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挑,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按理说,这样的天气,该去田地里侍弄一番,或者去看看育苗是否顺利,毕竟倒春寒没剩多少日子,马上就该播种了。
然而站在蒋家门外的一群人,丝毫不想挪动。
蒋家出事了!听到这个消息的那刻,许多村民连早饭也不吃了,赶紧跑来占座位,快走快走,去晚了该没地了!
若问蒋家为何如此受欢迎?那倒也不是。主要还是蒋家在村里品评太差了,人憎狗厌的,听说出事了,大家伙自然喜闻乐见。
当然,俗话说秦桧还有三两个朋友呢,蒋家在村里,倒也有几户交好的人家。只是,和臭味相投的人做朋友,出事了也不能怪人家落井下石。蒋家的乐子,即使身为朋友,他们也爱看呐。
这也就导致了,聚集在蒋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
林清和看着这个场面,深觉遗憾。
早知如此,他就该备些瓜子花生,让顾枝帮他在前后排兜售了。
说起顾枝,哦,他正和自家三兄弟,站在林清和一侧,冲着蒋家人拧眉瞪眼呢!林清和很想提醒他,别瞪了,再瞪眼珠子该掉了!说好的在外人面前要矜持呢?
蒋家人仗着李栓柱在场,自觉吃不了亏,此时正满心欢喜:谁这么好心,及时请来了自家的保护伞,改日真得好好感谢一番。
大概是蒋家人太蠢,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林清和勾起唇角,心中暗自回应:谢邀,人在现场,正在吃瓜。感谢就不必了,稍后别恨我就好。
“林家哥儿,你今日带了这么多人,大张旗鼓地往我蒋家来,究竟所谓何事?”作为一家之主的蒋大头率先发问了。
问完之后,蒋大头暗暗点头,真不错,自己连成语都会用了,可算是维持住了秀才父亲的体面。这都是受了小儿子的文化熏陶啊!
林清和看向蒋家众人,面容镇静,毫无怯懦与不安。
虽是个小哥儿,却有这般临危不惧的气度,果真不愧是林霁初的儿子。李栓柱眼中闪过赞赏。
“蒋家伯伯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两家亲事已退,那该归还的东西,是不是也应还给我?”
蒋大头低头沉吟,刚酝酿好情绪与说辞,就被自家婆娘抢白道:“什么该归还的东西?你分明是诬陷!退亲的文书今早就已经给你,只是那块青竹玉佩,此刻正戴在文良身上。书院还未放假,我们都说了,等到文良归来,我们便立即送回。林家哥儿,你就不能行行好,宽限我们几日吗?非要逼死我这可怜的老婆子吗?”
说到此处,蒋周氏作势擦了擦眼泪,似乎有满腹的委屈,却不知如何诉说。
“娘---别伤心,仔细坏了眼睛,小弟回来见了,会心疼死的,”蒋家大儿媳立刻上前为婆婆拭泪,语气中掺着几分哽咽,“林家哥儿,我们也知道,那块玉佩确实贵重,虽然文良戴了多年,都和玉佩产生感情了。你非要拿回去,我们也无话可说,只能忍痛割弃。只是你也看到了,小弟现下确实没回来,我们也没法变出东西给你啊!”
说到此处,婆媳二人似是伤心至极,抱头痛哭。
啧,这家戏精可真多!
林清和再次对婆媳两的演技刮目相看。
“嗷!我可怜的婆婆和大嫂啊呜呜!”蒋家二媳妇忽然一嗓子嚎出来,猛地冲上前,抱住了正在互相安慰的二人。
蒋家众人:媳妇/二儿媳/二婶,你戏过了……
婆媳二人僵硬一瞬,心中暗骂,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噗,林清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蒋二媳妇的机灵,总是用不对地方。不过这样的人,也最好成为突破口。
只是他忍得住,顾枝可没忍住,整个院里就数他笑得最欢快。
大门外,站在后排的村民使劲往前挤,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这蒋二媳妇怎么突然哭丧啊?难道她婆婆和大嫂受不住打击去世了?
好事的村民对视一眼,纷纷牟足了劲,往前挤得更凶了。
蒋周氏同大儿媳听着门外村民热烈讨论,她们两人五花八门的死亡方式,顿时连吃了这个二儿媳/二弟妹的心都有!
