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八卦。
“哎,听说没有,咱们班长把手表故意藏起来,然后栽赃是班里的李澜清偷的,他还联合班里的男生一起孤立李澜清呢,好像是因为刚开学抢床位的事。”
“对对对,我也看了那个匿名帖子,我就说啊,那个李澜清怎么一直一个人的样子,他人挺好的,上次上课还借给我一支笔,而且衣服什么也挺干净的,连指甲都剪地短短的,不知道那里来的传言说他不讲卫生,原来是班长啊。”
“你们才觉得班长有些那个吗?他群里发的文件我没看懂,去私信他,要么根本不回,要么就特不耐烦的样子,说了几句还说我蠢,我一个女生哎,不就当了个班长吗?那普信的样子真的好下头。”
“我还以为李澜清是高冷呢,哎,那么不觉得李澜清挺好看的吗?他的个子和脸好反差萌啊。”
帖子底下的留言很多,没几天刘庆翰就被辅导员叫过去了,说有好几个人来找他希望重新选一个班长。
“什么?”刘庆翰一脸难以置信,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气。
辅导员这两天被学校领导连番叫去谈话,也是烦的不行:“刘庆翰,这里是大学,你的同学是全国各地来的尖子生,这可不是小学中学那样同学全是一个村一个区的,我说难听一点,你家境,你的成绩可能在你家那片很好,但到这里根本不够看的懂吗?你的高考成绩在班里排了多少我也不说了,我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班长你就先别当了,以后要是还想当那就做出改变来,懂吗?”
周三下午两点的时候又开了一次班会,选了新的班长,辅导员还各种我希望,某些做法,有些同学,恶劣影响,引以为戒。
刘庆翰一个人坐到了最后一排座位,李澜清只觉得如芒在背,他能感觉到,要是眼神能杀人,刘庆翰现在恨不得活剐了他。
但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班会散后,几个女生凑过来跟李澜清加□□,虽然可以通过班级群搜索添加好友,但因为李澜清总是独来独往的,大家还以为这个人很高傲不好相处。李澜清慌乱的拿出手机扫了码,然后一个一个记好了备注。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身后女生的议论:“他脸红了,我还看见他手抖了,我就说反差萌吧!”
“呜呜呜,雾好大,小攻变小受。”
李澜清晚饭时抽空去了趟炸鸡店,和老板讲明这两天没来的原因,这才知道沈然已经辞职了,不过他还是要继续干的,李澜清觉得自己又有了动力。
周四兼职到晚上九点半点,李澜清准备吃个晚饭休息一会儿去便利店值夜班,他插着耳机,心情很好,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他。
“啊……”李澜清没防备,被一脚踹倒,倒地时其中一只脚不太稳崴了一下,一阵剧痛漫过来,刚要起身,又被人踩住,头上被蒙了衣服,那个人用衣服的袖子在他脖子后打了结,勒紧的那一刻,李澜清感到一阵窒息。
好像有三个人,好像是四个人。但在刚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个子。
是刘庆翰。
但没过一会儿,那几个人忽然停下了,在刘庆翰的一声闷哼和一句惊恐的“沈老师”后,随后是几个人跑走的声音,李澜清费力地支起上半身,想用一只手把打结的衣服解开,可身上疼得很,胳膊像要断了,那个死结就是怎么也解不开。
一双温热的手制止了李澜清毫无章法的撕扯,一阵动作后,衣服被取下来,李澜清看见了沈律柯。
“李澜清?”
“老师。”李澜清不知为什么,沈律柯总能精准的撞到他最狼狈的时候。
“有没有那里特别疼?”
李澜清捂着被踹的腿,摇摇头:“小伤,缓缓就好了。”
“走吧,幸运的李澜清同学,带你去医院,要不是今晚我正好有课,你可就惨了。”
“也不用去医院吧,吃点止痛药就好了。嘶……”
沈律柯取下胳膊上陷在伤口里的几颗小沙石:“去包扎一下,抹点药,腿痛的厉害吗,是缓一会再走还是我屈尊降贵背你?”
