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

“为什么偏偏是这么个小丫头？”

“嘘，不要被长者们听到了，会没命的。”

窃窃私语在粗陋的大厅之中蔓延开了，挑高的穹顶上矿灯亮起，四周的灯火不足以照亮这片空旷的地方，昏暗之中的“人群”随着灯光的亮起，停止了闲话，中央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

穿着丝绸白裙的黑发女孩从道路尽头出现，看起来约莫只有十六七岁，模样秀美，最惹人注意的是她灰色的瞳孔，里面有金色的碎光，仿佛被嵌入了晶体，眼神虚焦，似乎看不见。

她的出现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像一只误入了异型族巢穴的小白兔。但在其身后，有着足足八名皮肤黝黑的护卫，他们手臂和大腿上都生出了利刃形状的骨刺，肌肉虬结如铁塔一般。

跟在这八名护卫之后的是各异型族的首领和长者，两百年过去，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和平地聚在一起。

“大人，请就坐。”

说话之人在场的异型族都认识，那是高阶虫族的一名长者，也是他们族群的“引路人”，这会他恭敬对待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停在正中的女孩。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见她颔首，长者才小心扶着她入座。

“诸位请坐。”女孩柔柔开口，悦耳的声音让附近的异型族精神一振。

待到她话音落下，平日里那些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才纷纷落座，场中的又多了一些窃窃私语。

各族群的首领像约好了一般，都看向了坐在首位的女孩。

“各位，别来无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吧。”女孩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话语中却透着荒凉与沧桑，与她年轻的面容极为不符。

现场仍然一片寂静，虫族的长者在得到她的首肯之后方才开口：

“诸位，我们的使徒大人今日终于归来，”他毕恭毕敬地说，但被称为“使徒”的女孩似乎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目光虚虚地看向远方。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便被她抬手制止：

“没关系，罗图，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大约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使徒”两个字落下，小声的议论陡然变成了喧闹。

对于异型族来说，这个称呼太过遥远，也只有长者这种级别的老人，才真正清楚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大多数族人也只是把她当成了遥远的传说。

传说中，使徒作为异形族的先驱者，有着漫长的生命和高等的智慧，他们似乎可以窥见处于宇宙深处的真理。在使徒存在的年代，异型族空前的团结。

直到几百年前，最后一位使徒神秘消失，异型族才开始了漫长的分裂状态，有一部分被人类同化，其余都隐匿在各个星系之间。

“您是说这个姑娘是消失了几百年的使徒大人？”

不止一个人想知道这个问题，顿时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女孩看起来太像个脆弱的纸娃娃，在场的任何一人似乎都可以将其撕碎。

长者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示意让其中一名护卫上前，他手里的六棱尖刺在一瞬间穿透了那名高大护卫的小臂，拔出来时还带着血肉，瞬间血流如注。

不过那人一声不吭，只是沉默着看着，好像被洞穿的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然而很快，护卫手臂被洞穿留下的血洞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甚至连血痂都没有留下。

这种高速的愈合，就算是他们当中最强悍者，都没有办法做到。

“使徒已经赐福于他。”虫族长者收起了六棱刺，然后冲着女孩的方向微微弯腰。

女孩没有说话，灰色的眼瞳却扫过坐下的十二人的脸，虚无的目光却让他们感受到了压力，密密麻麻的冷汗沿着脊骨生出。

而这种精神层面的威压似乎不仅仅是针对十二首领，所有异型族都感觉到脑海深处的精神力产生了共鸣。

火苗在他们心中被点燃，异形的身躯陆续站起身来，朝着女孩的方向深深弯下腰，低下了自己骄傲的头颅。

“我们要追随使徒，取回我们目光所及之处！”

罗图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激动与蛊惑，狂热在这宇宙的角落里被悄悄点燃，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出几亿光年。

格陵兰小镇位于中央星系的边陲，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观吸引游客，一直不温不火地发展着。在前线和平的时候会有公共交通来往，却在近些年因为发现了稀有的矿产，成为了中央星的重点开发地区。

