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随着沈木心一声惊呼，两人跌入了洞穴深处的……一汪泉眼中。

“噗通”一声，两人跌入了泉眼深处。

之前在丹霞山悬崖下被潭水淹没的记忆涌了出来，沈木心内心开始惶恐，四肢也胡乱地挥舞起来。

晏折一把抓住他慌乱的手臂，拉着他往上方游去。

不过片刻，两人重新浮出水面，沈木心深吸了一口气，才发现四周的泉水是热的。

原来不光是泉水，还是温泉。

“这是什么地方？”沈木心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不仅仅只是温泉这么简单。

这底下居然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头各种桌椅床铺应有仅有，洞穴顶部挂着轻纱帐幔，遮挡住了部分视线，但沈木心看得分明，在那帐幔深处，有一张大床。

有人住在这里。

看上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们所出的这汪温泉在洞穴的角落，前方有部分石头遮掩，不太容易被发现。

沈木心弯了腰，拉着晏折问道：“这是那妖怪的洞穴吗？”

晏折看他一眼，道：“我以为你找到这里来，应该已经弄清楚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什么？”沈木心懵了：“我跟着掉在地上的彩纸过来的。”

晏折又扫了他一眼，虽然表情不变，但沈木心还是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鄙视。

却听晏折道：“新娘子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前年她爷爷走了，她一个人住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很受村中村民欺负，这次的婚事……未必是出自她自己所愿。”

沈木心没想到，晏折降妖除魔，还要调查人家的身世，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你的意思是，新娘子不是被妖掳走了，而是自己逃婚了？”

晏折道：“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一路找过来，确实发现了妖怪的痕迹。”

然后就进了洞穴，然后……就遇到了沈木心。

沈木心听后切了一声：“说白了，还不是跟我一样？”

晏折这才不说话了，沈木心还想说点什么，却听石头后面响起了脚步声，他连忙闭嘴，然后就被晏折往下一摁，整个人浸入了水中，只留着一个鼻子在外面呼气。

沈木心：“！！”

他不满地瞪了晏折两眼，晏折却不为所动，聚精会神地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喂，他也想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但沈木心就安静了下来，因为近来的人说话了。

先开口的是个娇媚的女子声音：“公子爷，您抓了那女人，又不吃，养在山洞中干什么呀，听说年轻的女子血肉最为养人，您不喜欢，赏了奴家呗。”

山洞中沉默片刻，一个低沉清雅的声音响起：“小沫儿，是公子爷给你的东西不够好吗？怎么连个凡人女子你都馋？”

男人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山洞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沈木心却不知道，他有点着急地想起身看，却被晏折强行摁了回去。

水花荡漾的声音让山洞中的那两人微微一顿，女人声音中的娇媚散去：“什么声音？”

男人却懒懒道：“温泉气泡而已，小沫儿，过来。”

女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窸窣之声，那声音渐渐隐没了，一片安静中，女人“哎呀”了一声，紧接着，便是重物相压的声音。

沈木心听着……这两只妖怪，像是、像是……躺在了床上？！

恩？？？

压着他肩膀上的晏折的手沉稳又颤抖，他心里更加好奇，就想起身看一眼，却不想晏折竟然转过了身子，直接抱住他将他硬是压在了石头后面。

师弟的脸忽然放大，近在咫尺的瞳孔倒影出沈木心自己的模样。

沈木心微微一顿，忽然觉得有点尴尬：“你干嘛，会被发现的……”

却不想自己刚说完，那边便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那两人进展奇快，眼看就要进入正题。

沈木心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这具身体也正值少年，平常不去想就算了，现在有人在他面前亲身上演，他如何能平静对待。

四周的温泉变得灼热起来，沈木心呼吸有点困难，他歪了歪头，声音低沉而沙哑：“师弟，我们……”

却不想，晏折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抓紧了，沈木心想要歪头的动作被打断，他又转头看向了晏折，晏折乌黑的眸子里盈着水光，却显得异常深邃。

他微微往前倾了倾身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沈木心就下意识地凑到前头去听，却没想到晏折的动作并未停下，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殷红的一线唇上泛着水光。

沈木心：“！！！”

他一时激动，一把将晏折推开了。

晏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没躲，就这么直挺挺地被他推进了身后的温泉里，水花掀了起来，声音……清晰无比。

好了，这下那边再热闹，也听到这边的动静了。

却听那不和谐的声音瞬间停了下来，男人恼怒又暴躁的声音响起：“谁在那里？！”

沈木心：“……”

晏折：“……”

……

半刻钟后，穿好了衣服的男妖，沈木心，晏折，站在了那张不和谐的大床旁边。

名叫小沫儿的女妖已经被赶了出去。

任凭是谁好事被打扰，脾气也不会太好，这男妖脸色臭臭的，居然还能维持住理智，问晏折跟沈木心：“你们两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洞府中？”

