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此时狂风大作,夜色昏沉,只有被乌云半掩的月光映着他的面容。这样的凉风暗夜下,顾凌风却显得更加耀眼。他的鼻梁直挺,一双眼眸嵌在上挑的眼角中,那长眉入鬓,显得整张脸亦正亦邪。

花九枝未动,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心中如有一张巨鼓在雷动,又似有一只猫爪在轻轻撕挠。月光映在她柔和精致的面庞上,狂风掀起她青绿色的裙摆。

空气中隐约飘散着桃花香气,顾凌风就这么看着她,不知这香气到底是源自于面前娇俏的小人儿,还是来自于自己朝思暮想的幻觉。

花九枝见他身姿挺拔,如一把内敛的黑色古剑,矗立在高山之巅,平静的心湖忽然泛起一丝波澜,又被她悄然把这情绪压了下去。

“快下雨了,我先回去了……”花九枝落荒而逃,那抹青绿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密林之中。

“呵!”顾凌风轻笑,提起轻功追了过去。

暴雨不期而至,冲刷着林中的一地狼藉。夜越来越深,黑暗中,江雁白的面容渐渐看不清。只有在雷声后的闪电中,可以看到雨幕下少年狼狈的面容。少年呵出缕缕寒气,却无法挪动身体。深陷的眼窝中,圆而黝黑的眸子盯着前方的雨夜,不甘和挫败出现在他的脸上,片刻却又被从容取代。

这点挫折算的了什么?这么难的路,他不是照样和母妃都走过来了!这世间的事,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

少年缓慢而艰难地将身边倒下的枝叶挪到了头顶,这才阻挡了一部分雨水。雨很大,迅速在林间的地上积起一处处水洼,少年的身体泡在水里,却无法移动。他索性靠在身边的巨石上,闭目睡去。

此时,顾凌风已用黑色大袖遮在花九枝头顶,将送她回了将军府。

“小姐,你可回来了!”碧螺正在门房张望,“老爷和夫人担心您很久了!”

“嗯!”花九枝三步并作两步,去给父母报了平安。

碧螺是个很有眼力见儿的姑娘,她迅速命人去安排两人沐浴更衣。等到花九枝出来,便见顾凌风正穿着一身绿袍子,坐在雕花窗下的书案上。他一手端着清茶,另一只手卷起书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

“小姐,喝杯茶暖暖吧!”碧螺将她的茶递了过来。

“多谢!”花九枝许久身边无人伺候,一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碧螺闻言有些惶恐:“小姐,您折煞奴婢了……”

顾凌风抬眸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直无人伺候,苦了你了。”

花九枝吐了下小舌,嗔怪地看了一眼碧螺:“我爱吃的蝴蝶酥和桂花糕,你今儿可做了?”

碧螺这才俏丽一笑,转身捧着两碟糕点,凑到了她面前:“早就准备好啦!小姐,你这回回来,是不是就不用走啦?”

花九枝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闻言再去抓糕点的手便有些停滞,她下意识地往顾凌风那里看了一眼。

顾凌风见她这副样子,一时未掩饰住眼中的笑意,扭头看着雕花窗外的雨丝道:“若是你尽快嫁我,那便不用再上战场了。”

花九枝拿着糕点的手摆了摆,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不,我爱上战场!”

顾凌风闻言笑意渐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向她走来。花九枝瞪着溜圆的眼睛往后躲了躲,就见顾凌风抓了一块桂花糕在手中,端详片刻,微启朱唇咬了一口。

“姑爷,是否可口?”碧螺一张小脸紧张地盯着他看,真诚地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

顾凌风闻言却是不住颔首:“嗯,好吃!”

“嘿嘿……”碧螺调皮地对着花九枝眨眼。

花九枝不忍苛责这个软糯的丫鬟,只好对她安抚地笑了笑:“还不快给姑爷递茶?”

“哎!”碧螺放下手中的糕点,去桌上小心地端了那盏茶递给了顾凌风。

顾凌风接过茶,一饮而尽,将杯子还给她,“再给姑爷来一杯!”

“是!”碧螺小步颠儿着跑到桌边,执壶倒茶,动作如行云流水,又端着杯子递回了顾凌风面前。

顾凌风坐到了椅子里,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抓着桂花糕,一只手伸出去接:“哎哟,小心点儿!姑爷我甚是喜爱这身绿袍子呢!”

花九枝笑着白了他一眼,不忍见他逗弄碧螺,抬手让碧螺下去了。

“嘿嘿……”顾凌风见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紧张地站起身,笑着抻着身上的绿袍,“娘子,为夫这身好看吗?”

