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余袅侧头看去，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男子转过椅子跨坐在上面，下巴搁在椅背上，问她：“有什么事？”
他换了身墨色云纹深衣，长发披散在脑后，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心下一沉，李余袅不抱希望道：“你能看到我？”
“可以。”
不是兄弟，合着之前我跟在蒙面人身后进来你是装的没看到我呗？李余袅无语望天，她这画皮鬼当得也太有存在感了吧。
男子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冰柱，“你是来找那些东西的？”
什么那些东西？李余袅皱起眉：“那是一个个赤子，一个个生命。”
“被人丢弃，无人需要，带着目的降生，算不上完整的生命。”
男子垂下眼，嘴角勾起似乎笑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什么话？”李余袅加重了语气：“只要降生在世界上就算是完整的生命，不用其他人下定义。”
“有意思，”男子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呢？你算完整的生命吗？”
李余袅仰起头：“当然算。”
“哈哈......”男人轻笑出声。他的笑容十分僵硬，嘴角夸张地咧开，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整张脸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的笑声回荡在山洞里，空灵得有些渗人。
不想要继续这类哲学话题，李余袅敲敲系统：“我知道你在，这光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办法解开？”
脑海里传来一声叹气，接着系统的机械音响起：“锁灵阵。”
李余袅眯眼：“你刚是不是叹气了？”
系统：“没有。”
“我听到了。”
“宿主，系统没有人类的情感。”
懒得纠结，李余袅就前一个问题道：“有没有脱离锁灵阵束缚的办法？”
“只有击破阵眼或停止阵法运行。”系统沉默了一会，没忍住：“所以宿主为什么要踩上去？”
李余袅：“......”没见过阵法好奇嘛。
说到阵眼，难道是那十根冰柱子？
系统：“非也，阵眼不一定在法阵中，宿主可以回忆一下阵法启动的时候周围的动静。”
哪有其它动静，就一人一鬼在这呢，李余袅的视线落在男子身上。
恰好男子也笑够了，脸上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垂着眼睫道：“被丢弃的孩子哪里有生命的概念，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大多被丢下的一刻就摔死或饿死，即使侥幸活下来，他们的人生也由不得自己。”
李余袅不吃这套。“这就是你买卖、虐待赤子的原因？”
被丢下的婴孩固然可怜，但对其的怜悯不能作为贩子买卖婴孩的借口。
“不。”男子撇开眼，“我只是给了他们换一种生存形式的选择。”
“好一个给赤子做选择，你让他们选了吗？”
李余袅觉得他的话荒唐得可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自诩正义的清道夫和恶魔有什么区别？
“身负怨气才能化鬼。”男子的手点在木椅上发出闷闷的敲击声，“我为什么要让他们选？做出决定的是他们的亲人。”
系统冒出头说：“宿主，他在cpu你。”
“是pua......你下去。”
他说的李余袅一个字不信，若是她没有见过抛婴山洞下的平安扣，没有进金钟国梦里套话，说不定她会被他说动。可明明是他告知这里的人有鬼存在，教授他们养鬼，导致这些人为此不择手段，甚至将手伸向了血亲。
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
李余袅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嘴里发出底气不足的声音：“是这样？因为被亲人抛弃产生怨气，所以化鬼报复抛弃他们的人？”
“多有意思。”男子眸色深深，“是人的时候被抛弃，死去成鬼了又迫不及待接回。”
他的指甲不自觉在木椅上滑动，发出细碎的刮削声，李余袅看到他手心里捏着什么东西。
“是那个吗？”她赶紧问系统。
系统：“不造啊。”
“......”要你何用。
不管了，先拿到试试。
趁他还在出神，李余袅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石头——是她在鬼市上捡的，把手背到身后对着男子甩了过去，嘴上也及时喊道：“小心！”
期待他能顺手接住，连同手里的东西一起扔回来。
没想到，男子听到她的声音后呆呆抬起头，那颗石头“啪”一下砸到他额头上，立马肿起一个大包。
“......”