男妖看上去年纪轻轻，长身玉立，一身红袍，领口敞开着，面容清俊，艳且妖。

沈木心对这个形象还挺意外的，与晏折面面相觑，并不肯说话。

而这时，山洞洞口处居然又响起脚步声，沈木心以为是刚才那名女妖回来了，回头往外看去，却见一个比男妖更红的身影杀气腾腾地从外面冲了出来，上前一把就拧住了男妖的耳朵。

一名容颜姣好的年轻女子穿着一身红嫁衣，哭得梨花带雨，口中骂道：“你这个骗子，说好了一生一世一人一妖的，我被他们扔上花轿你不来救我，居然还跟别的女人厮混！”

“你放开我！你这个泼妇！”男妖大声吼道：“人妖本就殊途，我怎么能跟你在一起，再说，我不是去救你了吗！！！是你自己说隔壁的老王长得比我好看，说想嫁给他的！！”

“狗屁！”新娘子怒斥一声，眼泪都还没擦掉，就拽着男妖往外走去。

气势汹汹的模样，连沈木心都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闪。

新娘子好像这时才看到沈木心的存在，淡淡扫了他一眼，那气势……吓得沈木心都一个哆嗦。

却看那男妖，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被新娘子拧着耳朵往外走时，眼神中都透着恐惧。

刚走到洞口，男妖就支撑不住了，哆嗦了两下，变成了……一只白毛兔子。

他一蹦一蹦地想要逃走，却被新娘子捞进了怀里，看着新娘子抱着一只白兔拢袖而立，还挺温柔的。

沈木心鼓起勇气喊住了她：“等一下……我是来找你的，这位姑娘……额，夫人？”

新娘子倒是没迁怒晏折跟沈木心，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来找我？你们也看到了，我并不是被抢亲，而是与这男妖有旧，自愿跟他走的。”

“这……”沈木心设想过一万种可能，但是绝对想不到事情是这样的，他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劝一劝：“可这白兔妖说得有道理，你们人妖殊途，在一起终究是不好的。”

而且这男妖刚才还差点把她给绿了，要不是晏折忽然发疯打断了他。

新娘子的脸上却染上些许忧愁，她低头摸了摸怀中的白兔，低声道：“我从小无父无母，前年爷爷也去世了，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水弥山大火，我和爷爷住在山脚下，爷爷腿脚不利索出不了门，火烧到了我家的房子，我求村民帮我救爷爷出来，他们没有个人动弹……没有办法，我只能一个人冲进火里去找爷爷。”

“可是爷爷被坍塌的房梁压到了腿，我怎么都拖不动他，爷爷让我走，我想着，我在人间最后一个亲人也走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天，我是想跟着爷爷一起走的，可没想到……最后居然被一只妖怪给救了。”

新娘子的表情染上些许温柔：“他去的那时，爷爷已经不能救了，他把我带到山里，帮我治伤，我们就在一起了，从那时我便明白了，人妖虽然殊途，但人与人却也未必能够同归。”

新娘子说完，冲着沈木心与晏折行了一个礼，真诚道：“谢谢你们来找我，但我真的不想回去了，我会跟他换一个地方生活，我们会好好的。”

沈木心呆住了，目光落在那只白兔身上，白兔似乎也明白新娘子在村中的境遇，悄然地垂下了耳朵。

他顿时了然，看来这两人果真是有情有义，他没法阻止，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交给新娘子，道：“这里面放着是我师门的名字，你们一人一妖在一起，必定会遇到很多麻烦，你若有事可去我师门找我。”

他的外婆也是鲛人，与人并非同族，看到面前的女子和白兔妖，沈木心总是会想到他们。

难免想帮上一帮。

女子也挺意外的，接过香囊之后，异常感激道：“多谢，我真的没有想过，居然还有人支撑我们。”

沈木心笑了笑，看了一眼那白兔，故意道：“当然，你要是你有什么讨厌的狐狸妖怪，也可以来找我。”

女子这才想起白兔妖刚才干的好事，气哼哼地将白兔往地上一扔，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与我在一起时说的好听，结果我一说要嫁人，便立刻转头找了新的人。”

白兔落地，重新化成了那穿着红衣的男人。

他异常不忿：“我们兔妖就是这样的！多找几个，才能多生几个孩子！”

新娘子偏头看他，眼中盈满泪水：“我给你生不行吗？”

看到她哭，男妖立刻就慌了，手足无措地上前，想抱她，却又不敢，只能在旁边干着急：“行，当然行……诶，你别哭了，我不是去救你了吗，我……我本来想着，你能回去也挺好的，毕竟我是妖嘛……”

听到男妖这么说，新娘子终于破涕为笑，她拉起他的手，低声道：“妖也没关系，我们有个词，叫殊途同归。”

人妖殊途。

殊途却也可以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