李澜清:“……”老师怎么还开起玩笑来了。“等我两分钟吧。”
“好。”
几分钟后李澜清勉力站了起来,他扶着老师,单脚蹦跶着,没走两步,沈律柯停了下来,走上前屈了身:“我背你吧,别另一只脚也给跳崴了,不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李澜清红着脸慢慢趴到老师背上。
这里是一家KTV的后门,很安静,但走出那条小道人就多了起来,夜市才刚刚开始,街上人很多,李澜清这才觉得有些不合适,他悄悄说:“老师,我自己走吧,脚没那么疼了。”
沈律柯抬抬头示意李澜清往前看:“目测前方50m处就有个小诊所。”意思是路太短没必要,但沈律柯接着又补充道:“不过你要是想下来也可以。”
“那就不用了吧,谢谢老师。”李澜清低下头,隔了距离轻轻闻了闻,老师身上有一股很淡的味道,很沉稳的感觉,有点像香草,但若有若无的,李澜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李澜清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了,小腿有个明显的分界线,少半截小腿几乎肿的有两倍粗,医生的铁钳手无情的捏来捏去:“这疼吗,这儿呢?”
李澜清被捏的呲牙咧嘴,说不出话,只嗯嗯的回答。
“大夫,轻一点吧,小孩儿给疼坏了。”沈律柯搭上李澜清的肩膀安抚着。
医生上下打量沈律柯:“你是他爹?太年轻了吧!”
有那么两秒死一般的寂静,李澜清满脸惊悚的疯狂摆手:“不是,不是,他是我老师。”倒是把沈律柯笑的弯了腰,捂着笑的发痛的肚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叫什么小孩儿啊!”医生大手一挥:“来来来,到里面拍个片子。”
看完片子,骨头有点移位,医生给李澜清涂了药,本想打个石膏,但李澜清觉得不方便就拒绝了,任沈律柯劝了几次,但这次李澜清却是非常坚定,最后也只是厚厚缠了纱布。
“去我家住一晚吧。”沈律柯制止了李澜清想起身的动作。
“啊?”李澜清忽然反应过来,因为老师的出现,刘庆翰打他的事就暴露了,这个时候回宿舍,万一遇上刘庆翰就尴尬了。“嗯。那麻烦老师了。”
“你等下,我去开车。”
李澜清直勾勾的看着老师走远。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李澜清插上耳机又开始听歌,手机刚摔了下屏幕中间出现两道裂纹,原本就很旧的手机这下看着更破了,唉,李澜清叹口气,打工赚来的钱还没捂热乎就全花出去了。
过了会儿,沈律柯拿着一大瓶牛奶进来了,李澜清在听歌起先没听到,直到肩膀被拍了下他才赶忙拔了耳机,忘了自己脚受伤猛地要去站,结果险些摔倒,无辜的手机再次受到了正面朝地的暴击。沈律柯一把拉住后倾的李澜清:“小心一点。”
他们猝不及防的对视了,耳机把两个人的手缠在一起,好一会儿,但其实只有几秒,他们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在彼此的眼神里,他们一个看见了过去疲惫而挣扎的自己,一个看见了自己羡慕而又永远不可能拥有或者成为的妄想。一个欣赏对方的顽强,一个爱慕对方的从容。
沈律柯先把拐杖放在后座,上了车后又把副驾驶座位往后调了下:“不要蜷着,把腿伸展会舒服一点。”
“嗯,好的。”李澜清几乎脸红的头都抬不起来了,因为老师离他太近了,虽然以前也坐过老师的车,也去过老师的家,但他总觉得,他们更亲密了。
沈律柯把李澜清的座位放平了些,他直起身,手虚虚指了下:“安全带系好。”
李澜清又和老师对视了,赶忙转头去系安全带,余光一瞥,后座和上次一样放着一些面包和水果,而最旁边是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
咯噔,李澜清清晰的听见心里这么响了一下。
老师收了别人的玫瑰花?
“来,把手机插在这个接头上。”沈律柯指着一根数据线道。
李澜清还在思考玫瑰花的事,稀里糊涂的哦了一声,插上才后知后觉的问:“这是干什么的?”
“听歌啊,我不太喜欢蓝牙自动连接就给关了,或者你喜欢用蓝牙?”
“没有没有。那老师你喜欢听什么歌?”
沈律柯发动车子:“听你的歌。”
“哦。”李澜清把刚刚中断的音乐重新打开,是一首纯音乐,没半分钟就播完了,下一首播放的时候李澜清哎呀了一声,赶紧拿起手机捣鼓。
“怎么了?”
“我听歌的时候喜欢单曲循环,我改一下吧。”
“不用改。”
“啊?”
沈律柯思考了下怎么说:“我希望你面对我的时候不要这样战战兢兢的,总是感觉要迁就或者讨好我还是怎样,你搞的我都自我怀疑了,我不会真的那么老吧,长得像什么封建大家长或者沉浸于学术研究的老古董。”
“没有,我就是……”
“就是性格如此对吧,但其实你不必迁就任何人,至少当你遇到的是一个想和你平等对话的朋友,那就不要妄自菲薄。”
李澜清扑哧笑了:“老师,你现在确实好像我爸。”
沈律柯也乐了:“不是吧,我真的那么老?”
