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深处的湖泊一般的颜色，幽深的不含什么情绪。

沐连溪在里面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样子。

长得就像一只奶猫，柔软的黑色绒毛，只是有红色的眼瞳和犄角，背后长了一对蝙蝠状的小翅膀和三叉戟状的尾巴。

他腺体疼了一会儿，怎么就突然变成幼年期恶魔的样子了？！

小恶魔浑身的绒毛炸了起来，暗红的眼瞳缩成了一道细长的椭圆形，下意识地扑腾起了翅膀和尾巴。

提着他后颈皮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盯了他几刻，嗓音低冷。

“再乱动下去就宰了你。”

男人看着很年轻，大概二十来岁，一身白色军装，肩上别着暗金的上将军衔。

长相是没什么争议的俊美，五官立体，挺拔凌厉，像最先进的迁跃舰破开万军的锋利。

身形修长，比狼人副官还要高上一些。墨蓝色的短发在会议厅昏暗的光下泛出了浓郁的暗色，在眼睑和鼻翼处都投下了少许阴影。

但他身上的军装没有扣腰带，军装外套也是松散的，腰腹的衣服开了一个大口子，周围全是血迹，隐隐能看到里面渗血的绷带和线条分明的肌肉。

衬上冷白色脸上的血渍和凤眼中的些许恶劣，并不像传闻里那个年少掌军，踏平星际海盗，被誉为帝国支柱的年轻上将。

反而比他更像是一个反派。

沐连溪被他无波无澜的一句话惊得没敢再挣扎。

正在思考是要大呼“救驾”还是硬着头皮表明身份继续和楚回舟谈判，就被对方随手丢到了桌上。

小恶魔顺着惯性在桌上滚了两圈，犄角像猫儿似的变成了飞机耳，勉强用爪子扒住桌面维持了身体的平衡，随后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犄角飞了过去。

小恶魔又炸了毛，几乎变成了一团黑色的刺球。

子弹擦过去的瞬间，座椅上的机械甲和斗篷轰然倒塌，掀起了一地尘土。

沐连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可能比机械甲更加坚固。

感觉到楚回舟的视线重新落向他，他立刻张口。

谈判，我要谈判！

护驾，快来人护驾！

桌上炸成黑球的小恶魔露出两颗小尖牙，两声中气十足的——

“呱！！！”

沐连溪听到自己的声音，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又试着说话。

但不管他想说什么，出口的声音都只有语调不同的“呱呱呱”。

沐连溪：“……”

天要亡我。

楚回舟听到他的叫声，薄唇似乎轻轻扯了扯，沐连溪分明从里面看到了几分玩味。

“刚刚你的首领进入发热期了，然后……丢下你跑了？”

空气中让他不舒服的硝烟味道比刚才淡了不少，而他自己的信息素气味则是在他变成小恶魔之后就完全消失了。

楚回舟好像没有发现他就是异族首领，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小恶魔。

沐连溪心弦一松。

也是，毕竟他现在的样子和传闻里的异族首领相差也太大了，就算是他的属下们现在在这里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他。

但对方刚刚说他进入发热期了？

可他腺体残疾，理论上不会受发热期的影响……难道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和他突然进入发热期有关系？

他不仅变成了幼年期的孱弱样子，而且恶魔一族能吸人信息素的天赋好像也变弱了。

至少楚回舟没少和他对视，无数次看了他的眼睛，但一点都没有要变成干尸的迹象。

小恶魔眸光闪烁，选择了沉默。

“异族首领来谈判，为什么要带上你。”

枪口对准了他，男人的表情依旧有些漫不经心的，但拿枪的手指骨节分明，握得很稳，并没有因为腰腹的伤而有一丝抖动。

“呱！”

你问我我也没法说话啊！

“你不会说话？”

“呱！”

楚回舟眯了眯凤眼，突然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犄角。

小恶魔的犄角还是柔软的，一戳下去像揉进了猫咪的肚子。

楚回舟的手常年握枪，指腹有一层粗砺的薄茧。沐连溪犄角有点发痒，忍不住颤了一下，这一颤他的脑袋就不自觉蹭过了楚回舟的掌心，好像一种撒娇。

停留在他犄角上的手顿了顿，又重新把他拎了起来。

楚回舟苍蓝的眼瞳深处带着凌厉的审视。

恶魔一族从出生就可以看出未来信息素等级的高低。

天赋越高就会越早长出犄角，犄角颜色也会更加鲜艳。

眼下他手里这只小恶魔，虽然看起来呆头呆脑，胆子也小，动不动就吓得炸毛，还不会说话。

但这么小一只幼崽，红色犄角就长得精致漂亮了，未来的信息素等级至少也是A ，甚至会是S级。

小恶魔八成是恶魔一族某个高层的幼崽，甚至……

“你是异族首领——”

