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
燕来堂的宫宴上,燕国夫人满面春风,席上半点未提及许昭媛的事,得了皇上的金口玉言,一个内定的太子妃名额,板上钉钉的未来国母,可比许昭媛以及让许六娘进宫为妃强千百倍。
刘皇后也松了口气,接着立即猜到,是皇上出手了,只要许家不插手,或者不受许家影响,刘皇后几可预见,许昭媛的下场。
正月初七,人胜日。
正月十五,元宵夜。
爆竹声声送年节,灯火煌煌闹元宵。
宫里的元宵夜,也极热闹,朱颜极喜欢灯火,十五夜,整个芙华宫挂满了宫灯,盏盏千姿百态,精美绝伦,把整个芙华宫照耀得火光灿明,亮如白昼,直至次日天明,宫灯才相继熄灭。
转眼,十六日。
雪霁初晴。
终于有了个好天。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实在难以称得上好,仿佛乌云蔽日一般,不见云散。
朱颜在用早膳的时候,得到消息。
昨晚,子夜过后,何美人自缢于暴室狱。
手里的银勺羹掉落,微微溅起的万年米粥,有几滴落在了手背上,朱颜没管来给她擦手的秋叶,转头,眼睛一瞬不眨地紧盯着曲姑,“是她自己自缢的?”
“是的。”
曲姑回道,“据内侍监的陈监令以及看守她的宫人内侍说,子时前,他们进去查岗,她还好好的,寅初,看守的人进去,就发现人悬挂在了房梁上,放下来身体还温着,已咽了气。”
“宫里怎么说?”
“定了畏罪自尽,谋害皇子,罪大恶极,贬为奴婢,其母家三族以内,十岁以上男丁皆处斩,妇孺没入贱籍,发配岭南。”
畏罪自尽?
朱颜不相信,
那日,燕来堂外,朱颜能看出来,何美人自己都有些糊涂,这场飞来横祸是怎么来的?
罪定得如此重,又如此惨烈。
朱颜就更难相信了。
大虞后宫中,凡经过选秀入宫的,皆是正经官家女,从五官以上、正三品以下官员之女。
这是开国太后定下的规矩。
据说,是为了保证后宫嫔妃的出身,既出自官宦之家,能教育皇子皇女,又不至于因父兄权势太盛,从而干涉朝政,影响皇权。
后宫嫔妃。
正三品以上婕妤,才能恩封父母。
恩封都是国公郡公的荣誉衔,不参与实政。
外戚荣耀,皆系于帝王,并不掌实权,却总有不守规矩的,在恩封母族时,不仅给爵位,还给了实封与要职。
这样一来,许多仕途不顺以及一些投机取巧之辈,便看到了一条通天大道:送女入宫,以博前程。
朱颜父亲,便是其中佼佼者。
她父亲朱青云,才干平常,能做到从五品的颖州府长史,已经是朱家祖坟冒青烟了,因此,在倾尽一切,官位步入从五品后,不管不顾,送女入宫。
成功了,拼一个家族荣耀。
封侯封公,一世荣华。
如未成功,又何惜一女。
但这些人,在没有收到天大的好处前,从来没想过,要把整个家族赔上去。
她当初拒绝正二品昭仪之位,就是不想阿父朱青云因她之故受到恩封。
因为一旦她被封为昭仪,她阿父就会跟着受益,被恩封一个郡公的荣誉衔,虽不能参与实政,但相应俸禄与待遇却是实打实的。
朱颜沉默良久,才艰难开口,“我上次和你说的,你没和乾元殿说。”她上次就是想借曲姑之口,告诉狗皇帝,希望狗皇帝去查。
“奴婢说了,陛下也派人查了,只什么都没查出来。”
“我不信。”朱颜摇头,何美人这也太惨烈了。
曲姑嚅动了下嘴唇,担忧地望向朱颜,“娘娘,有句话叫难得糊涂,这事您别管了,不管是不是何美人做的,但凡与谋害皇子有关,就是这个下场,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警告后宫所有人。”
又劝道:“娘娘所思所虑,皆在四殿下,但娘娘尽可放宽心,四殿下绝对不会出事,娘娘也别再纠着这事了,另外,何家人的处置,陛下已下发明旨了,眼下,无法挽回。”
朱颜听了,微微愣了下,“是不是已经查出来了?”虽是问,语气已带上了十分笃定。
“娘娘,查的时候,何美人贴身宫女的供词,说是何美人因嫉妒娘娘,心生怨恨要害四殿下,只是阴差阳错害了三殿下……”
“不可能。”
嘭地一声作响,朱颜放下手中的粥碗,当日何美人茫然的眼神作不了假,这是有人要把何美人害三皇子的案子做实,所以急忙把阿稷拖下水,宫里人人都知道,阿稷是狗皇帝的心头肉,触碰不得。
何美人这般惨烈,怕是也与此也有关。
杀鸡警猴。
朱颜只觉得更加惊心,布局之人也太狠毒了。
“不管是不是,陛下都不容许,对娘娘来说,最重要的是,四殿下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我记着你这话了。”
朱颜看了曲姑一眼,“我也希望如此。”
何美人大约是个替死鬼。
看似息事宁人,但这场风波,远没有过去。
朱颜以为还要过段时间,才会有结果,没料到,就在第二天下午。
卫贤妃因对儿子照料不周,被贬为采女,三皇子提前封南阳王,等伤势养好后,即刻前往封地,卫贤妃所出的三公主,交由刘皇后抚养。
到了第三日,又下旨卫采女得了疯癫之症,废为庶人,贬居北宫。
同日,与邓庶人一道,俩人同迁至京郊南山苑云林馆。
朱颜猜测过宫里很多人,但想破脑子,都没想过会是卫贤妃本人,接到消息后,先是不信、怀疑,紧接着,涌入脑海中的便只剩下三个字,为什么?
三皇子,那是卫贤妃亲儿。
亲娘要害亲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又在当天,许昭媛被贬为贵人。
从正二品的昭媛,降为正六品的贵人,禁足延长一年。
接二连三的发作,让人应接不暇,宫里上至嫔妃,下至宫人,人人自危,一时间,噤若寒蝉,生怕祸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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