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地农民

杨明心虽然没怎么看过南方大规模的水田,以前参观某个农业大学的农场时,她倒是看过不少小片小片的杂交水稻试验田。

可惜她对杂交水稻的技术一窍不通,只能看着田地感到遗憾。

如果自己穿越之前是个学农的该多好。

田里有几个农人来回走动,照看着田里的情况,杨明心并没有打扰这些农人的意思,只是远远看着。

“小姐,我觉得这附近的稻田都连起来了,成片成片的,应该不会缺粮食的才对啊。”青岫很是费解,“但是你看那几个农人身上穿的衣服,都不知道打了几层补丁,鞋子都烂掉了,怎么会贫穷到这个程度。”

昨天在江宁城中调研的时候,她们去过了几家非常售卖最低端布料的布庄,里面的布料都是几十枚铜钱就能扯很多尺的,再加上自己家中织的布,总不至于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穿不起。

自从前朝大运河开通之后,江南一带都是非常著名的富庶之地,却没想到在这富庶之地的百姓居然过成了这个样子。

杨明心叹了口气,抬起头,远远看见了村落中有炊烟升起。

这会确实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走吧,咱们去这个村子里面看看。”杨明心牵着马,领着青岫和芙蕖往前方的村落走去。

临溪村的边上确实有一条溪水,南方的“小溪”与久居长安看到的“小溪”自然不是一回事,这条小溪足足有两米宽,水流很清澈。

小溪上有一座石桥,看上去年代久远,能够看到石桥缝隙中生长出的青苔。

“这里的环境倒是不错。”杨明心环顾四周,这座村落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有临着溪水,村外更是一望无际的水田,哪怕是放在现在都是风景极佳的地方。

青岫和芙蕖都是在长安长大的,对江南的水乡风景也很好奇,于是牵着马跟在后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此时正是午饭的时间,村子里能够闻到柴火焚烧之后冒出的炊烟,村子中间有一口古井,几个小孩在井边的大树下玩耍。

杨明心着重关注了这几个小朋友的穿着,这是几个小男孩,看样子都是四五岁,全都赤着脚,身上的衣服能看出是大人的旧衣服改出来的,都不太合身。

“村子倒是很安静和谐。”杨明心一行人的出现还是引起了几个留在家中的妇人的注意,她们先是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在发现三人都是女性时,看上去放心了不少,甚至有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人走过来搭话了。

“几位贵人,不知道来我们村子有什么事情啊。”那妇女满脸堆笑地对着杨明心说道。

这年头能够骑马出行的非富即贵,寻常人家别说买不起了,甚至根本没有资格买马骑。

杨明心今日打扮的比较低调,但是在这位农村妇女的眼中,能够穿戴成这样,其实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从她的眼中读到了这样的信息之后,杨明心非常客气地说道,“这位嫂子,我和我两个妹妹都是随着家里从长安来的,听闻江宁城附近的景致很不错,就在附近随便看看,这不是到了中午有些口渴,这才到村子里讨口水喝。”

“我们江宁风景确实很好,几位姑娘不如来我家歇歇脚。”中年妇人很热情的将她们领进了自己家中。

青岫和芙蕖在杨明心的眼神威胁之下,勉强接受了自己妹妹的身份,跟在她身后进了这位自我介绍姓常的妇人家中。

这是一户很平常的江南人家,用篱笆圈起的一座小院,院内两间简陋的房屋。

常大嫂从灶台边上端了壶出来,给三人各自倒了一杯水。

杨明心确实有些渴了,于是端着陈旧的茶杯一饮而尽,喝完才觉得这水的味道奇奇怪怪,但又不像是生水,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拉肚子。

青岫和芙蕖都不动声色的喝了,然后等着杨明心开口说话。

“大嫂,您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吗?”杨明心的目光从屋内扫过,大概看了看她家里的陈设。

总的来说,这间屋子突出了一个一览无余,能够看出他们现在坐着的位置算是堂屋,隔着一道破旧的门框,上面挂着帘子,里面是常家两夫妻的卧房,边上的另一间屋子大概就是他们子女的住处。

堂屋之中除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之外就没有其他东西了,这说明他们家中应该就是四口人,堂屋靠墙的木柜子上摆着两个黑色的木质灵位,远远看着像是写着家严和家慈,看来这家的老人已经不在人世,那么她家的四口人大约就是夫妻两个和两个孩子。

常大嫂在杨明心对面坐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桌子,一边说道,“这会儿就我一个人在,我男人去田里上工了,两个小子都在城里做学徒,十多天才回来一趟呢。”

“哦,是村子外边那些水田吧,”杨明心故作好奇地问道,“您家这样的水田有多少亩啊,是不是也日日都要去地里除杂草?”