沐连溪脑海“嗡”的一声，吓得爪子都蜷了起来，长尾巴竖成了一条直线，三叉戟状尾端的绒毛在风中轻轻发着颤。

楚回舟是怎么看出他是异族首领的？

明明他长得也不像，也没有散发信息素——

对方看到他的反应，轻笑了一声。

“我还不知道，异族首领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孩子。”

呱？

沐连溪懵了一瞬。

“他就这样把你扔下，也不怕我弄死你。”

呱？？？

楚回舟狭长的凤眼眼尾勾着低笑，直到把手里的小恶魔吓唬得变成了一团柔软的黑球，才将黑团子装进了军装外套的口袋。

“跟我回星际帝国，你不负责任的爹什么时候愿意出现了，我什么时候放你回去。”

沐连溪：“……”

行吧，虽然他莫名其妙当了自己的爹。

并且风评被害。

但楚回舟至少暂时没有想杀他的意思。

外面还有这么多异族下属在，说不定他能趁乱逃走，就算真的被带回了星际帝国，对方应该也是想把他当人质，没有丧心病狂到对幼崽动手的程度。

沐连溪稍稍安心了一点，随后用爪子扒拉住衣袋的边缘，从里面探出了脑袋，拼命仰起头去看楚回舟。

“呱！”

现在会议厅外面全是异族，你一个人带着伤要怎么带着我去星际帝国？

不如放了我，你自己离开的概率还大一点。

楚回舟显然曲解了他的意思。

“你让我不要骂你爹？”

“呱！”

我让你放了我！

“在骂我？小崽子不会说话，骂得还挺脏。”

沐连溪：“……”

他意识到自己再怎么叫也是鸡同鸭讲，干脆闭上了嘴节省体力。

对方见他安静了，收起了手里的枪，不紧不慢地朝着会议厅大门走去。

大门外，异族下属们惊疑地发现，会议厅里属于他们家殿下的信息素气味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楚回舟的信息素还带着暴烈的压迫感，一点点在往外散逸。

“殿下的信息素怎么——”

“难道美人计成功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脚步声，还有恶魔幼崽的叫声？”

狼人副官怒斥：“你在胡说什么，怎么会有恶魔幼崽的声音，就算美人计成功了，殿下也不可能那么短时间里就和楚回舟有了崽！”

“不对，殿下这辈子也不可能和楚回舟有崽！！！”

他身边的吸血鬼拽了他一下，有点结巴。

“但但但但是……”

“但什么是？！”

狼人副官一转头，看到了会议厅里闲庭信步走出来的楚回舟。

对方虽然从之前的伏击里顺利脱身了，但身上难免受了伤，腰腹的伤口光看衣服上的血迹就触目惊心，但对方脸上看不出端倪，好像那伤不是在他身上一样。

此前星际帝国和异族的战争并不是由楚回舟统管的。

对方在帝国的另一端星系负责抵抗星际海盗的侵袭。

但不久前楚回舟领兵一举荡平了星际海盗的老巢，将不少星球收入了帝国的领土。于是星际帝国的皇室和议会又把这里的兵权也交给了对方，命他来攻打异族。

对方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了这次和谈。

“星际帝国的上将怎么是个小白脸？”

“殿下呢，殿下怎么没出来？”

“管他的，先把这小子拿下！”

异族下属们互相对视，无声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迅速取出了枪械对准了楚回舟。

男人神色未动：“给你们的首领带话，如果想在这里杀了我，星际帝国换任何一个将领领兵，未来都不会再有和谈的可能。”

异族下属们神色变了。

和不和谈他们不稀罕。

可是给他们首领带话？他们殿下不是进入会议厅了吗？难不成楚回舟没见到他们殿下，这不可能啊。

殿下刚刚那样浓郁的发热期Omega信息素，万一要是在楚回舟手里遭遇了什么不测，或者现在还在会议厅里生死未卜……

狼人副官不敢冒这个风险。

僵持的工夫，他眼尖地看到楚回舟的军装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扭动了一下。

“小心新式武器！”

异族下属们立刻戒备，纷纷找了掩体隐蔽，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随后，他们看到对方装了“新式武器”的衣袋里拱出了一个黑色小恶魔头，小犄角被衣袋压得软下去一截，暗红色的眼瞳，竟然跟他们殿下长得有七八分像。

异族下属们：“？！”

