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洒在湿漉的马背上,抹了皂角的刷子在其背上来回刷洗。那举着刷子的右手虎口带有薄茧,袖口卷在小臂上的女子头戴方巾。
一阵青竹香顺着声音袭来,“春花!给大人备马。”
“好嘞!”舌尖在厚实的嘴唇中与上鄂碰撞。
她放下毛刷,一对浓眉下,散着雀斑,顶着阳光尽显憨厚。她牵着一匹黑色骏马走出马厩,她的发顶也才刚刚达到马背的高度。
管事的提醒过——这匹黑马是他们家次辅大人专用马匹不能用来拉车。
那双无澜的黑眸转向将缰绳升过头顶的女子。他没有接过缰绳。
手都已经举酸了,这人发什么愣啊?谢沁萧疑惑地抬头看去,才发现那人一直盯着自己,她对上男人的目光,又立即底下头来,她不太敢跟人对视太久。
火光照得眼瞳发亮,谢沁箫坐在灶台前发着呆。
半年前的冬天,她从睡梦中咳醒,室内烧着煤炭,浓烟弥漫。
她捂住口鼻摸向窗边,推开大门。
“咳,咳咳——”烟灰无孔不入,她忍不住喉咙间的痒意,加重了咳嗽。
烟雾逐渐散去,她看着室内古风韵味十足的装潢,她惊慌失措地跑过长廊,跑进院里。
立在门外的两名高大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垫着光脚悄声走近,两名侍卫霎时转头瞧来,反倒惊得她绷直了身。
“小姐,请回屋。”仿佛早已习惯她的动作,两人不再有其他反应。
在太阳将要升起时,熬了一晚上的她,倒头睡了过去。
一连几天昼夜颠倒,整个院内也被她逛了个透彻。可只要靠近院门那两人就让她回屋。
待到天气回暖时,谢沁箫下定决心逃离这里。
一双绣鞋登上了凳子,接连踏上叠在椅子上的石头,谢沁箫爬上了院墙的同时,一个黑影将剑横在面前,“小姐,请回。”
她又低头慢慢探着脚尖往下退去。
随着“吃饭”两字响起,食盒被放在了地上,她趁机向侍卫旁敲侧击打听着:“我爹和大姐呢?他们在忙什么?”
原主及笄后偷偷找武馆师父刻苦练武以及之后的记忆在她脑内浮现。
“外面有什么不一样了吗?”
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谢沁箫坐在紫藤萝树下的木椅上自言自语道:“就以乱跑的借口就不让出门了,这会不会太敷衍了?”
这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没有变成哑巴,还要多亏原主本身是个话唠,碰到个新长的草就把有趣的事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讲。
无奈她本身话少,思维也没有原主灵活,再呆下去人是真会变傻的。
她无奈脱力仰头靠在椅子上看着天,闻着紫藤萝花香。看着那高大弯曲的紫藤萝树枝一头延伸到院墙外,一头压在整个回廊与扭曲的枝丫形成层层叠叠的帘幕,煞是好看。
当晚,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她翻出一件较短的青莲色衣裙,扯了些垂在回廊处的紫藤萝花挂满裙上、头上。
因树干粗糙,加之这具身体对于体力运动很在行,她轻松爬了上去。
谢沁箫担心上次那个黑衣人出现,便趴在树干上观察一会儿,挪动一点,再四处张望一下,又向院墙边爬行,就这样足足用了一刻钟。
离地面足有三四米高,她小嘴一瘪,失落感自心底漫延。
想到自己一片黑暗的未来,她心里一横,身体形成肌肉反应,双手主动抱头翻滚落地。
不敢过多犹豫,她下意识往右边跑去,没跑几步,察觉到自己身轻如燕后,她用力蹬地而起竟然可以达到房梁的高度,像是电视剧里的轻功。
路上行人零星,在她踏着砖瓦往前冲至力竭时,人声鼎沸,偌大的夜市灯火辉煌使她应接不暇。
虽是雨夜街上行人仍然是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心中稍有放松,路边行人投来目光,是好奇?嫌弃?鄙夷?她不知,心中无端泛着紧张慌乱,谢沁箫害怕地低着头,牙齿不断夹住口腔中的皮肉摩擦,强迫自己不要害怕这些目光,要快点熟悉这个地方,熟悉这个世界。
冷意侵入骨髓,她终于在想放弃时看到了一处小小客栈,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掏出带走的银子住了进去。
每过一两日谢沁箫就要换一个客栈,眼看手里没多少银钱了,首饰也不敢轻易当掉。
直到偶然看见东市角落有制作假照身贴的小竹片。
她壮着胆子根据地址找上了人。所幸她没有被骗,并且办假照的机构还提供易容服务。
前面应聘的人走了,她立马将刻了肖像名字和籍贯的竹牌交给对面坐着的男人。据了解男人是第三方外包招人的,也就是中介。
第一次在古代找工作她心里犯怵,说话语无伦次,眼珠左右晃动。她举起右手拍拍左臂,表示自己很健康,也很能干活。
男人被她的动作逗笑:“小娘子,做杂役辛苦,你确定要干吗?”