顾二婶看够了好戏,这才笑着站出来,阻止了门外众人胡乱猜测:“好了,我说两句。诸位都知道,我林三娘从来不说假话,在村中处事也从未偏袒过任何人,这点大家可有异议?”
院中的人还未说话,门外便有村民高声回应:“那是,你顾二婶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咱们喊你一声二婶,就是信得过你的为人。”
“是极,三娘平日行事极为公道,丁是丁卯是卯的。”
“对啊,您有话就直说吧,大家伙都信您,不信的人心里才有鬼勒!”
心里有鬼的蒋家人:……
顾二婶心满意足得收回视线,转而对蒋家人道:“既然大家都相信我,那我就直言了。蒋大头,你们和林家的婚约既然已经解除,那照理说,林家所有的东西你们都该归还。”
蒋大头曾见识过顾二婶的威力,也不敢摆架子,只能在一旁点头称是。
蒋周氏正想上前辩驳,顾二婶淡淡瞟了她一眼,当即吓得后退几步,讷讷无言。
村长的夫人,她得罪不起。呜呜,儿子,你快回来,你爹太没用了!
顾二婶这才继续道:“那好,既如此,就把之前从林家搬走的家具、米粮一同还回去吧!”
听到这话,外面顿时炸开了锅。
“哎哟蒋家怎么那么不要脸啊,连家具都不放过啊,他们怎么有脸提退婚的事?”
“我想起来了,之前蒋家总是在夜里搬一些大物件回家,还包着布,天色又黑,我也没看清楚。事后问他们,他们说是儿子从镇上买回来的,原来是从林家抢回去的,真无耻!”
“蒋家除了小儿子,老大老二都只在地里做活,小儿子读书还是李家人资助的呢,哪有钱买那些上好的家具哦。”
“这一家子可真是烂了心肝,连小哥儿口粮都不放过。林家哥儿年龄小,在村里又举目无亲,可不就欺负他嘛!”
蒋家也有知羞的,连忙拾袖遮面,掩饰脸上的难堪。
李栓柱听着也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蒋家做事不讲究,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不地道。对待恩人家的孩子,都如此绝情,等以后蒋文良做了官,还会记得李家对他的帮扶吗?
听见村民揣测自己是否为蒋家包庇,李栓柱心里也很委屈。这事他真不知情啊,他又不能经常跑到别人家里,瞅瞅是否多了啥,又或者少了啥。蒋家人做这事就不怕影响文良的名声吗?不对,蒋文良放假也会归家,难道他对此事半点都不知情?
李栓柱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看中的孩子,原来是这般忘恩负义、鸡鸣狗盗之徒。还未成婚,便将对方的东西据为己有,可不就是强盗?
林清和见到这个局面,心里万分满意。这话只能由顾二婶来说,她说便是作为见证人,而自己出面,一定会被蒋家指证口说无凭。
想到原主之前瘦弱不堪,每天吃不饱饭,全是被这家人所害,林清和又觉得,这点指责,还远远不够。
顾二婶心里尤为畅快。从前他们两口子不敢过多插手此事,只是因为师出无名,何况那时候清和很信任蒋家小子,怕说多了引起对方反感,村里人也会猜测他们如此献殷勤,是否想谋夺林家家产。
如今好了,终于能替清和讨回公道了。
“正好今日大家伙都在场,也做个见证。不该搬的,我们绝对不会动,可该是林家的东西,一个也不能少!”
“好!顾二婶说得好!”门外立刻响起一阵欢呼。
“不能搬,不能搬啊,这里全是我们蒋家的东西啊。”蒋家儿媳立即上前央求。
蒋周氏也不再假装柔弱了,张开双臂,挡在众人前面凄厉喊道:“不准搬,你们不准搬。谁再上前一步,我就撞死在这里!”又回头冲着家里的男人骂道,“一个个眼睛都瞎了吗?别人都要拆咱家了,还不过来帮忙!”
蒋家父子几个手足无措,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蒋周氏十分无赖,谁敢上前,她就扑向对方怀里,以死相逼,村民一时之间犹豫不前。
事情好像有些难办啊,不过,请来的人总该出场了。林清和站了出来,对着蒋家诘问道:“除了家具和米粮,蒋家还从我这里拿走了五十两纹银,难道你们都忘了么?”