“不是年龄的问题啦,就是有点像……成长教育。”
沈律柯丝滑的转了下方向盘,漫不经心道:“那叔叔怎么和你说的?”
“他在我小学的时候就过世了,但我记得,那时有人欺负了我,他叫我打回去来着,但后来和妈妈一起我就知道我不能再打架了,因为我妈也过的很难,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车厢里沉默了下。“对不起啊,提到这个。”
“没事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
但沈律柯还是没再说话,李澜清赶紧切换了话题:“老师,后座怎么有玫瑰花呀?很好看。”虽然觉得有点过线,但李澜清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等沈律柯的回答。
“哦,你喜欢?那送给你。”
哎?这个回答是李澜清万万没想到的。沈律柯继续道:“今天是我生日,我妈给我的,她有自己的小花园,逢年过节就摘几朵修剪一下送给别人。”
“今天是老师生日?”
“嗯。”
“呃,生,生日快乐。”李澜清都有些结巴了。
沈律柯失声笑了:“嗯,谢谢你。”
车里的纯音乐单曲循环已经到第三遍了。音乐开头是一段电影男女主人公的对话。
Lucy:"They serve the purpose of changing hydrogen into breathable oxygen, and they’re as necessary here as the air is on Earth.”(它们的作用是为了把氢气转为可供呼吸的氧气,在这里它们的重要性就像地球上的空气。)
Ray:"But I still say…they’re flowers.”(但我仍旧觉得,它们只是花)
Lucy:"If you like."(随你喜欢)
Ray:"Do you sell them?"(你卖它们吗?)
Lucy:"I’m afraid not."(恐怕不能)
Ray:"But, maybe we could make a deal."(也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沈律柯笑道:“男主角是在搭讪吗?”
“嗯,网上有一个有趣的评论,说这是一个文科男和理科女的故事。”
“精准,女主角确实有些不解风情。”
李澜清扁扁嘴,把玫瑰花随随便便送给一个喜欢你的人还若无其事,还有比这更不解风情的事吗?
到家后,沈律柯问李澜清喝牛奶吗,李澜清刚习惯性要礼貌拒绝,但话到嘴边:“谢谢老师,但不用了,我晚上没有喝牛奶的习惯,而且我也不太喜欢喝牛奶。”虽然同样是拒绝,但性质是不一样的。
沈律柯赞许的点头笑了:“好的,那我给自己热一杯就好了。”
看老师去了厨房,李澜清打电话给便利店老板请了假,本来心里很忐忑怕老板说他,但又一想出不出意外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自己似乎没什么可愧疚的。打电话时老板虽然听起来不怎么高兴,但也没为难他。
李澜清挂了电话叹了口气,自己上的这个大学也真是和自己犯水逆,三天两头的出事,囫囵工资没拿多少,请假旷工倒是一天接一天。开学前打工的钱给妈妈大半,剩下的再怎么节省也就一两月,没有进账等于坐吃山空。就像现在,哪怕他想给老师补个生日礼物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要不去借点钱?毕竟老师帮了自己很多。
可送什么呢?老师这样的人会缺什么呢?倒是自己好像什么都缺,以自己的能力范围,恐怕买的礼物没有能拿得出手的。
“想什么呢?”
“送……”李澜清急忙把话吞了回去,他回过头,沈律柯手里拿着一杯热牛奶站在橙黄色的灯光下,老师似乎非常喜欢这样暖暖的光。
“没想什么。”
沈律柯看了下表:“你先去洗澡吧,我再给你找一套衣服,换下来的就放洗衣机里,记得伤口不要碰到水,不方便的话用毛巾擦擦就好,有什么事叫我。”
“对了,上次的衣服我还没还……”
“不用还了。”沈律柯在进房间的时候回头看李澜清,笑着说:“这些衣服太年轻,毕竟我老嘛!”
李澜清:“?”
沈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好习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23号很是看不上沈然这副死样子,一到七八点就来叫沈然起床,叫法也是千奇百怪。
先起来,把饭吃了再睡啊。
一会儿房东要来找你,你就睡吧!
赶紧的,都十一点了,不打工好歹去出勤啊!
