖》尤其感兴趣。
如此一来,以后她还如何下手?
庄广陌却也好奇起来,傅芜和严润东又从旁附和,皆邀江楼月就地再写一幅中秋帖,也好做个对比。
江楼月实在推脱不过,加上在座几位都是潜在的大顾客,她也不好驳了大家的面子,便笑道:“既然诸位有雅兴,在下却之不恭。”
接过书童手中的笔,便奋笔疾书起来。
一下笔,她便察觉到庄广陌使用的墨颇有些门道。研磨时便有墨香,书写起来更是沁人心脾,下笔时墨色更是发墨如油,一点如漆。
她下笔时故意带了几分自己的字迹,来避免过重的模仿痕迹,因此,收笔后整体看来,比真迹多了几分工整,少了许多肆意盎然的蓬勃和自在。
众人见她写完,皆围上来看,倒也是赞不绝口。不过和旁边的真迹一比起来,确实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江楼月自嘲班门弄斧,又趁两相比较时盯着真迹观察了良久。
时间实在太短了,她又不能动手把玩太久,因此,真迹用的纸、墨,她只有三分把握。
至于字迹,她凭记忆,倒能复原个□□分。
正在跳转到穿成捕快的小跟班 第7章 第 7 章绿色阅读 - 穿成捕快的小跟班 看书神 - 看书神小说阅读网 ...,如果没有自动跳转请点击[跳转]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