男子颤抖着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包，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余袅：“......”不是哥们，你一脸反派样结果是个脆皮？
她问系统：“他装的？”
系统：“不造啊。”
得，李余袅决定自己想办法。
男子晕过去的时候手掌摊开，手心里的东西露了出来，是一个小木雕。
怎么拿到木雕呢？李余袅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石头，拿起一颗瞄准木雕扔了过去。
失了准头，石头打在男子下颔上，男子无意识拧眉，被打到的下颔处红了一大片。
李余袅捂住嘴，倾身观察了一会男子，发现他依旧昏迷着，放心地拿起了下一颗石头。
一刻钟后。
又一颗石头砸在男子胸上，男子诈尸般弹动了一下。
李余袅撑着腰，看着越来越远的木雕，不死心地又拿起一颗石头。
系统阻止道：“再丢要出人命了。”
“......”李余袅刚要反驳，余光扫过男子青青紫紫的脸，心虚地放下手。
系统问：“你是怎么想的？丢石头的意义在？”
“打到木雕另一端能让木雕往我这边弹。”
系统：“......”什么经典力学。
李余袅丢掉手里剩下的几颗石头，四周看了看说：“现在怎么办？他什么时候能醒？”
系统：“你没丢后面的石头之前估计一会就醒了，丢了后面的石头之后不好说。”
“......”那咋办？
李余袅尝试把脚抽出来，使了劲居然真给她拔出来一点。
系统观察了一下：“咦，阵法力量弱了很多。看来是没有维持供源阵法运转不周了，宿主再试试。”
倒数三个数，猛一把抬起腿，李余袅终于从阵法桎梏中逃出。
法阵吸纳她不少鬼气，李余袅倒在地上恢复了一会，换到鬼身打算出去报官。
经过昏迷的男子，李余袅低身捡起地上的木雕，木雕大概大拇指宽，雕刻成娃娃的样子，娃娃两颊有大团红晕，笑眯眯的，看得人心情都能变好。
她走到门口，身后有男声在呢喃着什么，回头一看，男子无意识蜷缩起来，嘴里模糊道：“不要......不要打我......错了。”
冷眼看了几秒，李余袅轻哼一声，没有再回头。
......
傍晚，官衙前有一女子报官称自己的孩子丢了，细细问来，她曾跟着脚印寻到一处山洞。
众官员多加推脱，最后这事落到一年轻官员的头上。
年轻官员带人前往女子所指山洞查探，很快找到了石门。推开石门，里面空无一人，只中间有十根冰柱。官员命人仔仔细细查过山洞里的每个角度，均无发现。
回头找女子问话，女子却不见人影。其他官员知道后纷纷嘲笑年轻官员，找不到人，年轻官员只好认了栽。
不想几天后，一个接着一个人前来认罪。这些人看上去都不太正常，有的半边肩膀下陷，有的脖子歪到快要断掉，有的明明双腿完好却只能拖在地上爬动......
一一问过，有的人不愿意说实话，有的人倒是诚惶诚恐的道明。原来这些人大都听信“养鬼致富”传言，买卖甚至害死他人或自己的孩子以达到目的。
官府上下皆震，根据多人描述画像寻人，然而过了很久都没有结果。
李余袅没有一直等下去，入梦吓过这些人让他们报官后便离开了。
飘向荣城的路上，脑海里响起获得功德值提醒，李余袅愣了愣，缓缓笑出声。
自上空往下看，绵延的山脉半数隐没于云层里，山下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一派祥和。
与此同时，百里开外的一处府邸。
男子在府前勒马，下马时不知牵扯到哪里，他整个人一抖，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听到府外的动静，立刻有几人提着灯走出来，将他托进了门。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手拿暖手炉的青衣男子走进门，对候在床边的大夫说：“没事了，你先下去。”
大夫匆匆离开，青衣男子走上前，扫过床上人青青紫紫的脸，轻声笑起来。
床上人挣扎着要坐起身，“主子。”
“诸易。”青衣男子也不阻止他，在屋里凳子上坐下，“如何？”
他问得没头没尾，诸易却知晓他的意思。艰难下床时腰腹一痛，诸易白着脸倒下，下巴狠狠磕在地上，他差点没再次痛晕过去。
青衣男子一手撑着头，见此场面脸色冷下来。
诸易哆嗦着手取下靴中小刀，狠心在大腿上划了一道，疼痛刺激下，他的意识清醒了一点。他努力调整跪下的姿势，将头伏在地面。
“一切顺利......只中途有一女鬼搅事......不成大碍。”
他说一句便要停下喘息一声，眼前阵阵发黑。
“哦？”青衣男子摆弄着暖手炉，继续问道：“那女鬼是否鼻翼有颗小痣？”
得到肯定的回答，青衣男子迤迤然离开了充满血腥味的屋子。
诸易松了口气，晕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