常大嫂抬起头看着她,然后笑着说道,“差点忘了你们是从长安来的先前没见过水田,水田里也有杂草,自然是要除的,不过我家里哪还有什么田地,我男人是去给林员外家的地里干活的。”

林员外?杨明心对这个姓氏很敏感,于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您家里为什么会没有田地呢,”她露出了非常不解的神情,“我们刚刚一路过来的时候,见到外面的水田一望无际,难道不是你们村里的吗?”

她趁这个时候观察了一下常大嫂的表情,看出她笑的很勉强,神情中也带着几分苦涩,想必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诶,你们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这是,”常大嫂原本有些犹豫,大约是知道她们不是本地人,说了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于是只当诉苦,没有过多隐瞒,说道,“我们家先前也是有土地的,只是现在没了而已。”

杨明心其实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没说什么,只是等着常大嫂慢慢诉说。

“大约是三年之前,林员外在我们隔壁村子附近修了府邸,然后买了些田地,当时大伙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后来林员外看上了邻村张家的十几亩水田,想要低价买走,但是张家不愿意卖给他,结果不久之后张家就遭了灾,半夜里一家人被一伙山匪杀的干干净净,那十几亩水田就被县衙收走了,之后底价卖给了林员外。”常大嫂说着,神情越发沉重起来,“当时邻村的人都说,张家七口人就是被林员外的手下蒙了面生生给打死的!”

青岫长大了嘴,没忍住开口道,“他们就这么明目张胆吗?!”

杨明心扯了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别再说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容易让常大嫂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怕是很难说清楚之后发生的事情。

常大嫂苦笑着开口,“林员外是林司户的堂弟,林家是我们江宁最大的家族,我们这些普通的农户,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之后邻村的土地就被林员外全都买走了,他雇了那些没了地的人家的男人们去林家的田里干活,给的粮食并不多,还总有克扣,可若是不去种地,连那一口粮食都没有,全家都只能等着饿死。”

杨明心沉默,其实这种情况,在古代的历史上非常多见,而且一般到了一个王朝的中晚期,这种情况还会加剧,直到最后大量失去了土地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农民忍无可忍,在一些人的带领之下揭竿而起。

他们举义最初的目的也很简单,只是希望能有田地,能够吃上饱饭而已。

可历史就在这样的举义——成功——新王朝建立——中后期农民再次失去土地——举义中循环着,按照现代的说法,这就是制度的局限性。

“邻村遭了殃之后,就轮到了我们村,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把地低价卖给林家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家里原本的七八亩水田全都卖掉了,我男人如今在林家的田里干活,勉强正些口粮,却只够我们两口子吃,我那两个小子只能去城里给人做学徒,勉强混口饭吃。”常大嫂说完,眼角掉出几颗泪来,想必是家里的两个孩子做学徒过得也不好。

“大嫂您别哭了,像你们村子这样的情况,在江宁城多吗?”杨明心安抚了一句之后问道,“若是有别的活计能够让你们家里吃饱饭,你们愿意去做吗?”

常大嫂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先是回答了杨明心的问题,“江宁城里像是我们村子这样的情况是很多的,当地的几个大家族几乎将整个江宁的土地都买走了。”说完之后,她才有些疑惑的问道,“只是不知贵人说的是什么活计,像我们这些村子里,男的只会种庄稼,女的也就能养养蚕织点布,实在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去城里做伙计人家都嫌弃我们村里人手脚粗笨,不愿意要我们。”

杨明心想了想,给这位常大嫂留下了一块自己随身的手帕,说道,“您明日若是有空,就来拿着这个来江宁城外的平阳公主别苑找我,到时候我跟您详细说说。”

看着常大嫂茫然的神色,杨明心叹了口气,带着青岫和芙蕖告辞离开了。

骑马走在村外的路上,青岫和芙蕖再看到这些水田的时候,心情多少有些低落。

“怎么,去了常大嫂家后,觉得心里难受?”杨明心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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