沐连溪在楚回舟的衣袋里观察着局势，打算等双方动手的时候趁乱溜走，刚把眼睛露出衣袋，脑袋上就传来了楚回舟掌心的力道。

不轻不重，摩擦着他犄角的敏感处有点舒服。

但是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有一丝要逃跑的迹象，对方可以轻轻松松拧掉他的脑袋。

小恶魔立起的犄角又蔫巴地耷拉了下来。

楚回舟控制住了衣袋里的小恶魔，看着一众表情滞愣的异族。

“顺便告诉你们首领，这只小崽子我带走了。”

一只吸血鬼最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

“哪来的小野种，你以为劫持一只小崽子我们就会放你走？”

“副官，下令吧，如果这次把楚回舟放走了，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狼人副官一挥手，示意一队异族先进会议厅寻找他们的殿下，目光落在楚回舟衣袋里的小恶魔身上，神色却纠结起来。

这只小恶魔他根本没见过，说是野种也没毛病。

可是怎么会跟他们殿下长得那么像？

万一，万一……

沐连溪眨巴着眸子注视着周围，异族这边剑拔弩张，楚回舟看起来却很镇定，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死在这里。

甚至有心情轻笑着捏了一下他的犄角。

“小野种？原来你还是私生子。”

沐连溪：“……”

几分钟后，进会议厅搜寻的异族们回来了。

“副官，殿下他……不在里面。”

另一队异族则神色慌乱地从远处跑来。

“副官！荒星周围出现了大批星际帝国的舰队，已经把我们离开荒星的路封锁了！”

空气死寂了下来。

楚回舟带着他旁若无人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次和谈，星际帝国很有诚意。今天你们首领有意外情况，那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给我准备一架迁跃舰，小恶魔我带走了，荒星外的舰队见到我回去自然会撤离。”

一个异族还不想放他走，往前拦了拦。

沐连溪看到楚回舟刚才逗弄他的时候眼底散漫的笑意骤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杀意，带着灼烧温度的硝烟味一下子扩散开来。

嗓音冰冷坚沉。

“让路。”

他距离楚回舟最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会议厅里让他腺体发疼的味道是从楚回舟身上散发出来的。

也就是说，那是对方的信息素。

他竟然闻到了楚回舟的信息素？！

狼人副官做了个手势，异族们表情不情愿地散开了。

狼人副官：“迁跃舰停在靠近城门的主街。”

楚回舟没有应声，突然低头看了他一眼。

沐连溪一个激灵，犄角刚服帖下去，周围的硝烟味Alpha信息素就淡了一些。

“别往回看了，你不负责任的爹现在不会来救你。”

犄角又被挠了一下。

“走了。”

异族们目送着楚回舟的身影消失，炸了锅。

吸血鬼：“殿下不在会议厅？那殿下去哪儿了？！”

鲛人：“荒星周围明明都有我们的舰队把守，星际帝国的舰队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龙族：“那只小野种——不，那只小恶魔，他不会是……”

狼人副官按了按眉心。

“快派人在荒星上寻找殿下……殿下可能是突然进入发热期，独自离开了。”

“荒星周围的确有我们的舰队把守，但还有几个地方经常出现宇宙乱流，那边防守很弱，星际帝国的舰队一定是从那里来的。”

“至于那只小恶魔，以后不许再叫野种！你们不觉得……他长得很像殿下吗？”

吸血鬼恍惚：“你的意思是，那只小恶魔是殿下的？”

鲛人：“殿下哪有时间跟人生孩子？！”

龙族：“总不会是刚才在会议厅，和楚回舟，生了个崽？”

异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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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寒冷的边疆重病，回想自己的一生，好像除了东厂权宦陆世廷，从没有人正眼看他。

穆玦挨到春日，死时形销骨立。

——

再次睁眼，他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冷僻宫室。

他连夜去到入宫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等到陆世廷的车轿进宫，饥寒交迫的六皇子已经在路边昏迷不醒。

第二日，陆世廷送他入皇子所，亲自给他选了太监、伴读侍奉，自请当他的老师。

朝野间纷纷猜测他会不会是陆世廷选中的傀儡。

后来，皇帝发现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愧疚地想要补偿。

母妃的病被治好，待他温柔慈爱。

太子对他的字画爱不释手，经常邀他去东宫玩耍。

前世欺侮他的兄弟被惩处流放，最小的幼妹黏着他软糯地喊“我最喜欢六哥”。

——

东厂督主陆世廷权倾朝野，架空皇权，阴郁冷酷，遭无数世家权贵畏惧，在京城可止小儿夜啼。

阴冷的诏狱里，陆世廷蟒袍染血，拿着刚画押的供状，周围的番子皆噤若寒蝉。

诏狱门大开，最受宠的六殿下一路跑向陆世廷。

东厂权宦冰冷的俊美面容上浮出一丝很淡的笑意，拥住了跑来的人。

“臣手上有血，别脏了殿下的衣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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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美人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