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以及完全不新的电话内容。
“祺然，我觉得肖宗迷真的很不对劲。他这段时间约了很多人见面，那些人都是学生会的人，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啊。我觉得他肯定是想要当双面间谍……什么，你说这件事你知道？因为我之前因为说过一遍了？”
“不不不，我觉得我现在说的事情和之前说的事情不是同一件事。来，我们再重头捋一遍……”
于是，侯越过于长篇大论又老生常谈的话题成功让负责倾听的陆祺然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此时后者正在自家的练舞室里进行拉伸，临近考核，即使没有拿出国资格的打算，陆祺然也还是选择了全力以赴。
这导致他现在一放学，只要没有其他事情，就直奔舞蹈室练舞，就连作业都是在课余时间和晚自习的时候抽空做完的，整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祺然，要不要吃点水果？”陆秦特地端了一盘水果上来。
“不了，哥哥你自己吃吧，我不能吃，我还要控制体重呢，吃了这盘水果，回头胖个两三斤怎么办？那可是两三斤！到时候我跳都跳不起来，其他动作做出来也不好看了。”
“……”陆秦沉默的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盘子，再度确定这不是一盘肉或者其他增肥产品。他是实在想象不出一盘水果能有这样大的威力。
只是陆祺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好沉默的点了点头，算是赞成对方的观点，“那你继续吧。”
实在是……不敢打扰了。
为这场考试而费心的，不止是陆祺然一个。
宁晋也在为这场考试准备着。
空旷的房间里，当激烈的音乐声响起时，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如果说在这之前，宁晋对外展现的形象一直都是温和的老好人，可此刻，他的舞步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强烈的动作使他仿佛变成了另外的人，步步紧逼着根本不存在的对手，气场惊人。再往后，音乐声渐渐变慢，他的舞蹈也开始缠绵了起来，之前严肃的脸上此时此刻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像是个十足的坏小子，简单一个挑眉都足够让看到的人脸红心跳了。
就像陆祺然说的那样，宁晋在舞蹈上的天赋很高，再给他几年的时间，只要有足够大的舞台，他说不定能成为顶尖的舞者。
门悄悄被打开了。沉浸在舞蹈里的宁晋并没有发觉。
直到一声刺耳的噪音响起，音乐在同一时间停止。
宁晋卡在那个动作上，过了好几秒才收回了手臂。
罪魁祸首手里拿着电源线，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堪称恶意的笑容。
下一秒，这个笑容更大了，小孩将电源线一把摔在地上，张开嘴，哇的一声假哭了起来，哭声很是响亮，但如果脸上不是笑就更好了。
随着走廊里一阵奔跑的杂音，这间屋子的门又被打开了，这回几乎是粗暴的甩到了墙上，啪的一声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堪称巨响。
“妈妈的宝贝儿子！你没受伤吧！！！”
穿得花花绿绿堪称浮夸的女人如火箭般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捂着脸的小孩，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在场，就开始拿出纸巾熟稔地哄了起来。
“乖，宝宝你别哭，你这一哭，妈妈我心都要碎了。谁欺负了你？啊？这台机器？妈妈替你打两下好不好？”
无辜的音响就这样挨了两巴掌。
哭声还在继续，而且更大声了。
女人一下子就急了起来，环绕四周，这回终于发现了宁晋的存在，脸色一僵，但还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老二，你回来了。”
“是，刚回来不久。”
“你弟弟这是怎么了？你也不帮我哄哄他。”前一句还是询问，后一句已经变成责骂了。
“您想让我怎么哄他呢？”宁晋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微笑。
“这个……”
女人一时卡住了，可小孩却直接拉下手朝他做了个鬼脸：“我不要你这个哥哥！你也不是我哥哥！！整个家里都要听我的！你也要听我的！这间房是我的！是我玩玩具的地方！你滚！快点从这里滚出去！！！”
孩子的话语稚嫩却直白，明明白白的将他对宁晋的厌恶说了出来。
早在他说出口的时候，女人的脸色就变了，但打量着宁晋没有任何变化的脸色，她心里有些庆幸，又有点得意。幸好这个二儿子为人温和，好说话，又什么都愿意听他们的，不然今天这件事还真不好就这样过去了。
她假意地打了孩子两下，说是打，其实碰都没怎么碰到小孩身上，“哎呀！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
“这可是你哥，你要尊重他知不知道？你哥可能了呢，下次，让他帮你买变形金刚好不好啊？”
“我不！”
“那乐高你要不要？”
“……”大概觉得这个事情稍微可以商量一下，小孩矜贵的点了点头，“行吧，但我要一卡车。”末了，轻蔑地打量着宁晋，又加了一句，“我要能堆满这间屋子的玩具。”