沈然一看时间,才早上八点半。但诡异的是,他竟然觉得非常亲切。沈然想起小时候,他妈也是这么催他早起上学的。“都七点半了,在不起床你们班主任就打电话来问了。”其实一看表才六点10分。
但今天早上沈然是被电话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手机,打了个哈欠接起来:“喂。”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是李澜清。
“没事,我一会儿再补一觉,不耽误。”混吃等死的感觉真好啊!沈然感叹。
“哦,你怎么把工作辞了?”
“老弟,不瞒你说,我得了一种绝症,可能随时会死,也可能在某天我完成了某些事情再死,所以,如你所见,我躺平了。”
李澜清黑人问号脸,有那么几秒他陷入了空白:“你是知道了我来找你借钱吗?”
“借钱?怎么了?”
“也不一定吧,昨天是老师生日,我想送老师生日礼物,如果想送个好点的礼物就得借点钱,但要是一般的礼物就不用借。所以来问问你,你说我该怎么送啊?”
沈然记得原书里好像说李澜清送了沈律柯一件黄色小狗木雕来着。
母胎solo的沈然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已读乱回:“老弟,放心吧,我给你提供资金支持,我最近傍上了个大款,钱那是多多的。”
“啊啊啊……”李澜清和23号同时痛苦的惨叫起来。
李澜清:“你到底是谁,你把沈然弄到哪里去了?”
23号:“你做个人吧,哪有人把这种事挂在嘴上还这么自豪的。”
沈然哈哈大笑:“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只是这种事我也没经验,给不了什么建议,我给楚……呃,就我追过的一个人,但还没追到手,我送的都是些小工艺品,小摆件什么的,不过这还是要你自己想,不然就不特别了嘛。钱的话,不用担心,我支持你。”
“好吧,不过,你说的绝症……”
“开个玩笑,别当真。”
“好的,那我上课去了,你继续睡,拜拜。”
“拜拜。”
“恭喜宿主,李澜清的好感度又加了10分。”23号老气横秋道:“我真就想不通了,这人怎么就这么容易感动。”
“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有魅力吧!”
23号地铁老人看手机:“emmm,我祝你成功吧!”
李澜清拄着拐进了教室,他先看了一圈,宿舍里的人都在,刘庆翰匆匆瞥了他一样就移开了目光,白锐起身朝他走过来:“你这是咋了,怎么过了一晚上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没事。”李澜清蹦到白锐旁边的位置坐下,刘庆翰在他不远处,如果是以前,恐怕李澜清会对他避之不及,但现在,他能坐在刘庆翰右后方而毫不尴尬,有些事想通了确实会觉得以前的自己离谱,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事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
反倒是刘庆翰过了一会儿换了座位。
早上第二节课,刘庆翰没来上课,据白锐说他看见好像是被沈老师叫去了。
“打开看看吧。”
刘庆翰看着对面稳坐如山的沈律柯,迟疑的拿起文件袋打开了,里面有几张照片,还有一个U盘,他知道现在到处都是监控,他只是不相信李澜清会有那个胆子去调监控或者报警,息事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这些穷鬼最先想到去做的吗?但他没想到会遇到沈律柯。
“老师,我……”
“说吧,我在听。”沈律柯的语气依旧温和,他的笑依旧给人温暖的感觉。
“老师你放过我一次吧!”刘庆翰把文件袋攥紧了背到身后去。
“我这里还有工作,就不说废话了,刘庆翰,休学一年吧。”
“老师?”刘庆翰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照片你可以拿走,用什么作为你休学的理由看你自己,放心我不会把这些发出去,那么这件事就没人知道,毕竟这种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对谁都不好,下节课我希望听到其他同学告诉我你休学的消息。”
“老师,老师。”刘庆翰跪了下去:“老师,我爸会打死我的,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沈律柯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如果他也这么狼狈的被勒令休学,想必他爸也会打死他的吧。他明白刘庆翰,在家里被权威的父亲打压整治,所以只好在外面通过欺负孤立比他弱小的人,释放足够多的恶意来确认自己的存在感。
沈律柯转过身,把跪在地上哭的不成样子的高个儿男生从地上拉起来:“刘庆翰啊,再贵的表,再贵的房子,再优秀的履历,这些不是靠和别人一遍遍强调出来的,因为如果你还没有从容到举重若轻,那么输的时候就会很狼狈的。”
刘庆翰咬牙切齿:“因为李澜清?你信不信我……”
“唉。”沈律柯叹口气:“或者我把这些直接发给你们辅导员?休学,或者背个处分,被人指指点点,然后也陷入被霸凌的境地,你自己选就好。”
刘庆翰站起身要走,沈律柯在后面补充了一句:“不要做什么小动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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