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雅说的话似乎有些出于谢仙彦的预料。

谢仙彦停下来站在李长雅旁边，抱着他怀中的那柄古剑。他没有说话，只是火光烛照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炙热许多。

有一个修炼冰系功法的修士拿剑在旁边，李长雅感觉并不好，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压迫感。

“抚梦仙，请跟上在下。”

谢染冰走在前面，留给李长雅一个清瘦挺直的背影。

李长雅心里安慰自己问题不大，安静如鸡地跟在谢染冰身后。

但属于李长雅这个角色的花式剧情杀，她不得不面临后面的杀机四伏。李长雅得靠谢仙彦撑过去。于是她又开口道：

“谢染冰，你把我抓来当人质，没有用的。”

“像在世仙这样的人物，不会因一个无用之人的下落，而改变他精心布局的计划。”

谢仙彦此时终于开口：“抚梦仙，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长雅见对方理睬自己，徐徐答之：

“我在说，你为何要抓我的原因。”

李长雅认为自己有先知剧情的筹码在手，还使唤不来一个谢染冰吗？

她笑着继续说：

“谢染冰，你想救正被困在夫华仙宗的庸钧圣人，你的师……”

咔嚓咔嚓——

话未说完，庙宇的空间瞬间凝固。

冰冷入骨的剑气不断攀升，一股灵气以少年为中心瞬间扩散辐射，凝结正燃烧的火焰，整个庙宇都结上了一层冰。

只有二人站立的地方尚且无事。

无形的压迫感从少年那身处黑夜底下清瘦的剪影中溢散出来。他不过站在那里，却让李长雅压抑不堪，甚至几乎要腿软得跪下来，臣服于他。

李长雅慢慢后退，想距离少年远一点，再远一点。结冰的地面很是光滑，她周身没有能用以支撑的东西。

她滑倒之际，少年仍伫立在原地。

他……要杀了我？

面对如此变故，李长雅终于意识过来，为何谢染冰对她的话会产生如此令人恐惧的反应。

作为打遍剧情相当于拥有上帝视角的她，知道这个幸秘很合理。但作为在世仙最废物的子嗣，根本不可能知道。

假使李长雅真的知道，只会有两种情况。要么是被在世仙当作了棋子，要么是无论谁知道，在世仙都会镇杀庸钧。

在剧情线最初的时间点上，世人所知道的皆是庸钧圣人和在世仙二位好友，于夫华仙宗论道数载。

在世仙要杀庸钧，说出来，恐怕连庸钧圣人自己都不相信。

谢染冰作为庸钧圣人的弟子，一向风清月明，为人坦荡，却将自己抓来当人质威胁在世仙。

看来，他所知道的确凿的秘密，足以令他相信在世仙意图弑杀他师父。

大事不妙……

李长雅感受着地面的冰冷，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

此时谢染冰转过了身，仍抱着那柄绷带缠绕的剑，他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现出银色的冷光，不掩其中的杀意，朝着李长雅走来：

“你怎么知道？”

容颜俊美的少年居高临下，他白睫下的双眼冰冷，毫无属于人的生气，望着李长雅。

浑身冰冷的李长雅思维没有凝固，她正无比清醒。

既然她已经说出这些话，后悔或是找补已经无用，哪怕是卑躬屈膝，她也必须维持自己所营造的人设。

李长雅顶着谢染冰的眼神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裙，抬眼试图平视对方：

“谢染冰，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这种灵力低下的废物，在世仙又怎么会让我知道他的计划，坏他好事呢？”

说着，李长雅迈了几步，离谢染冰更近：

“不过相比作为在世仙子嗣的我，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可是庸钧圣人的徒弟。”

……

寺庙内的冰层不再继续凝结。

知道这件事的人大抵只能是在世仙以及他最器重的几位徒弟，李长雅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谢染冰的银眸恢复了几分生气，却仍是盯着眼前清理衣衫上冰渣子的少女，漆黑的夜不能阻挡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在下不懂浮梦仙的话是何意。”

四目相对，他渐渐收回灵力，火堆的火苗尚在，又开始噼里啪啦地烧起来。

只是湿了的柴火虽能使用，但冒出呛人的烟雾。

寒意退去，李长雅心中长舒一口气，坐在火堆旁取暖。

“咳咳……你不懂？”

李长雅本想一直抬头注视他，还是抬得她脖子有些酸。于是她低头把目光放在柴火上，自顾自开口：

“在世仙和庸钧圣人相识于微末，他们在菩提树下论其道，鉴日月更替，悟星辰轮转。二人许约，有朝一日若其中一人证得大道，定要相助另一人。”

“世人皆知此情谊，叹此乃世庸之谊，从而衍生出论道大会。”

“而谢染冰你贵为庸钧圣人最喜爱的弟子，我自然好奇究竟是谁的话能让你相信在世仙会对你师父下手，这不难懂吧。”

听着对方的话，谢染冰抱剑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

他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变了。

从昏迷，到苏醒，再到知晓自己的身份，对方的态度转变看很多次。

细致入微的灵气使他能够察觉到这位神色镇定的浮梦仙灵气极为活跃，四处乱窜，足以证明她并不像外表显露出来的那样平静。

愚笨、天赋平庸、灵力低下……

传言中的人和眼前的人截然不同，通过道听途说所塑造的女子形象不再可信。他无法确定眼前的浮梦仙究竟知道多少，知道多深，他不能用师父的命作赌。

看着沉默不语、气息收敛的谢染冰，李长雅的内心彻底平复。

“你不能杀我，也绝不能杀我。一旦我死了，在世仙便刚好拥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李长雅得寸进尺，距离他更近了。

谢染冰用灵气凝出一道冰锥，横在二人中间，示意李长雅保持距离。

只是见到她没有停止脚步，任由冰锥划过她脆弱的脖颈，她的食指抵在冰锥最锋利的尖端，直至整个人贴近，竟露出了笑容。

“收起来吧，你不能杀我。”

她仰头，笑得愈发灿烂。

刺骨的寒气倾泻而出，这一刻，李长雅感觉自己被一点点被冻住，从皮肤到血液，到心脏，瞬间成了一座冰雕。

下一秒，真切的幻觉消失。眼前的少年仍抱着剑，那道冰锥融化成水，落了一些在李长雅的掌心。

死亡和冰冻的感觉对李长雅来说并不好受，或许她不用这么嚣张，在少年的面前好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决定以这样的人设活着，能极大程度地方便了自己透露剧情，让自己活下来。

“谢染冰，做不到的事非要去做，就会显得可笑。我们谈谈，我能帮你。”

在《戮仙记》的剧情中，实际上，在世仙因为李长雅的死确实勃然大怒，问罪妄仙圣地——仅一夜之间，繁华无比的妄仙圣地沦落成了一处诡异不止的禁地。

至于谢染冰，在世仙遵守庸钧临死前的请求，没有追究。

李长雅这个角色的死活，一看谢染冰，二看在世仙是否在乎她。

现在她不是玩家，没有外挂，不能存档，没有重来的选项。熟知戮仙记的剧情和人物则是她最大的底牌，但更容易让她处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不再是游戏，她不能任何微小的错误，不能认为自己是穿越者而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谢染冰垂眼，凝出一个圆滚滚的雪球。

李长雅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很好，正跳得火热。

“浮梦仙，在下冒犯了。”

“怎……”

“砰！”

一声巨响，没反应过来的李长雅顺势昏倒在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