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愣住了，甚至有种“自己是不是被点名处决”的错觉。她指了指自己：“……我？”

女生点点头：“对，就是你。”

江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警惕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高挑女生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工牌，声音轻柔：“你好，我是川边办事处的工作人员。你是新人吧？”

江一低头一看，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李长青，川边办事处副部长。

……副部长？！

江一连忙摆手，语速快了半拍：“不，我就是……路过。”

李长青看出她的防备，换了一副较为和善的表情，语气也放缓了一些：“刚才吓到你了吧？不过那是特殊情况，一般我们不这样的。”

江一：要是一般都这样，那这地方还了得。

她顿了顿，斟酌着问：“有人告诉我，阳间烧下来的东西可以在这里领取。如果没收到……是不是就只能去做劳役？”

话音落下，李长青神色微微一滞，才用不太明显的语气道：“……这么说也没错。”

随后她耐心地解释：“你刚来，对这里的情况还不熟，不过，这里的事情复杂，不建议你随便打听。

李长青转身，招呼她跟上：“我带你去做登记。”

”

她带着江一往办事处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

“我们这里虽然叫办事处，实际上川边的大小事务都是由我们统一管理。”

“阳间烧给你的物品，都会先由办事处统一接收，经过审核后，再由本人领取。”

“当然，我们也办理住房登记、营业执照等事务，确保川边居民的基本生存需求。”

江一：“……难道你们还有社保？”

李长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倒没有。”

她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一：“不过你要是想找工作，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江一：“……？”

李长青挥挥手：“开玩笑的。”

她继续道：“所有的人在这里都在等位投胎，每个人的时间都不同。”

“再者说，在生命停止的那一刻，我们的身体就不会再变化。这里，没有阳间的养老概念。”

“变老，是活着的人的特权。”

江一听完，沉默了一下。

这个世界观比她想象得更复杂。

她原以为“阴间”会更贴近传统印象中的样子——牛头马面拿着刀，孟婆在旁边煮汤，旁边会有人拿着判词，一条条看她生前的罪状。

可现在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有严格制度的行政单位。

一点也不符合想象。

李长青敲响了登记办公室的门，但里面没有人。

她叹气：“忘了，人手被调走了。”

李长青说：“我先带你去领取物品。”

江一迟疑：“……流程能跳过吗？”

“当然。”李长青看她一眼，“你又不急着投胎。”

……活人也能投胎吗？

江一喉咙一哽，不敢问。

办事处里没多少人，偌大的办公区里，工位却是零零散散的，像是临时征召来的。

几张桌子拼成的前台早已空无一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地响着，几名工作人员一手拿着听筒，一手在文件上快速记录，桌上的档案堆得比人还高，夹杂着一些皱皱巴巴的纸张，看起来已经忙到了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

打印机滴滴作响，墨水耗尽，红灯闪烁，文件像从天而降，一张接一张，堆积如山。

文件推到工作人员面前，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另一双手直接抽走。会议室的门紧闭，里面隐约传出激烈的讨论声，模糊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显得焦头烂额。

整个办事处的气氛紧绷，江一感觉自己在高压锅里。

但在这样忙碌的环境里，李长青却悠闲地带着江一在走廊里“观光”，像是在逛超市。

江一看着这些场景，再看看李长青，心里嘀咕。

副部长这么清闲的吗？

江一的目光太**裸，李长青转头：“看我做什么？”

江一很坦诚的问：“你们人手这么紧张……你就不去帮忙吗？”

李长青笑道：“我和他们的专业对不上。”

江一：“……”

她又偷偷瞥了一眼李长青的工牌。

副部长。

也对，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管理层……

“到了。”

李长青七拐八拐地带着江一进了一间办公室。

空气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旧纸张的潮味，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沉默突然闯进鼻腔。

桌上摆着几摞文书，文件凌乱，电炉上的茶早就凉了。

李长青坐下，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令牌，递给她。

“把手放上去，心里默念自己的名字。”

江一接过，照做。

只见令牌金光一闪，然后——

没了。

一秒、两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空气一片安静。

“坏了？”李长青拍拍令牌。

江一悄悄松了口气，像是那一瞬的什么没有发生，让她终于抓住了点“真实感”。

李长青咳了两声：“你刚死不久，家里人估计还没来得及烧。”

