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卫稚鱼静悄悄地起身，她拉开窗帘，月亮悬挂在天上，闪着冰冷又柔和的光泽。尤其在山上看月亮时，这光更加清冷和空旷，卫稚鱼回头，看熟睡的卫焰青，月光这般柔和的光泽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是如此的纯良无害。

卫稚鱼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走过去，悄悄蹲在他的床边，碰了下他的脸，看了会儿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尽管知道他听不见，卫稚鱼还是在他耳边悄悄说，“哥，我离开一会儿，你醒之前，我会回来。”

卫焰青的睫毛颤颤，俊美的睡颜，明谧安静，毫无平时的冷漠狠戾。

方才她半是骗着半是哄着，给他喝了催眠的东西。

应该能撑到明天早晨。

吱吱小声提醒，“主人，该去接夏孽了。”

“知道了。”

卫稚鱼垂眸，起身。

她蓦地问道，“吱吱，你会怪我么？”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比起夏孽，此时早就壮烈地把心掏给自己的卫焰青，听话，痴心，任由自己摆布，更适合当一个傀儡反派。但她从来不主动提这件事，还是按原来计划去培养夏孽。

吱吱应该什么都知道，却由着她的性子来。

吱吱的声音细讷认真，“主人，爱有种能力，爱能让人宽宥爱之外的任何事情。心中有爱的卫焰青，已经不是我的第一选择了。”

“还有……”

“一颗生了锈的人工心脏，也会爱人，当真奇怪。”吱吱轻声说，“主人，我分析过他的情感，他的爱太过突然，太过浓烈，太过不顾一切，他的爱来路不明，没有迹象可循。”

“所以主人，我没有把握可以控制好他。”吱吱的声音肯定而又温柔，“主人，我相信你做出的选择，即使你有些喜欢他是原因之一，但这个选择，却是最好的选择，”

吱吱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卫稚鱼的思量。

但有一点，吱吱说的不对。

她不喜欢卫焰青，她对他所有的感情，都源于怜惜二字。

卫稚鱼默了下，看了下卫焰青最后一眼，而后拉开窗帘，身子敏捷地如一只优雅轻盈的猫，跳跃几下，消失在黑色的树木枝桠阴影中。

在她离开的同时，卫焰青缓缓睁开眼睛，冰冷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窗外的方向，过了几秒钟，他靠坐在床上，从床头摸出了烟，枯长骨感青筋盘亘的手指上，烟头明灭。月光照在卫焰青精瘦健硕的上半身，他脖颈上的唇印深深浅浅，往下的肌肉线条明利，肩膀处的指甲印子缓缓愈合。

他望着那个方向，良久，把烟掐掉，戴上监听的耳机。

卫稚鱼跳到苏城最高的建筑上，望着远处漆黑的大海。大海已经开始闹腾，不同于伊城的月光清朗，苏城的天空是散发着浓重阴霾的黑，阴暗天空下的深海，犹如一个蛰伏已久的野兽，正缓缓抬起身子，其凌厉和饥饿的视线，锁住怪物横行的伊城。

一个小时后，她曾经的大学校园，花费数年建立的青鱼安全区，就要尽数淹没在吞天嗜地的海怒当中。

卫稚鱼看了一会儿，淡漠干净的眼睛，没有任何留恋，转身跳往贫民区夏孽的大本营中。

吱吱安静地观察主人的表情。

在看到主人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冷静，吱吱松了口气。

它差点以为，主人有些喜欢卫焰青，会不会也会对世人心生怜悯。

还好没有。

主人没变。

玉石无心，仅有的怜惜和悯然，怕是都给了一个孤苦求生、时刻与死神抢命的可怜男人。

夏孽大本营，卫稚鱼到达的时候，原本困着夏孽的巨大量子隔离舱中，空空如也，囚着夏孽的锁，已然被解开。看来夏孽的触手再生的速度，比自己想象得要快一些。

卫稚鱼皱眉。

离天灾来临，不到一个小时，夏孽会去哪里呢？

卫稚鱼看了监控，监控显然已经被人洗干净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卫稚鱼打开卧室。

卧室里面倒是有人。

床上怯生生躺着个虚弱的女人，明眸皓齿，皮肤素白干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我见犹怜。

这张清纯干净的脸，与苏照锦有七八分相像，应当便是苏照锦的姐姐，苏盼璋。

她见卫稚鱼面无表情地开门，有些惧怕地藏在小蓝身后，柔若无骨的手攥着小蓝冰凉尸温的手，她怯怯的，露出半个头看卫稚鱼。

鱼鱼：“……”她连缺了半拉头的小蓝都不怕，居然怕自己？

小蓝则不知所措地挠了剩余的半拉头。

他不知道该不该甩开苏盼璋的手。

“姐姐您好，我是苏照锦的朋友，是我让小蓝去救你的，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卫稚鱼的声音安静且温柔，再次强调，“我保护你，你别害怕。”

苏盼璋似乎听不懂卫稚鱼的话，一双眼睛水涟涟的，充满了迷惘和恐惧，她紧紧握住小蓝的手，像是抓住深海中的浮木一样，不肯放手。

即使她抓住的那只手，皮肤惨白，没有温度，甚至有着点点尸斑，她都不肯放手。

吱吱读取苏盼璋的记忆：“主人，她的精神和□□，在贫民区受到非人的虐待，她已经疯了。是小蓝将她救出来的，她现在潜意识里，只相信小蓝。”

