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玄

或许是因为与回鹘的战事即将结束,圣人下定决心好好热闹一番,这才办了荔枝宴,底下的人揣摩圣意,便也十分尽心。

岭南的荔枝刚刚送来神都,荔枝宴便已经筹备齐全,再加上一道送来的鲥鱼,圣人便命人烹调好供宴上众人享用。

除了荔枝,鲥鱼难得,除却宴上的,送来的余下的大头自然归了圣人,不过其余的也能与宗室分一分,就比如太子也能得一桶,不过梁王府与魏王府却是各得一桶,从这方面两府看上去是更得圣心些。

至于云皎与云绮,虽没有分得鲥鱼,却也有荔枝送来,只是云皎最近怏怏不乐,就是吃了荔枝也尝不出什么味道。

至于上阳宫举办的荔枝宴,又不好推了,两姊妹也不过穿戴整齐前去赴宴,易清容这次负责此事,自然十分上心,就连席间饮的都是荔枝清酿与荔枝酒,其余菜色也皆是以荔枝入馔。

可惜云皎依旧提不起兴致,饮了两盏清酿,借口自己要换衣裳便离了席,她没带窈娘与宫人随意漫步在宫中,只觉胸中有一口气出不来似的。

她停在一株琼花树前,宫中的琼花自然生得好,花瓣硕大又白如雪,她舍不得对琼花下手,便去揪琼花树的叶子。

就这样揪了一阵,只听见一声轻笑,“别揪了,再这样下去,这树都要教你揪秃了。”

树后面缓步出来穿着澜衫的谢四郎,或许是为了装风雅,谢四郎手上还持着一把折扇。

他这样一说,云皎到底停了手,只是她也没了往日与谢四逗趣的心,将那些琼花叶子丢入池中后便默然不语。

谢四郎奇道:“这是怎么了?”云皎不想搭理他,便侧过身不同他说话,谢四反而有些锲而不舍,“你不光揪叶子,连话也不敢说了?”

云皎闻言一时生气道:“你才不敢说话呢!你不在宴上跑出来做什么?”

谢四郎摇了摇折扇,“宴上无聊我便寻了个借口出来,你又不肯说话,也没个因由,我当你吓着了嘛,是同你姐姐吵架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云皎只觉得他连安慰人都不会,心中愈发气恼,只是她也知道又不是他的错,只能喟然长叹一声,“没有谁欺负我,只是我担心三姊。”她为瑞王求情那些谢四郎自然不能知道,她只能说得含糊些。

谢四郎便道:“便是再担忧,也不至于伤了自己。”谢四知道恐怕还有些旁的他不能知道的原因。

“我知晓了。”云皎点点头,却见谢四郎足尖轻点,摘下朵碗口大的雪白琼花递给她,“拿去,不要再揪叶子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谢四郎并不敢看她的脸,他总疑心那一树琼花恐怕也没有比得过她面容的。

云皎似是有些惊讶,踌躇了一下方才接过那朵琼花,好生藏在袖中怕人瞧出端倪。

云皎回去时,已重新打点好精神,窈娘见状也松了一口气,云绮也是见她如往日般无虞,放心了些。

至于那枝琼花,被放在案上的青瓷瓶里,不过几日便凋谢了。

*

王宣此前都并未怎么正式见过李云绮,今次荔枝宴上总算一睹芳容,也算是美人,何况又是太子之女,他心中的想头自然就更多了。

只是他也知道求李云翊是不成了,不过他又想起另一个人,或许求一求这人自己还有机会。

所以当他递上帖子拜见易清玄时,易清玄倒也并不意外。

易清玄比易清容还要小上一岁,易府的子女昌盛,排到他时已经行六,于是易清容便称他六郎。

二人一同任职控鹤府,易清容是府监,他便只比他低一阶官职。

如今的易府是重新修葺过的,易清玄本人自诩风雅,便将府上修的如世家大族的府邸般,又多栽种奇花异草。

王宣前去拜见时,易清玄正在水榭纳凉,旁边摆放着一人高的冰鉴,而一旁的侍女正跪坐着剥荔枝壳,玉盘上已摆了一盘,易清玄却未动。

王宣如今还没有官身,看见易清玄自然要行礼,只是行完礼却听他道:“这不是王大郎么?正好快来尝尝这荔枝。”说完他还朝对方招了招手。

王宣忍着心中屈辱上前,拿起玉盘上晶莹剔透的荔枝一颗一颗送入口中,易清玄未曾叫停,王宣也不敢停,只是这荔枝虽然好,吃多了也觉得甜腻。

等他将玉盘里的荔枝一气吃了大半,易清玄方才道:“这荔枝啊虽然好,不过吃多了也觉得腻味,王大郎可喜欢?”语调十分慵懒。

王宣点了点头,强压下胃中不适,方才道:“自然是十分甘甜,多谢易相公赏赐。”