流行脑炎爆发以来，交通运输暂时被切断，只有军用的运输机可以到达。

格陵兰小镇位于中央星系北方小行星上，是个普通的中转镇，常年气候严寒使得平日里来旅游的人也不多。不过一年前距离这里一光年外的边缘星系带发现了丰富的聚合矿产资源，这里也转化成了热闹的工业小镇。

前线的紧张形势并没有影响这个边陲小镇，乔晨熙很快找到了星际航班的信息，时景巍对她的这趟出行充满了担忧，但他的身份实在是处于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在大众的关注之下，董事会也再三叮嘱他不要离开中央星。无奈他只能放弃了一起前往格陵兰小镇的想法。

“放心，我去看看，在千星节开始之前我会回来的。”

看着在书房踱步，显得有些焦躁的时景巍，乔晨熙不禁莞尔。相比之下，时炀可要比他父亲要冷静许多，还帮她整理了一些东西，然后静静等着夸奖。

然后他获得了落在脸颊上的一个亲吻，以及旁边时景巍略带羡慕的眼神。

乔晨熙看了看停下来的时大总裁，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主动走过去拥抱了一下他。

“我很快回来。”她说。

等到人完全消失在门外，时景巍才猛然想起自己应该送她去车站的，只不过那个拥抱太突然，又转瞬即逝，他的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沐浴露的木质香味——以前他从未注意过家里洗漱用品的气味。

“爸爸，你看起来很开心。”时炀突然说道。

时景巍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孩眼睛眨了眨，一副伶俐的模样，谁能想到他在大不久之前还是个连出房间都很抗拒的自闭症儿童？

“是的，我很高兴。”他说。

乔晨熙也并没有打算一个人，她联系了娜斯卡，准备雇佣她们兄妹俩陪自己走一趟，不巧瑞瑞恰好有了别的任务，只有娜斯卡有空。

刚下航班，寒风就夹杂着冰雪的气息吹得两个人一激灵，这地方作为新诞生的工业小镇，看来恒温系统还没有全面装配。

“这也太冷了吧。”娜斯卡小声嘟囔。

穿过廊桥外面一片雪白，还有洋洋洒洒的雪花飘下来，实际温度显示的为零下十度，两人连忙调整了纳米着装的体感温度。

根据邮箱中指示的地方，他们在地图上找到了东正街。

这里原本是信仰者的聚集地，但随着宇宙时代的到来，原本的信仰也随之崩塌，东正街逐渐荒凉，只剩下了流浪者。

显示门派的屏幕忽明忽暗，乔晨熙二人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三位数的门牌。

“165……”她的脚步停在了这一户前，破败的围墙后似乎有人影，但原本应该是166号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那人不会耍你吧？”娜斯卡环顾四周，除了几块废铁和墙上的破洞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不会，这地方应该有些线索。”

虽然不知道是谁拐着弯把信息送到她手里，并且还设置了自动删除，不会只为了让她来这边陲小镇一日游。

“分开找找吧。”乔晨熙看着分外荒凉的街道说。

正在这时，165的大门打开了一条门缝，里面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张有些脏兮兮的小脸，正警惕地看着刚要转身离开的乔晨熙。

他没有说话，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

见有人，乔晨熙尝试着向他搭话：“你好，166号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没有回答，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听见了“教堂”两个字。

小孩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大人发现，另一张警惕地脸出现在门边，一把抓住小孩没入了黑暗中，破旧的门发出了砰的一声。

166号的建筑几乎已经看不见原貌，乔晨熙在周围转了转，废墟里有几个十字架，印证了小孩的说法。

“娜斯卡，我们可能得捡会垃圾了。”她在语音频道中说道。

有机械臂的帮助，她们很快清空了一小块地方，一些彩色的砖块裸露出来，依稀还能看见上面绘制的圣母天使像。

“这教堂之前一定很漂亮。”娜斯卡捡起一块碎片感叹道，“我们这次出来的任务该不会就是清理这块废墟吧？那你给的佣金可有点高了。”

“当然不是，我在找有关我妹妹的线索。”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向废墟深处探索。除了彩绘的砖石以外，逐渐出现了一些金属制品，看起来这个教堂武装齐全。

乔晨熙停了下来，她刚刚在碎砖块中找到了几颗属于军队的老式子弹。

“娜斯卡。”她喊了一声,“先停一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