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晖一惊:“父亲?”
这可是他从未在《天玄至尊》里见过的设定!
人族与魔族之间由于承载元力的经脉走势不同,理论上是无法结合产生后代的。并且,人族痛恨魔族,魔族蔑视人族。绝大部分高等魔族对待人族奴隶的态度,就像在看一条家养的狗。
他们会训狗、斗狗、打狗、吃狗,偶尔也会宠爱自己的狗,却不可能与狗产生爱情、发生关系、为狗背叛自己的利益。这也是小说中写过的曾经人族尝试奴隶卧底计划最终全部失败的原因。
但凡事总有例外。
大蛇音琉就是万千魔族当中盛放的一朵奇葩,此人风流成性的程度堪称毫无下限。不仅坐拥十几位容貌出众的魔族情人,还圈养了数十名年轻漂亮的人族奴隶。最令人不齿的传言是,据说他兴致勃发时,连灵智未开的魔兽和灵兽都不放过。
四大领主中,除了黄金夫人没有蓄养奴隶的习惯之外,其他三个魔头名下奴隶的死亡率都非常高。红魔女和暴食之主残暴嗜血,奴隶大多是被虐打折磨致死的。音琉却不一样,他的奴隶,通常是被他在床上的各种花样活活累死的。
因此,即使在弱肉强食、放纵欲/望的郄地魔域,音琉作为领主的风评也一直很微妙。在原著中,音琉的形象偏向搞笑型炮灰,作者并没有过多着墨。反倒是评论区的读者一直在期待音琉能多多出场,多发点擦边的福利。
就这么一个比“钟晖”还要没品的色狼反派,怎么就成了杨拙的父亲?
钟晖第一反应就是:丫的,他也配?
杨拙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第一世我重伤他时,已经是百毒不侵的半神之躯,他的其他毒素在我身上收效甚微,然而我唯独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是在何时、通过何种手段向我下情毒的。”
“当时我来不及想通这一点,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音琉的元灵——花毒银鳞蛇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性。”
“花毒银鳞蛇能够强行激发自己直系后代的繁殖欲/望。”
“所以,他不是给我下了情毒,而是直接影响了我的心智。而我也在那一刻确信,我的魔族血脉与他有关。”
杨拙话锋一转,冷冷道。
“我的母亲曾经是被俘虏的人族,被救走之后才隐姓埋名去了钟家做佣人。”
“据我所知,我出生之前,音琉已经养了很多奴隶。但他那时还没有能力严格管辖他们,或许一个奴隶逃走并不值得他注意。”
“那个女人非常不幸,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能够孕育魔族之子的人族,偏偏是她。”
杨拙语气沉着,神情波澜不惊,无悲无怒,仿佛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天蓝色玉石在他指缝间轻巧地转了一圈,最终被他紧紧扣在掌心。
一向能言善辩的钟晖哑口无言,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来安慰杨拙。
在这片人魔矛盾无法缓和的天玄大陆,人魔混血注定是个悲剧。杨拙的诞生从一开始就违背了伦理纲常,所以他的母亲才会在生下他之后快速衰弱,仅仅强撑了八年便撒手人寰。
他的存在即为原罪。
可根据继神默所言,杨拙是神谕中的龙,生来背负着夺回权柄、斩杀邪神的重任。他在某种不知名力量的推动下,经历了四百九十九次痛苦的轮回,只为了完成这个与生俱来的任务。
这就是杨拙的宿命。
......甚至是钟晖的宿命。
钟晖突然有些莫名的迷茫,他干巴巴地张了张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杨拙略显古怪地笑了笑,几乎有些戏谑地开口:“我不恨音琉。”
“就算没有他,上天肯定也会安排别的什么东西去祸害某个人族女人,生出一个更大的祸害。”
他没有给钟晖反驳的时间,从容不迫地接下去说道:“我也不爱我母亲。”
“也许曾经我很爱她吧,但如今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
“毕竟,我的每一次重启,都是从她死亡的那一夜开始的。”
“我对她来说是污点、是累赘。她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往日都是钟晖说杨拙听,眼下两人的角色却莫名其妙地倒转过来。向来寡言少语的杨拙极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仿佛中了邪似的,刻意地反复强调自己的遗忘,拼命证明母亲的存在并不重要。
杨拙此前从未向钟晖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天玄至尊》对这个女人也只有寥寥数字一笔带过的描写。
钟晖知道杨拙的母亲姓杨,孱弱、温柔,习惯将一头黑发挽成麻花长辫,病死在新年的大雪夜中。
他也知道在小说中,母亲去世的那一晚,八岁的杨拙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眼睛肿成了核桃”。
人心都是肉长的。
钟晖沉默半晌,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抱住了杨拙。
被结结实实拥了个满怀的杨拙像被按下了静音键,声音戛然而止。
钟晖把下巴搁在杨拙肩头,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脊背,什么也没有说。
杨拙脸上貌似漫不经心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迟疑片刻,伸手揽住钟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颈窝中。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再次缩短,近得似乎能在安静的西风殿内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杨拙才闷闷地开口:“其实我会想她。偶尔。”