卫稚鱼这才注意到，她裸露的皮肤上，密密麻麻，尽然是新旧交错的伤痕。

她忍不住，想要触碰。

谁料苏盼璋如同受惊的兔子跳起来，尖叫着躲入小蓝的怀里，一双素白纤细、伤痕累累的手臂，紧紧搂住小蓝精瘦的腰。

小蓝僵硬地站在原地，它在成为丧尸之前，毕竟也是个清澈愚蠢的清纯男大学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小蓝剩余的半张俊脸，有些怔然，枯蓝色的眸子无措地盯着怀里的苏盼璋。

紧接着，它又抬头，望向自己的老大：

嘤嘤嘤老大，她真的很香，人家真的很想吃掉她了啦。

鱼鱼：“……”

“不行。”鱼鱼淡淡道，“在她回到亲人身边之前，你负责保护她，不许吃掉她，也不能让她被别人吃掉。”

小蓝:嘤嘤嘤。

它低头望向自己怀里香喷喷的少女。

真的很想一口吃掉她啊啊啊！！

卫稚鱼现在带着颈环，发出的同类频率极其受限，暂时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找到夏孽。时间紧急，卫稚鱼命令小蓝带着苏盼璋先行去伊城的边界线等她。

卫稚鱼楼上楼下，甚至床底下都找过了，都没有看见过夏孽。

“吱吱，能够找到夏孽的下落么？”

吱吱摇头，“主人，他太过厉害，甚至能够躲避我的寻找。”

鱼鱼皱眉，当着是低估他了。他居然能在重伤的情况下，长出新的触手，逃脱困境，并且躲避吱吱的查找。

“吱吱，他绝对不是普通人。”卫稚鱼看的通透，淡淡阐述，甚至说出了声，“是我低估了夏孽，他的灵魂，一定极其强大，甚至不输于我。”

“姐姐夸我呢。”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

卫稚鱼觉得身后一凉，转头看去，夏孽倚着门，穿着身棒球服，戴着鸭舌帽，像极了明媚的少年，他笑的像个妖孽，柔柔地看着她。

“姐姐抛弃我这么久，真让人难过。”夏孽委屈道。

“夏孽，你去哪里了？”

“你放心，姐姐，我跟你走。”夏孽悠悠地走到卫稚鱼的身旁，将卫稚鱼的头发揽到耳后，卫稚鱼偏头躲开，夏孽的指尖一顿，他轻声在卫稚鱼耳边说，“姐姐，不给抱的话，我不跟你走哦。”

“夏孽，小心我打你！”

“姐姐可以打，打是亲，骂是爱。”夏孽从身后抱住卫稚鱼，将下巴埋在她的颈窝，呢喃道，“记得温柔一点哦。”

鱼鱼：“……”好恶心。

夏孽的指尖，把玩着卫稚鱼的栀子花耳坠，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这浅淡纯白的花，玩味笑着。

姐姐真的太笨了，居然不知道身上有定位监听器。

他笑的恶劣，冰凉的气息散在卫稚鱼的耳后，幽幽道，“姐姐，你放心，我绝对不像以前那样对你。”

“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比如把姐姐绑在床上、为姐姐换衣服、用嘴为姐姐渡血、亲吻姐姐的锁骨、趁姐姐睡着的时候亲吻姐姐的嘴唇……”

卫稚鱼皱眉。

倒也不用说这么全。

“这些事情，阿慈绝对不会再做。”

卫稚鱼嗯了一声，她倒是不太在乎这些，只是夏孽饿了她几天肚子着实可恨，还好如今他痛改前非，不然再有下次，她一定打死他。

“谢谢姐姐还愿意给我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夏孽故意凑近那朵栀子花，语气暧昧。

卫稚鱼着实觉得恶心了，道，“此地不宜久留，赶紧离开。”

夏孽嗯了一声。

“姐姐对我真好。”

“闭嘴！”

“姐姐，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卫焰青好看？”夏孽不屈不挠地问。

“都没我好看。”鱼鱼没好气。

这句话没有膈应到卫焰青，夏孽不高兴，站在原地不动，卫稚鱼无奈叹了声祖宗，说，“等以后我给你办个丧尸选美大赛，第一内定给你。”

“那万一卫焰青打我怎么办？我可不敢跟你走？”夏孽还是不肯动。

夏孽怎么知道卫焰青和她住在一起？

眼下时间紧急，卫稚鱼无暇询问，面对夏孽的故作矫情，也没给好脸，“夏孽，你不惹他，他也不会打你。”

“谁让姐姐喜欢他？”夏孽了解卫稚鱼动情不自知的愚笨，故意挖坑。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喜欢卫焰青？

“别再惹他了，夏孽。”卫稚鱼轻轻说，“我……并不喜欢他，而你，我会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她打开窗子，一跃而去。夏孽愣了几秒，唇角泛着得逞的笑，很快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别墅内，卫焰青摘下监听的耳机。

他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

就好像一只野兽，被放出笼子之后，又被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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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下午三点十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