林清和虽是逼问蒋周氏,眼角余光却瞥向她身后的妇人。
果然,蒋二媳妇不负所望,嘶吼着反驳道:“放屁!什么五十两纹银,分明只有三十两,你凭什么污蔑我们清白!”
完了,这蠢货!蒋大媳妇一脸绝望。
林清和恍然大悟般,点头笑道:“原来是三十两啊,还是你们蒋家人记得清楚,那么便一同还回来吧。”
小蒋氏被蒋老二扯在身后,面对亲娘和大嫂的仇恨目光,他有些头皮发麻。
不等蒋周氏继续撒泼,林清和朝一直静坐在石桌前的李栓柱行礼:“让族长爷爷见笑了。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了,您应该清楚后果,还请李族长早做决断。”
李栓柱笑了,好个聪明的小子。
他这是在告诫自己,如果自己处事不公,压不住蒋家,那么蒋文良的仕途,恐怕也会到此为止。毕竟本朝为官,十分注重读书人的名声。
可李家人会甘心,自己的投资打水漂吗?眼见就要摘果实了,结果树倒了,这自然不是种树之人想看到的。
而论起蒋家最听谁的话,恐怕他的面子,比顾里正还管用。不说别的,蒋文良想要继续读书,还得李家人凑银子呢。
这场闹剧他也看够了,吵得他头昏眼花,还不如回去陪小曾孙下棋。
“好了,都住手。”李栓柱声音嘶哑,音量并不高,然而他一发话,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蒋家人立刻有恃无恐,以为这次和以往一样,总会有人替他们撑腰。
李栓柱坐久了,起身时稍稍晃了下,林清和赶紧上前搀扶,高龄老人最忌讳摔倒了。
李栓柱朝他点头致谢,然后对着蒋家人严肃道:“你们若还听我的,就把林家哥儿的东西、银子一应还回去,若是不听,那便罢了,以后任何事,都不要再来找我。”
蒋周氏登时面无血色,她惊骇地叫道:“不能这样啊李族叔,还了之后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啊!”
李栓柱纳闷道:“林家哥儿没了那些东西,不也活得好好的?”
蒋周氏的声音猝然中止,如同一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
“若是想要文良回家种田,那就继续闹吧。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说完,他拄着拐杖,在李家族人的护送下,步履蹒跚地离开。
蒋家靠山走了,也带走了最后一丝希望。他们无力阻拦,更不敢阻拦,无论何时,蒋文良永远是他们的死穴。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众人奔进家中,搬床的搬床,搬柜子的搬柜子,更有甚者,跑到厨房里,看见米面菜蔬,全部扫荡一空,说是要帮着还给林家。
趁蒋家众人乱作一团时,一个老光棍带头钻入蒋周氏的卧房,撬开柜子的银锁,搜出了两张五十两银票并些许碎银子,现场的村民立时惊得目瞪口呆。
蒋家都这么有钱了,还整天在村里哭穷,呸,真黑心!众人登时搜刮地更厉害了。
蒋周氏见状睚眦欲裂,那可都是文良给她的银子啊,不全是林家的!可惜这个时候,没人在乎她的辩解,试图抵抗的蒋家人也被推到地上,绝望之下,蒋周氏气晕了过去。
顾二婶漠然得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后面的事情林清和就不清楚了,他被顾二婶打发回去,接收那些器具,看看是否有缺漏,先登记在册,之后再去索要赔偿。
好在蒋家虽觉器具精巧,却不知木料究竟作价几何,便不曾想过卖掉。因此,林霁初当年费心置办的家具,才得以保全。
事后,顾二婶递给他一张五十两银票,林清和诧异,怎么数量多了?谁知,顾二婶轻描淡写解释道:“具体多少粮食,估计他们也记不清了,我就做主,折成二十两,算作粮价,以及你这几年替他们做事的工钱。”
林清和顿时佩服地五体投地,能从蒋家手里抠银子,婶婶真威武!
他本想着,要回三十两就不错了,没想到多了二十两的“利息”。乡下人家,一年到头,也就能攒个三五两。
蒋家怎么突然变老实了?林清和觉得很不可思议。
蒋家众人:骂谁老实呢?我们倒是不想给,可剩下的银子靠谁讨回呢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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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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