“这算什么要求。老二，你听到没有？你弟弟说了，他要一卡车的乐高，你给他买好，堆在这间屋，正好这间屋空着呢。哎呀，我家宝宝真聪明，还知道自己给自己占个房间了。”
女人高兴的想要捏一捏孩子的脸蛋，但是被小孩不高兴的给挡了回去。
就这样她也没生气，抱起小孩，就准备走。
“就这样吗？”
一直安静的屋子里，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人突然问道。
“啊？”
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一大一小两张脸望了过来。
“我是说，就这样吗？不要其他的东西了吗？比如我的房子反正一直没怎么住过，而且柜子被撬开了，里面的证书和奖杯都丢得差不多了，拿来给我这个弟弟当衣帽间怎么样？我看您上次还在抱怨衣帽间堆满了呢。”
“真的吗？”他笑盈盈的样子太过自然，以至于女人居然一时间没听出话里另一层含义。
“嗯，当然是真的。弟弟喜欢，拿去不就好了吗？”虽然在笑，但宁晋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笑意。但相对的，他的语气越发温和了，好说话得不得了。“不止我的屋子，我的舞蹈室，我的音乐间，还是我的其他空间，他想要的话，都可以拿去啊。如果他喜欢的话，等我成年，这套房子就过户给他怎么样？”
“你说的是真的！房子——”
看见宁晋的笑容一点一点收敛起来时，女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一句话都吐不出来了。
她很快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岔了，语气连忙软了下来，带了些讨好。
“老二，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只是觉得你不经常回来住，这间房不就被浪费掉了吗？这么大的地方呢！妈妈保证，即使小耀想在这里玩，妈妈也不会让他进来玩的。这里是你的房间，妈妈和弟弟怎么会用你的房间呢？弟弟不懂事，还不知道这些，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好吗？”
“不要和他计较？”
宁晋慢条斯理的琢磨着这个词语，“那我的房间……”
“那些不是你弟弄的！”见自家小祖宗在怀里扭来扭去，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女人急忙捂住了小孩的嘴，自己的嘴里倒是骂个不停，“都怪你那几个姐姐！一天到晚什么事都不做，还老是添乱。有些毛病，哎呦，我都不想说她们，毛手毛脚的，一不小心就把你的柜子打破了，要我说，打破就打破，再定几个不就完了吗？结果谁知道，她们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居然又把你那些奖杯都弄坏了！真是气死我了！”
“妈知道，你考这些也不容易，你放心，待会我就拿棍子打她们，你在旁边看着，你数数，这回每个人都要打一百下！叫她们不长记性！”
听到某个字眼，怀里的小孩瞬间就笑了，拍着手喊道：“打人好玩，我要打，给我打！”
“待会啊，待会啊……”
女人没有说不，倒是低头哄着孩子，让他不要太着急。
宁晋冷冷的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不用了，她们没犯错为什么要打她们。”
他将角落里的衣物捡了起来，一件一件套回自己身上。
“什么叫没犯错，我不是说了吗？她们打碎了你的柜子！”
女人急了。
“伯母。”
宁晋低声说出了这个他在外人面前叫了十多年，已经形成习惯的称呼，“谎话说一千遍就变成真的了。”
“老二……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吧。”背好书包，宁晋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神情紧张的女人还有她怀里，对他有浓烈敌意的小孩子。
他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出生，正因为知道，所以曾经那些话语才更加好笑。
“这间房子你们还是不要住了。过段时间，我的同学应该会来家里玩，我不知道要怎么介绍你们。”也不想去介绍。
“那怎么行？那我们家不就没房子住了吗？你想让我们住到大街上去吗？”一旦涉及到自身，女人身上，刚才的软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们可是你亲生父母！还有你的弟弟和姐姐！这么一大家子，你想把我们全部赶到外面去？？？”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尖锐了些，她又软了软，“算了，其实也不是不行的，正好你爸想出去旅游，那个东京迪士尼乐园不是挺好玩的吗？你爸想去那里转一转，你给我们转点钱吧。正好我们出去了，你也可以顺利招待同学，不是两全其美吗？”
狗屁的两全其美。
宁晋面上笑着，心里却想道。
“钱……”他蹙起眉头，显得有些为难。
“你那爹妈不是每个月都给你打了一笔固定的生活费吗？前几个月的钱你都和我说学校要举行什么活动什么活动，每个学生必须参加，所以都花掉了，这个月的钱，不会又花了吧？！我说了让你不要去参加那些活动了，有钱不知道给我吗？我可是你亲妈！”
女人声音又开始尖利了起来，像是粉笔擦过黑板的噪音，令人本能性的厌恶。