江一：……“那现在怎么办？”

“阿嚏！”她还没等到答案，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手脚冰凉得发麻，她可能真的要在鬼的地盘被活活冻死。

“对了对了！”李长青猛地站起来：“差点忘了，刚死的人适应不了阴间的气候，会冷。”

她打开柜子，翻翻找找，最后甩出来一件绀色的工作服，丢给江一：“穿上。”

江一穿上。

暖了。

就这么简单。

李长青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了一下江一的装扮，眉头微蹙：“你……到底怎么死的，能穿成这样？”

江一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晚礼服，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太对，于是斟酌了一下：“呃……去山上玩被人绑架，然后脑袋开花，被砸死了……算吗？”

李长青：“……”

她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了一点：“你认真的？”

江一：“假的。”

李长青：“……”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江一的肩膀：“下次别开这种玩笑，怪吓人的。”

江一：“哦，对不起。”

两人对视了一秒。

李长青突然又笑了，拉开椅子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吧。”

江一拉开椅子，坐在办公桌前。

李长青看起来很年轻，年纪和江一差不多，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感觉是学生会过家家。

“你几岁？”李长青开口。

江一：“十九。”

李长青：“读大学了吗？”

江一：“差点就去读了。”

李长青：“成绩怎么样？”

江一：“一本线以上。”

李长青：“怕鬼吗？”

江一想了想自己最近的经历：“……还行。”

李长青笑了：“挺合适。”

她从抽屉里拿出合同。站起来，走到江一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想不想在这里找份工作？”

江一：“？”

“毕竟你现在人生地不熟，没有住处也没有钱，不如过来给我们打打下手。”

“我们办事处可是官方机构，正规岗位，包吃包住，按时发工资。”

李长青的笑容越发灿烂，说着说着就把合同摆在江一面前。

江一：“……”

合着你铺垫了半天，就为了让我来当社畜？！

江一一时语塞：“所以你刚才那一连串的问题，都是在面试我？”

“嗯？”李长青理直气壮，“不然呢？总不能招个废物白养吧。”

江一：“……”

她终于意识到，从见面的第一刻起，李长青就已经在盘算怎么把她拐进办事处了。

她扫了一眼办公室外——

办公区空荡荡的，工位上寥寥数人，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接听。墙上的任务表密密麻麻，几个仍在工作的员工忙得脚不沾地，一边接电话，一边在文件上飞快记录，甚至连吃饭都只能靠速食品匆匆对付。

整个办事处人手告急。

可在这一片焦头烂额的忙碌中，唯独李长青，这位副部长，闲得像个退休干部。

江一狐疑地盯着她，试图看出点什么。

然而李长青神色自若，甚至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像被人手短缺影响的样子。

李长青察觉到她的目光，摊手：“放心，你现在无处可去，加入我们，百利无一害。”

江一确实别无选择。不加入这里，别说任务，活下去都难。她沉吟片刻：“最后一个问题。”

“问。”

“为什么是我？”江一语气平静，斟酌了一下用词：“我刚来，人生地不熟，什么也不懂。你要找人填缺，川边的居民那么多，随便挑个比我合适的也不难吧？”

“你以为我们谁都要？”李长青挑眉，“办事处选人有标准，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这话直接把川边的居民全得罪了。

但江一反而觉得，能说出这种话的领导，要么是脑子有问题，要么是真的有水平。

她赌李长青是后者。

“行，我加入。”

她接过合同，扫了一眼，内容意外地正规。

——岗位：川边办事处外聘顾问

——编外人员，享有正式职工基础待遇，不属于劳役范畴

——直属上级：李长青副部长，直接向其汇报工作

江一本以为李长青是缺人，才拉她入伙。现在看来，她想错了。

李长青根本不是单纯给办事处招人，她是要招自己的人。

合同内容没什么问题，和普通的聘用协议类似。江一落笔签名，纸面光芒一闪，额头微微一热，像是被盖上了印章。

“合同成立。”李长青伸出手，“欢迎加入川边办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