钟晖“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像是给小动物顺毛一样轻柔地摸了摸杨拙的头。
因为她是除了你之外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想让我死的人。杨拙默默地想。
他没有骗钟晖,母亲的音容笑貌他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他每一次从死亡的阴影中醒来时,睁开眼看见的都是一具破麻布裹着的尸体。深夜大雪纷飞,雪片把脏兮兮的麻布染成干净的白色。
第一次,杨拙痛哭流涕。
第十次,杨拙掩面啜泣。
第一百次,杨拙一言不发地守着尸体过了一夜。
第三百次,杨拙无视了那具尸体,径直爬起来回屋休息。
第四百九十九次,杨拙忽然又想起她。即使她没有留下任何能让他回忆的痕迹,他也根本不记得她的模样,但他还是有一点点想她。
思念是很可怕的,会让一个人变得软弱、变得胆怯,而曾经的他并没有软弱和胆怯的权力。
所以他选择遗忘,忘得很彻底。
杨拙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松开了,钟晖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灿橘色的桃花眼内透出几分担忧之色。
接着他听见钟晖用笃定的口吻轻声说:
“杨拙,你哭了。”
杨拙一愣,冷峻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迷茫。他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果真摸到了几滴湿润微凉的液体。
开什么玩笑。
魔族是不会流泪的。
钟晖拭去他的泪水,又亲亲他泛红的眼角,安慰他道:“没事的,这里只有我在,想哭就哭吧。”
想哭就哭吧。
杨拙方才没来由地落泪,现在听到这句话却又没来由地想笑。
活了这么久,钟晖是第一个对他这么说的人。
短短一句话,足以让他或辉煌或壮烈或悲惨的几百次轮回全部黯然失色。
他觉得自己在钟晖面前一直很可笑,数百次轮回锤炼出的冷硬盔甲,只需钟晖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
这很危险,但他却甘之若饴,恨不得把最柔软的内里亲手割开给钟晖看,只要钟晖看过之后愿意给他一个亲昵的吻。
不,还不够。
仅一个吻,远远不够。
钟晖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杨拙凤眼微眯,一把攥住钟晖的衣领,狠狠亲了上去。
和钟晖蜻蜓点水般纯情的吻不同,杨拙的吻凶猛又激烈,带着一种撕咬猎物的狠劲。钟晖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腰撞在西风殿的柱子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他还不会在接吻时正确地换气,被亲得大脑发懵。微妙的缺氧感反倒放大了感官的反馈,钟晖只觉上颚、舌尖和齿根都被舔舐得泛起酥麻的电流,耳畔隐约回荡着暧昧的水声,而自己的手不知怎地就迷迷糊糊地滑到了杨拙的腰上。
那一截劲瘦有力的腰肢被正红色腰带勒出流畅的线条,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摸到充满爆发力的紧实肌肉。
晕头转向的钟晖突然感觉手腕一紧,才察觉到原来是杨拙在拉着他不知所措的手往自己腰上放。
钟晖脑子嗡地一声,蹦出两个小人。一个天使,一个恶魔。
小天使说:“注意下时间地点好不好,这里是黄金夫人的西风殿,而且天还没黑呢!你这样动手动脚合适吗!”
小恶魔说:“可这是杨拙主动的哎,稍微摸两下过过手瘾怎么了?再说了,你难道不想摸吗?”
小天使说:“想。”
久违的新鲜空气涌进肺腔时,大口喘息的钟晖几乎有种如梦初醒的错觉,一时间搞不清楚到底谁占了谁的便宜。
杨拙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唇角,正欲开口,西风殿的大门却不合时宜地打开了。
“呀!”一声尖叫响起,引得两人齐齐转头。
抱着一摞卷轴的霞珠站在门口,食指直指紧密相贴的二人,气得嘴唇都在颤抖:“领主大人派我来监督你们果然是对的!你们竟然,竟然在神圣的西风殿白日宣/淫!我非得教训你们不可!”
话音未落,她把卷轴一扔。头顶猫耳竖起,绿眸放光,玫红色的聚元甲附体,腰身压低,已是蓄势待发的进攻姿态。
杨拙周身的气压低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卷起飓风。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左手,一道黑色的盾牌瞬间拦在前扑的霞珠面前。
钟晖眼睁睁地看着控制不住惯性的霞珠像猫和老鼠的汤姆猫一样重重拍在盾上,又眼冒金星地跌了下去,心说这同事关系大概是不可能缓和了。
与此同时,杨拙捏碎了那枚宝蓝色的玉石。
最近只要一看电脑,眼睛就会很酸,一直流眼泪睁不开眼,没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也不知道是咋回事(ノД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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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交易(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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