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顾凌风将军府。
“你不能回去!”花九枝猛拍桌子,残破的木桌被震得砰砰作响,她双目圆瞪,蹙眉道,“沈基术这次肯定没安好心,没准儿早就准备立刻治你于死地了!”
花将军紧皱着眉头,示意花九枝稍安勿躁:“现在北林眼看着就要全部拿下来了,沈基术自然是怕了。若是他在北林自立为王,那自宏吉向北,便全是咱们的地盘了。边境紧贴着永安,比之原本的北林威胁更甚,他必然坐不住了!”
“妹妹,虽然咱们还差一点就能拿下北林,但沈基术出的这个馊主意确实让人为难。”花九枝大哥分析道,“西境失掉了大片领土,百姓流离失所,凌风若是不去,那便是大逆不道。沈基术知道他定然会回去,然后重新打下西境,他就是利用了西境失地百姓的性命交换了凌风独自称王的时机。”
“可是,可是你早晚不是都要称王的吗?”花九枝质疑道,“何必还在意沈基术到底做什么?”
顾凌风沉默良久,缓缓道:“九枝,你说兄弟们为何愿意跟随我呢?”
“因为你是大成的战神啊!”花九枝说完,方明白过来,“我懂了,若是你不回去,就成了别有用心的乱臣贼子,难以服众。”
“是。”顾凌风点点头,目光看向窗外,深邃而慎重,“他毕竟还没对我动手,万事都需要一个由头。”
“那就算你要回去,那也要注意安全,多带些精明的手下,千万别让他给算计了!”花九枝瞥了一眼承风,“实在不得已,保命要紧,其他的东西,咱们可以慢慢谋。”
顾凌风微微苦笑着将她拥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墨发道:“我定会小心的,夫人,为夫最担心的还是你。”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爹爹和哥哥都在,谁也欺负不了我!”花九枝环着他的腰撒娇,“我们会很快打下北林,然后去西境救你的!”
“嗯!”顾凌风会心地笑了,只是目光中满是苦涩。
梁恂听到西境丢失大片领土,而陛下急诏顾凌风回来领兵去收复西境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都怪他当时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喜悦中,竟然忘了质问陛下西境之策。可若是他真的问到了沈皇帝的回答,当时的他真的会直言进谏吗?梁恂晃了晃脑袋,将这些念头从脑海中清除掉,认真地看着西境的战报,计算起收复西境需要的人力、物力。他觉得西境之失,就像是用心浇灌的果实还没来得及摘,就被人丢掉了,现在还要重新浇灌起来。他在整场乱战中付出的精力,用尽心力调转战资,竟然就这样被沈皇帝一个私心给断送了。
若是太子能成功多好!梁恂恶毒地想着。
“梁大人!”大监忽然出现在门前,面上带着万年不变的谄媚笑容,却又让他觉得冷冷的。
“大监这是……”梁恂起身,疑惑地问道。
“陛下召大人过去,您快随咱家过去吧……”大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哦,好!”梁恂提起衣角,大步出了门。
沈皇帝寝殿,太子瘫在躺椅上,由几个小太监抬了进来。
“父皇,不知父皇叫我来是何事?”太子冷笑一声,看向床榻上的沈皇帝,“自从我被砍成残废,您还是头一回见我呢!”
沈基术眉头一皱,厌恶地撇了撇嘴,气笑了:“呵!”
“父皇笑什么,儿子看您如今这身子,实在是不太好!”太子眯了眯眼,刻薄道,“难不成是想先将皇位传给儿子了?”
“你……孽障!”沈皇帝挣扎着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用手指着太子骂道,“蠢货!整日脑子里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你看看你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哪里像一国太子?朕也就是看在那些大臣的面子上,才没有换了你,如今想想,真是德不配位!”
“父皇何出此言,儿子一向都是跟着父皇的一举一动学的。”太子冷哼一声,“父皇当初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儿子便也要效仿您!”
“你……”沈皇帝颤抖着缓了缓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逆子,你想学朕,恐怕还差些火候!你们都下去,我跟太子有话要说!”
“是!”满殿的小太监和宫女都俯首弯腰倒退了出去,随后一伙带刀侍卫进来,将太子身边的人悉数带了出去。
太子面上闪过一丝惊慌失措,却仍是硬撑着看向沈皇帝:“父皇这是何意?”
