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原著剧情不是标准答案,而是仅供参考。
身边这个自斟自饮的黑衣少年已经死过一次,甚至不止一次。
钟晖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急需镇定剂来短暂地麻醉自己。他微微侧身,向杨拙苦笑道:“还有多余的碗么?我也想喝。”
杨拙瞥了他一眼,干脆拎起一整坛未开封的酒塞进他的怀里。
钟晖拍开泥封,揭开封纸,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他沿着坛边舔了一口,火燎似的热气从舌尖直冲天灵盖。
太难喝了,和直接灌医用酒精没区别,杨拙怎么喝得下去?钟晖嫌弃地放下酒坛抱在怀里,端详起杨拙面色如常的脸。
他还真看不出杨拙醉没醉,试探的话也不好说得太露骨。
钟晖沉吟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讨厌韩润枫?”
在主人家上房揭瓦还偷偷说主人的坏话,我胆儿也是够肥的。钟晖默默地想。
杨拙端着碗的手停在了半空,思索良久才缓缓答道:“......难受。”
钟晖右眼皮突地一跳。三年了,他从没听杨拙喊过一声苦一声累,这句难受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咬咬牙,追问道:“为什么难受?”
杨拙抬手虚指自己的眼睛,指尖从眼角一路滑到下颌,又在肩膀上点了点。
“动不了,也死不了,所以难受。”他语气轻飘飘地说。
意思很模糊,但钟晖却听懂了,一时陷入沉默。为什么他不好的预感从来就没有错呢?他早该想到,以杨拙的疯劲和狠厉,绝对是经历了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痛苦折磨,才会说出“难受”。
这意味着,在他看不到的某一处时空里,杨拙真的被韩润枫做成过人彘。
钟晖穿越前喜欢弹钢琴、喜欢玩滑板,他甚至都无法想象自己少了一只胳膊或一条腿要如何生活,何况是......他不敢往下细想。
所以杨拙偶尔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所以杨拙会露出那种仿佛七情六欲都被屏蔽的冷漠表情,所以杨拙动不动就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虚无缥缈的可能性。
不疯掉才怪了。
钟晖干干巴巴地说:“对不起。”
杨拙却不以为意,嗤笑了一声:“无所谓。”
钟晖僵硬地转移话题:“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是什么动静能让杨拙失去一贯的警惕性和戒备心,独自跑到房顶上来喝酒?
杨拙的眼神有些涣散,压低声音道:“有人说话。”
钟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理所当然地空无一人。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凑过去低声问:“谁说话?”
也许是觉得钟晖与空气斗智斗勇的模样太傻,杨拙忽地笑了,笑意浅淡又温和。他笑着伸手,屈起食指蹭了蹭钟晖左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动作十分轻柔,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让我杀了你。”杨拙说。
钟晖突然发觉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丝毫没有恐惧。杨拙杀气四溢的状态他见过,真对他动杀心的话眼都不会眨一下。
“谁让你杀我?”钟晖问。
“......不知道,”杨拙的眼神有些涣散,“但是我现在不想杀你。”
“等你背叛我的时候再说。”他紧接着补充道。
一番威胁恐吓的醉话说得凉飕飕的,到了钟晖耳朵里却变了味儿。他啧了一声,问:“谁背叛你了?”
“......”杨拙茫然地张了张嘴,居然真的低下头去掐着手指开始数。钟晖耐心地等,却等到他握紧拳头干脆地回答:“记不清了。”
说这话时,杨拙依旧在笑,视线却虚无地望向远方。就像当初在灵魂小世界里,他踩碎重重尸骨跋涉到黑海前时一样。
钟晖看着他,只感觉嗓子眼一阵阵发堵,从未如此痛恨语言的苍白。“我不会背叛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你,相信我。”他说。
杨拙没接话,晃了晃手里的酒碗,手腕忽然一翻,直接把余下的酒液泼了出去,随即一撑屋脊站了起来。
钟晖仰起头问:“不喝了?”