“……这个月我陪他们去参加了几场慈善酒会，您知道的，这种场合不捐钱不行。”
女人立马不假思索的说道：“捐什么钱啊！你问那个姓利的少爷借不就完了吗？”
“飞白上次的成绩不怎么好，他妈把他的零花钱都取消了。说起这个，伯母，我想问一下，您之前帮我存的那些生活费还在吧。”
女人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回答道：“在，当然在。”
“在就太好了，我之前欠飞白的那十几万还没还呢，他现在缺钱用，就让我赶紧还钱。伯母，麻烦您把那十几万一次性打给我吧。”
“这怎么行？！”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不是。老二啊，要我说，那个飞白他家那么大的公司，那么大的企业，他还缺这十几万吗？这些都是毛毛雨了，你的钱，我都帮你好好存着呢。你什么时候想用了都行。”
“可我现在就要用啊。”宁晋叹着气说道，“事实上，这些钱也不是我花的，是给弟弟报早教辅导班了。”
想起早教的事情，女人也有些心虚。
这件事一开始是老二不小心说漏嘴的，说是城里好多有钱人都去上那个班，双语教学，还带早期智力启蒙，老师都是国外的老师，硕士毕业都只能当助教，从里面出来的孩子个个都聪明得不得了，上个班就能把小学的知识都提前学完。
于是，她和她男人就心动了。后面打听到这个班不是一般的贵，每学期都要交十几万，就这还只是入门费，她就打上了利家小子的主意，直接让对方给他儿子报了个名，最后钱也是对方给的，她这边没出一分钱。
自家老二也就后来知道的时候，问了他们一下，后面也没看见他说什么，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呢，没想到利家那个小孩办事这么不牢靠，现在居然还反过来找他们要钱。
果然，越是有钱人就越小气。
“……就过段时间吧。”这种债反正也没什么证据，她直接用了拖字诀，能拖多久是多久，没准下周那个大少爷的零花钱就恢复了呢？也就不用她来出这笔钱了。
“必须要现在还。因为飞白也是欠了别人的钱。”宁晋也很认真的告诉她，“那边同样催得紧，如果您这边还不上的话，只有两种结局了，一种就是飞白找那个早教学校去要回这笔钱，只是弟弟也不用去那里上课了，第二种的话，我想，借飞白钱的人大概会把这件事告诉喻阿姨吧，您也知道，喻阿姨脾气不是很好……”
剩下的不用宁晋说，女人自己就已经勾勒出了喻迎梦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膝盖一软。
可这钱，她是真没有啊……家里这么多人，每个人花一点，那么一点生活费怎么够花啊，她还要往里头垫一点呢。
“现在——现在取不出，我帮你办理的是那什么……定期才能取的，想取还要等到你成年之后呢。要不这样吧，你去找你那爹妈要啊，陆筠心他们这么有钱，这点钱难道不是小意思吗？”
宁晋垂眸苦笑，“妈都不想见我了。”
听到宁晋嘴里的称呼，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可十几万的债务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想甩锅，“她不见你，你去见她，磨到她给你钱为止啊！”
“这种钱我要怎么开口……而且，后天飞白就要来我这里玩了。”
“后天？？？”
女人连怀里的宝贝祖宗都顾不上了，把人放下，冲出门就对着楼下喊道：“要死了！你们这群懒鬼！还不快给老娘把衣服什么的都收起来！去把行李打包！快点！！！”
宁晋慢慢的将手里的书包放了下来，看都没看那个仍旧对他充满了敌意的弟弟一眼，走到了外面走廊上，善解人意的说道：“……您不是没有地方住吗？还是把这里让给您吧。到时候飞白我去应付好了。”
“这，这样……”女人瞬间心动了。
“放心吧，我到时候骗他说你们去日本玩了。他也只是在这里见过您几次，应该不会记得这种事情。”
“这怎么行？！！”
他不说还好，一说，女人瞬间想起了他们搬家都还是利家大少爷帮的忙呢。都这么了解了，想找到这里不是更容易？
她以前陪自己老公常年躲避债主，也就现在富裕了才过上了富太太的日子，但那份警觉还在，也生怕利飞白真的杀过来找他们要钱，但让她的宝贝儿子不去贵族学校读书也是不可能的，她的以后都指望在儿子身上了，怎么能让对方读那种破破烂烂的平民学校。
她直接就把还债的任务交给了宁晋，一边打包，一边不忘嘱咐他：“我们去金色花园的那个小别墅里躲一躲，正好那个租客人才走，空出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让利家少爷想到我们。”
“有什么不对你就给你爸妈打电话！不要给我们打。记得把我们全家都摘出去，利飞白他妈妈问你要钱的话，你就让她去找陆筠心要，这是她欠我们的，他们家一辈子都还不清。”
才两个小时，随着房门一关，整个家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宁晋一个人。
他漠然地站在客厅里，挨个看过那些被更改过，变得俗气不已的摆件。
随手拿起了一个难看的花瓶，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手一松，花瓶直接砸到了地面，理所当然的碎掉了。
从刚刚到现在，宁晋只觉得这一声最悦耳。
“需要我的时候喊我儿子，说全世界只有我最重要，等不需要我的时候，就想让我心甘情愿的为那种傻逼小鬼付出？”
宁晋冷笑着，又往地上砸了一只花瓶。
“是不是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