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潮入伊那一夜过去之后，伊城骤然入冬。雪下得又急又大，南方的雪温柔极了，不是这个样子，这雪半时半刻都未停歇，和当初的苏城一模一样。
枯草返绿，山花烂漫，就像唯美的动漫一样浪漫动人。
随着病毒的爆发，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生物，都在疯狂地奔赴春日的良夜。
卫稚鱼扒开窗户，半个身子倾在外面，她望着漫山的繁芜，雪从她的指尖漏出来。
伊城的走向，和当初的苏城如出一辙。
这一切看似无理，但细细想来，所有事情就像走程序一样，一个框一个框地跳。
“姐姐在想什么呢？”夏孽轻轻跃上窗边的树，膝窝勾着树干，悠悠倒挂着，笑的明媚，给卫稚鱼递过去一枝花，“喏，满大街都是，随手摘的，送你。”
卫稚鱼习惯了夏孽的一惊一乍，没有被这陡然出现的脸吓到。
她接过鲜红的石榴花，素白的手指揪着叶子，硕大鲜红点花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雪中晃着，她问，“夏孽，你不要老是来我这里，伊城的基因定位云图已经开启，你这样到处乱跑，很容易暴露。”
别墅和她给夏孽的准备的住宅，都能隔离定位，所以很安全。一旦离开住处，夏孽就会被定位到，军方能够根据他的轨迹查询到这两处。
虽说夏孽有那个本事逃离追杀，但是在卫稚鱼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孽若真的被查到了，少不得两人都要换新的庇护所。卫稚鱼一向惫懒，尤其在天气寒冷之时，更是懒得动。
她已经警告过夏孽很多次了。
夏孽倒是不在乎，“卫焰青现在不是伊城军方一把手么，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行了？”
听见卫焰青的名字，卫稚鱼咬了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叶子，她摇摇头，细细柔柔的声音散在雪里，“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
这话夏孽爱听，他来了兴致，直起身子坐在树干上，狐狸似的歪头，从卫稚鱼漂亮的眼睛里看出几分落寞，夏·无时不刻想上位·狐狸·绿茶·孽兴奋道，“姐姐终于对卫焰青腻了？！”
“应该没有。”卫稚鱼轻声说，“他……或许只是太忙了。”
好像从伊城受侵那一夜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忙，开始只是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携带着一身冰冷的风雪，可能因为太累了，话也少。再后来，他越来越忙，在她睡着之后回来，在她醒之前离开。
两人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偶尔打个电话，他也说忙，没时间。
他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不耐烦，但卫稚鱼却能听出几分敷衍来。
她有点不高兴。
只有一次，她半夜起来喝水，发现他坐在沙发上抽烟，神色淡漠，裹挟风雪的冰冷军装没有换，头盔搁在茶几上，像是趁着休息时间回来的。
卫焰青抬眸望着她，喉结动了动，点漆似的眸子极其专注，眼神平静，不深，不问，仿佛将与她对视这件事当成很重要的事情来做。
卫稚鱼本能地因为见到他而开心。
她知道这么久没见，他也一定很想抱抱她。
可卫稚鱼有些生气，站在餐桌旁不动，叫了声哥。
“怎么还不睡？”
“起来喝水。”
卫焰青嗯了声，没有继续往下接话的打算。
卫稚鱼看见那方帕子缠在他的手腕上，问，“哥，这丝巾帕子不是给我了么？”
之前在缅三角的时候，她救过他一次，遗落了这方丝巾帕子，谁想被他捡到了。他说，他对她一见钟情，故而一藏就是好多年。后来，他去莲岛之前，将帕子交还给她，极尽温柔，说：物归原主。
怎的这帕子，又回到了他手里？
卫稚鱼不记得还给过他。
卫焰青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听不出来什么情绪，“这丝巾帕子，你总是乱放，想来是不太喜欢它的颜色，放在我这里才不会丢，所以……”
话没说完，卫焰青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卫焰青眉头皱了起来，说了声“我马上归队”后就挂了电话。
他拿起外套和头盔，路过卫稚鱼的身边时，淡淡说了句“早点休息”，他匆匆来又匆匆离开，卫稚鱼不知哪里来的怒火，拉住他的手腕，不讲理地说，“不许走，我要你陪。”
“阿鱼，别无理取闹，事情不能耽误。”卫焰青的声音很冷，很淡，一如这段时间他对她的样子。
“我不管，我就是无理取闹！事情耽误就耽误了！”卫稚鱼拉住他的手，粉色的眸子专注看他，固执道，“反正无论怎么样，我就是要你陪！”
她这样无理取闹的看自己，要求自己陪她……
卫焰青藏在外套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挣脱开卫稚鱼的手，语气平平，“阿鱼，我一身烟味，你不喜欢的，听话，我真的有事。”
卫稚鱼站在原地，偏头看他打开门离开，拳头攥得手疼。
卫焰青关上门，整个人瞬间脱力，他疲惫地靠着门，闭上了眼睛。
卫焰青的脑海里全是卫稚鱼穿着睡衣，固执且不讲理地拉着他，不许他离开，说她要自己陪的模样。
好险。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答应她……
差一点就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他忙什么？卫焰青也不像是会拯救苍生的人啊。”夏孽眯着眼睛，“他这么勤勤恳恳地杀丧尸，一定有诈……真奇怪，姐姐，你知道他为什么费这心思去拯救世界吗？”
卫稚鱼觉得，她应该是知道原因的。
但她没有告诉夏孽。
卫稚鱼看着雪落在掌心又化掉，说，“人类保护自己的家园，需要理由么？”
“保护家园么？”夏孽玩味地重复卫稚鱼的话。
“嗯。”
看卫稚鱼玩雪玩的很开心，他也抬手接了点雪，仰头看着阴暗的天。少年一双眼睛明明年轻极了，却好像又深沉得像是看见了极为古老的过去，他扬唇懒懒道，“作为曾经的人类，我很负责任地说，人类这种生物，不可能从诅咒中独善其身的。”
卫稚鱼听到了陌生的词汇，下意识问，“什么诅咒？”
夏孽垂下眸子，桃花眼波光潋滟，他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笑了一声，提醒卫稚鱼，“姐姐，雪花落在你的睫毛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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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下午三点十七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