易清玄便轻笑了一声,“那就好,不过恐怕王大郎还有旁的事情罢。”说完一旁侍女立刻低头无声退出水榭。

“瞒不住相公,实在是有件事某做不了主,这才前来相求。”王宣将姿态放低,他知道易府这两兄弟都爱被人捧着。

果然,易清玄便道:“说罢。”

王宣便殷切道:“荔枝宴上某见了安平郡主一面,自此辗转反侧,只是某知道自己如今无功名在身,贸然求娶也怕唐突郡主。”

易清玄面上点点头,心中却想,王宣怕是书读傻了,客套话真多。

“原来是为着这事,这倒不难,只是这样于我有什么好处?”易清玄打了个呵欠,冷冷望着他。

“王家有一尊佛像,乃是由玄奘法师亲自开过光的神物,若是相公愿意,明日便可以送至府上。”王宣道。

易清玄这才来了点兴致,“哦?既然如此你这忙我便帮了,只是还要看圣人的意思。”

王宣心中大喜,易清玄肯点头事情便是成了一半,或许是因为佛像缘故,易清玄倒让人好好送了王宣出去。

不过王宣走后,他对着水榭帘幕嗤笑,“蠢货。”

易清容下衙后,由侍女服侍着换了身墨色衣袍,他便问侍女,“六郎呢?”

侍女恭敬答道:“六郎在水榭纳凉,可要将饭摆去那里?”

易清容神色微动,“嗯,再去酒窖寻一坛郎官清过来。”

侍女忙退下去准备,易清容则从容往水榭去,一路上穿花拂柳,只是还未至水榭便听见传来顽笑声。

原来是易清玄在与侍女调笑,那侍女见了他,唇边笑容收敛立刻退出水榭,易清玄则浑不在意,“阿兄来了。”

易清容望向他,自己这个弟弟,实在是放荡不羁,若不是不羁过了头,只怕更讨圣人欢心些。

“六郎,你也该注意些自己的身份。”易清容道。

易清玄便道:“不过是说笑几句罢了,阿兄放心罢,又不是人人都像梁王那般。”

梁王贪花好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敢这般大胆妄议也只有易清玄了。

“对了,今日倒有一件趣事,那王大郎竟然来求我,说是想要求与安平郡主的赐婚,他也不照镜子瞧瞧。”易清玄像是讲笑话般说出来给易清容听。

易清容倒也提起一点兴趣,“怎么?”他虽不喜欢李云绮与李云皎两姊妹,却也明白圣人恐怕绝对不会选王家,估计就是王宣想一心攀高枝。

侍女将酒菜送入水榭,易清玄看着便道:“我先喝一杯酒,再细细告诉阿兄。”

听易清玄说完前因后果,易清玄夹了一箸菜送入口中方才道:“既然如此你还答应他?”

易清玄笑道:“他答应送上佛像,虽不可能在圣人跟前提些什么,不过却可以在太子跟前卖个好。”

易清容却像比他知道更多内情般,“直接告诉魏王世子便好。”

易清玄品出一点暗中的意味道:“好。”

果然第二日王宣便派人将佛像送到了易府,不过却听门房说易清玄并不在府中,于是也不好入府拜见,只细细叮嘱易府的管事这佛像需得好好保管。

等他离开易府时,已开始幻想若是圣人同意了这桩婚事,应当如何,不过他到底想着李云翊不赞同这事,打算等到事成之后再说。

而易清玄本人,已特意去了魏王府寻武思桓,魏王府管事见是易清玄,也不敢怠慢立马请进偏厅,又派小厮飞快去禀报武思桓。

小厮来报时,武思桓停下抚琴的手,他与易清玄并不熟识,不知道他前来所为何事,不过略微整了整衣衫还是前往偏厅。

“魏王世子。”见人来了,易清玄先打了一声招呼,武思桓也只得道:“不知易六郎前来所为何事?”

易清玄看了一眼旁边的侍从,武思桓挥了挥手,等人都退下去他方才开口道:“此事到底关系到您的表亲,干系重大。”

于是又将昨日王宣那番话一五一十说了,武思桓微微皱眉,他知道王宣不可能平白无故动了这些心思,难道是李云绮做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她自然是不屑做这种事情的,何况此事的风格熟悉,倒像那个之前给她出过计策的李云皎所为。

不过他依旧带着些疑惑,李云皎如今不过九岁,就已经会这般玩弄人心的手段了?王宣固然是贪心不足,可她能利用这份弱点,也实在是不可小看。

想到此处,他唇角带了一丝笑意,还真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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