“何意?哼,朕是要看你到底何意啊!”沈皇帝身子疲乏,靠在龙榻的一边闭目养神。
寝殿内空荡荡地,安静地落针可闻。太子一面打量着沈皇帝,一面小心地回首看向门外。
“你身边的小太监,早就来找我如实说了。还有你找过的那些书呆子,都是一群软骨头!”沈皇帝斜着眼睛看向太子。
太子闻言眼珠子在眼里乱转,不知是否被沈皇帝这话吓到了。
“启禀陛下,梁大人到!”外面大监尖着嗓子喊道。
“让他进来!”沈皇帝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梁恂进了寝殿,就看见沈皇帝靠在床边半躺着,而太子瘫在寝殿正中的躺椅上,只有脖子往上能动,正打量着刚进门的他。
“拜见陛下、太子!”梁恂心中一紧,太子和陛下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是已经摊牌了?那找自己过来,是要干嘛呢?
“嗯!”沈皇帝应了一声,太子没有作声,只是轻笑了一声。
沈皇帝黑漆漆的眼睛看向面前的太子,眼神中的意味晦暗不明。太子则是不甘示弱地回看过去,气势一分也不让。
“你怎么没法子了?”沈皇帝嗤笑一声,“你到底是比不上三生,小时候便比他愚钝许多。”
“住口!”太子忽然暴怒起来,“沈三生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相提并论!”
“你确实不配,三生至少不会像你这么蠢!”沈皇帝想起痛失爱子,心痛不已,“你都是个废人了,还想出来兴风作浪做什么?!朕自小待你还不够宽容骄纵吗?”
“骄纵?!呵呵……”太子苦笑着,觉得不可思议,“你整日想着如何培养沈三生,好让他顶替了我的太子之位,哪有时间关心我?没想到冷漠,在你嘴里竟也成了宽容!”
“朕从未撤掉你的太子之位!”沈皇帝沉重地喘息着,眼中满是嫌弃,“如你这般资质平庸,朕已是优待!”
“父皇,真当儿子是个平庸不堪之人吗?”太子梗着脖子问道。
梁恂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缩着身子,远远地躲在角落。
太子期待着沈皇帝的回答,可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笑。
“如今你瘫在那张椅子上,想杀朕而不得的样子,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沈皇帝嘲讽道。
“是吗?”太子也勾唇笑了,只是笑容冰冷而违和,“那也总比命都丢了的人聪明些吧!”
“三生是为大成而死!”沈皇帝被戳到痛处,情绪一时有些激动。
梁恂不敢搭话,垂着脑袋在角落里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谁不知晓他不过是为了顾将军的夫人!”太子轻描淡写地讥讽道,“可惜花九枝没死,最后他自己却死了,哈哈哈,真是丢人现眼!”
“你……你闭嘴!”沈皇帝心知肚明,沈三生的死就是为了花九枝,可他却不能找花九枝泄愤,他心中早被这件事熬得溃烂流血,太子此言正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父皇,我不是沈三生那种蠢货……”太子突然站起身来,向沈皇帝走了过去。
“你!”沈皇帝本就急火攻心,见太子竟然站起来了,更是出乎意料,不住地咳嗽。
梁恂亦是目瞪口呆地半张着嘴,一时失了主意。
太子冷漠地看着不住咳嗽的沈皇帝,伸出手猛地将他按倒在龙榻,并用力用枕头按在了他的脸上。
沈皇帝伸出手来挣扎着,在太子的胳膊上抓出一道道血痕。双足在金线缝制的华丽被子上乱踢,逐渐没了声息。
梁恂看着这一幕,被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太子竟然恢复如常了,而现在,竟然在自己面前弑父!梁恂脑子空白一片,等他回过神来想要求助侍卫的时候,却察觉仿佛晚了。他看着沈皇帝松弛的手臂从龙榻上垂了下来,心中再次泛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晕厥。
“殿下……”梁恂觉得自己的腿发软,身子也仿佛没了力气,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
太子冷静地将沈皇帝的被子盖好,胳膊也小心地放回了被子中,转身看向梁恂:“梁大人。”
梁恂只感觉那眼神像一条冰凉的毒蛇在脖子附近试探一般,垂了眼帘:“微臣……”
“梁大人,父皇驾崩了。”太子腿脚有些不便地走到了躺椅旁,复又躺了回去,恢复了梁恂当初进门看到他的样子,“父皇喊你来,就是要你写诏书,好传位与我的。是吧,梁大人?”
梁恂猛然抬首,却只看到太子红了眼,一副痛心至极的表情。
“那就快去写吧,不然父皇死不瞑目呢!”太子一边冷笑,一边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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