杨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平静说道:“真难喝。”
他话音刚落,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动落在地面上。杨拙低头一看,钟晖已经跳了下去,正站在屋檐下的院子里,冲他张开双臂招手示意。
真以为他醉到腿脚不便了么,就这点高度,闭着眼睛他都不可能摔。杨拙把空酒坛和瓷碗收进储物戒里,居高临下地看着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等他往下跳的钟晖。
多此一举。杨拙想。
钟晖自己烧坏脑子就算了,还连累得他也不太清醒。
杨拙轻盈地纵身一跃,被钟晖稳稳接住。他听见钟晖嘀嘀咕咕地念叨:“我好像被链子打脸了。”
真是傻得......可笑。
火系元师的怀抱令他感到既熟悉又放松,温暖的气息轻柔地包裹住他,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一瞬间涌了上来。
不是醉意,也不是困倦。
他只是突然感觉有一点累了。
钟晖松开手,却发觉杨拙的手臂还环着他的腰,额头靠在他肩膀上,估计已经醉到没劲了。他轻拍杨拙的后背,问:“你要找个地儿吐一下不?把酒吐出来就好了。”
杨拙闷闷的声音传来,有气无力地喊他的名字:“钟晖。”
钟晖应了一声,说:“怎么了?”
“......”杨拙沉默半晌。就在钟晖以为他已经就着这个姿势昏睡过去的时候,他忽然模模糊糊地开口:“......别骗我。”
别骗我,别背叛我。
别逼我非杀掉你不可。
“不骗你,”钟晖毫不犹豫地说,“我发誓。”
后半夜,他半拖半抱地把杨拙拉回了床上,蒙头睡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准确地说,是只有他香甜地睡到了日上三竿。杨拙喝酒喝了半宿,隔天却丝毫没有宿醉的迹象,依旧神采奕奕。
钟晖从床上爬起来,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个尴尬的问题亟待解决:“说起来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赵西瑜背你回来的。”杨拙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堪称玩味的笑容,“和赵东瑶一起。”
他们两人昨夜打哑谜似的谈了一场心,今早一起来钟晖便隐隐感觉杨拙身上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一笑笑得他有点发懵。杨拙长相冷峻凌厉,面无表情的时候显得刻薄,但当下笑起来反而有点妖。
钟晖忍不住问:“你昨晚到底醉没醉?”
屋脊上杨拙神情飘忽地跟他说的那些胡话听得他心里酸得跟柠檬榨汁似的,光顾着心疼去了。现在回味起来,怎么感觉杨拙其实清醒得很呢?
“醉了,”杨拙漫不经心地说,“别把醉话当真。”
钟晖立刻自动解码:没醉,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人确实是重生的,前世或某一次前世被韩润枫害成了人彘,遭到过很多人背叛,甚至精神失常患上了幻听。
并且,这个人希望自己不要骗他。
这算不算杨拙对他敞开了那么一丁点心扉?
“知道了,”钟晖穿戴整齐,慢条斯理笑道,“但是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当真。”
杨拙一愣。
“我去看看赵东瑶怎么样了,把人家晾那一晚总应该给个说法。”
钟晖说着打开门出去了,屋内仅剩杨拙一人。脚步声远去,他才捂着脸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废物。”他自言自语道。
站在自己的房门前,钟晖先礼貌地敲了敲门,开门的人果不其然是赵东瑶。她身上还穿着昨天的白色纱裙,两人一时相对无言。赵东瑶侧过身子,给钟晖让开位置。
钟晖先是低头看了看左手掌心,随后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时间紧张,我就直说了,”钟晖难得严肃地板起脸,“我大概能猜到你和赵西瑜在想什么,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
“你天赋又不差,加入景**方前途一片光明。就算不参军不上前线,去元师学院或者皇室监察局就职都行,没必要自己困住自己。”
“再说了,”钟晖叹了口气,“你以为我就是什么金龟婿了?万一我提裤子不认人呢?万一我动用钟家的权势威胁你呢?万一我怕你泄密把你赶出学院呢?”
赵东瑶板板正正地坐在床边,被钟晖教训得一愣一愣的,点头如小鸡啄米。
“所以,综上所述,我们就当昨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钟晖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统一口径,你就说你喝醉了走错屋了,而我没喝尽兴,去找杨拙喝酒了。”
虽然确实什么也没发生,但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就不好了。
赵东瑶轻轻点点头。
钟晖松了口气,瞄了一眼左手心中闪烁的淡蓝色荧光倒计时。他掐算时间掐得极准,十分钟,不多不少。
他走到客房内的躺椅旁,大喇喇地坐下来,指了指门口的方向,语气不善地指使道:“听懂了?听懂了就出去,这是本少爷的房间。怎么,还得本少爷伺候你梳妆打扮不成?”
见他态度骤变,赵东瑶眼神一暗,忙不迭地起身。走到门边时,她扶着门框回头幽幽地看了钟晖一眼。钟大少爷已然在躺椅上躺下,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读起了话本。
赵东瑶咬唇,忍住泪水快步走了出去。
她一走,钟晖便合上话本,坐直身体,无奈地搓了搓脸。
做人真难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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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休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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