“好看!”花九枝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憋着笑,上下扫视着他这一身衣裳,“让我想起苣澜的大草原……”

顾凌风变了脸,伸手一拽腰带,便将一身袍子脱了下来,随手便从半开的窗子丢了出去。

“喂!”花九枝见他满不在意地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正襟危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那可是我大哥的衣服!”

顾凌风有些懊恼,可是现在出去捡好像也不太合适,他无所谓地对花九枝挑眉,一副看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再说你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花九枝嘴里虽是这么说着,人却是淡定地抓着糕点往嘴里塞。

顾凌风闻言却是讥笑道:“那日教你琴艺,我这身子,恐怕早就被你看光了吧!”

花九枝眼皮一跳,片刻屋内便传出她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顾凌风!你这个大骗子!”

“哟,娘子为何如此生气?”顾凌风故意大声对门外喊道,“我不怪你,毕竟你的我也看过了!”

“顾凌风!”花九枝急得满面通红,“你乱叫什么!”

“什么?娘子没看清?”顾凌风缓缓起身,浅笑着一步一步向她靠近,“要不再看一遍?”

廊上的丫鬟小厮捂嘴偷笑,看着窗外地上丢出来的绿袍子,笑得更甚。

顾凌风一道掌风,将窗子“哐”地一下关上。

碧螺上前捡了衣裳,笑着对其他下人摆摆手,退出了院子:小姐果然威武!

“有意思吗?”花九枝转身回到床上。

顾凌风却是坐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花九枝躲了躲,便察觉他温柔的掌风吹了过来。

“噗——”花九枝没崩住笑了出来,指着他拢在头上的双手道,“这样也可以?”

顾凌风吹干了她的头发,又不舍地抚了抚她娇嫩的面庞:“只有我可以,厉害吗?”

“嗯!”花九枝狠狠地点了点头,一张小嘴紧抿着,两只笑眼亮晶晶地。

“睡吧。”顾凌风起身,自门前取了一把油纸伞,转身自外面合上了房门,向自己的客院走去。

花九枝傻笑着,抓着被子躺了下来。一双小手自被窝中伸出,将被子一直掩到了鼻子上,只剩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在外面。

“嘿嘿嘿……”花九枝捏着被角,双足乱踢,“嘻嘻嘻……”

荒郊野外,梁恂正在赶去牛头村的路上。只是暴雨突袭,让星夜赶路的他毫无防备。他跑到一处破庙避雨,拧着身上厚重的衣裳。不同于艳阳暴晒下的燥热,梁恂因这一场暴雨倍感清凉。他的麻衫短打并不凉快,梁恂暗暗发誓,等到自己做官了,一定要先做一身绸缎的薄衫。

“轰隆隆——”雷声并着闪电,忽明忽暗的破庙内,歪着一尊快要倒下的土地爷泥像。梁恂借着偶尔的电光,看着一脸和气的土地爷,逐渐缓解了一个人的孤独感。他暗暗祈求,若是您老肯显灵的话,能否保佑自己顺利找到那个欠钱的厨子,若是能找回那些钱,一定先将这土地庙修缮一番。他满身疲惫,腹中饥饿,又淋了一场暴雨,想着想着,便逐渐听着雷雨声睡过去了。

次日便是个艳阳天,梁恂背着背囊,一脚一脚地踏在泥泞的小路上。远处浮现了牛头村的影子,他心中燃起希望。村头几棵柳树,抽出了翠绿的新芽,村内炊烟袅袅,不知在做什么早饭。零星有几个勤劳的汉子,背着锄头向田里走去。

“梁恂?”来人正巧是同村认识他的人,脸上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哦,我找个人。”梁恂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他知道这几位是要趁着早饭做好前,先去地里做些农活。

他向几人打听起月亮不甜的厨子来,几人听了,陷入沉思,纷纷表示没听说过这个人。

梁恂谢过之后,决定再去找其他人问问,不巧就遇见了出来倒夜壶的后娘。

梁恂后娘见他一愣,随即突然暴怒骂道:“你这小杂种回来干嘛,你休想让老娘养你!”

梁恂见她手中拿着夜壶,便意识到她又找了新男人。爹爹虽是牛头村私塾的先生,可人死如灯灭,更何况他并不是爹爹亲子,又有何身份指责后娘呢?梁恂一句话没说,转身离开了这条巷子。梁恂后娘见他走得突然,明显愣了一下,却也未多想,倒完夜壶便扭身回去了。

梁恂在村子里问了许多人,却都没有厨子的消息。夜里,他重新回到了土地庙,看着仍是一脸和气的土地爷,开始嘲笑自己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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