“我……吃苦耐劳,能干得很。”
“火太大了!春花你发什么呆!”做菜厨娘见火沿着锅边冒了出来急急吼道:“你说你来了这么久,做事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对不起啊。我有点想家了。”她笑中带着歉意匆匆掏出对于的木柴。
“家人都抛弃你了,你还想那劳什子家做什么?”厨娘替她不平。
她憨憨笑着,被家人抛弃是自己编的,只要她们相信就能少很多麻烦。
厨娘看她不接话,“你明日休息,要回去看一眼吗?”
“嗯嗯。”她频频点头。
红衣娘子拿着张肉色皮子贴在谢沁箫的脸上, “这次怎么这么久才来?皮子都有些卷边了。”
“最近活儿有点多。”
“没人发现吧?”
“应该没吧。”她眯着眼任由老板娘在脸上操作。
“这次的皮子材料我融合了树脂和药膏做出来的,会更贴肤一些。”
“好。”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知道点头。
木匣子“克哒”合上,老板娘走进了内屋,声音随之远去:“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好。那我先走了。”
谢沁箫买了些吃食偏偏迷了路,走进电视剧小说中犯罪率最高的小巷子里。
那一刻她抬腿转身就要走,突然股力道拍在肩上,肩膀被捏着后退了几步。
她抬肩侧头用力咬去,快速弯腰手肘撑地,右腿笔直地扫出,者轻松躲过。
自知打不过,她抽出腰间唐横刀作势要去砍头戴帷帽的男人,实则她已迈开步子跑了。
她跳上房顶,心里懊悔不已没有把地图带出来。
任凭她如何加快脚步,男子始终不依不饶,如影随形地追赶,两人的距离不断被压缩。
她停下脚步,五指捏皱了破裙衣料,底气不足地质问: “你是谁?追我干什么?”谢沁箫见男人明明有杀了她的能力,为何不动手?
穿着藏青色圆领袍的男人没有说话,移动脚步向她靠近。
“别过来!我不想回去!”她陡然升高的音量让面前的人顿在了那儿。
“请您跟属下回去。”男人抱拳单膝跪下。
这让谢沁箫有些疑惑,虽说之前院子附近的侍卫语气冷淡让,但是有这么恭恭敬敬吗?
“谁派你来的?”谢沁箫眉头微皱,不敢确定是谢府中的人。
“自然是谢大人。”侍卫头再次往胸前底了底,抱拳的双手又升高了些许。
好一幅郑重其事的模样。
“好,你在前面带路——”话还未落地,人就已经混入群众中。
菜市场正翻涌着鲜活的市井浪潮。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与人们挑拣时的低语交织,熙攘的人群如潮水般漫过每个摊位,现在是采买午膳食材的时候,人最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谢沁箫不管不顾,心里就一个“逃”字。
呼吸急促,双腿发软,她踉跄着扶住雕花梨木架,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食盒——羊油玫瑰饼的嫣红、茯苓糕的莹白、蜜饯山楂的琥珀色。
她眼神警惕地扫向来处,门槛内外多数是簪花佩玉的年轻娘子往来穿梭。
心中稍有放松,目光便被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竹叶糕牢牢攫住,金黄色的糕点裹着竹子清香。
攥着刚买的半斤竹叶糕她一秒也不敢多呆。心里着急不安,他们这里没有卖地图的,而自制地图又没带,迷路的几率增加了不少,她后悔不已,回到府邸时,额头的汗珠早就浸透鬓角。
“哼——哼哼,呼——”,鼾声如雷贯耳,谢沁箫辗转难眠。
她一直以为自己可能脑瘫了直接莫名其妙变成了植物人,可过去这么久还没有从梦里醒来。
尽管新环境里的人们都友善好相处,也不像她所处时代的历史上的朝代那样规矩严苛,可她始终难以融入这片陌生天地。四下环顾,每一处都透着疏离感,哪比得上记忆中温暖熟悉的家?
想到这里,酸楚的情绪在脑内翻涌直至心尖,她默默将脸埋进枕头,温热的泪水悄然浸湿了麻布枕头。
她缓缓支起了身,双脚试探着鞋面,轻声点燃了蜡烛,待跨过门槛将木门半掩着,衣袖轻轻抹过面上的泪痕。
幽幽竹林中洒落着斑斑点点的月影。
“唉——”,泪痕点点寄相思。
本不喜欢叹气的她,来到这里尽是叹息声。
烛台搁置在了地面上,她伸手握住茅厕木门的门闩,就在这时,烛火明明灭灭,忽觉树影在风中诡谲多变摇曳,紧接着,竹林深处裹来细碎低语,带着丝丝凉意。
鸡皮疙瘩瞬间席卷全身,对鬼神、玄学半信半疑的她心里发毛,前世看的恐怖片画面在眼前浮现。
她赶紧解决人生三急中的一急,护住暖光小跑回屋。
次辅府邸大,厕所离宿舍又远,都还没跑几步,一冰凉的物什套住了她,吓得她打一激灵,扔掉了烛台。
“我靠!吓死我了!”
她试图挣脱箍住她的铁链,像被念了紧箍咒一般,越挣扎箍得越紧。
原来是有人抓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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