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皇城脚下,使臣被伤,有人加害这件本该在京城掀起风波的事儿,却被轻轻放下。

不知大兴是与堵伦如何协商,达成了共识。

最后的传到大众耳里的就是使臣因为误会与人起了冲突,受了伤,伤人恶人也已经深陷牢狱之灾。百姓们顶多感叹一句这恶人竟是有胆伤害使臣大人,便将事情遗忘去谈论其他事情了。

而朝中百官感觉到了其中蹊跷,也不会去做这出头鸟,均默不作声,有不少权高位重的大臣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与右相有关,毕竟右相那日傍晚突然进宫,后来借着惩戒下人的名头,将府中几乎换了遍血。与一直深受陛下爱重的右相有关,他们更加不会对此提出异议,唯有心中暗叹右相作为寒门子弟竟如此得皇恩。

左相心中冷笑,他出身灌右勋贵,又是身为“以左为尊”的左相,竟是让那草莽出身、仗着圣上看重的右相处处制约。

“大人,下官看此事可行啊!”他的心腹刚刚查明事情原委,立马向他献功,想借此扳倒右相。

“好了,住嘴!”他神色变幻莫测,过了许久,才冷哼一声。

“陛下的意思岂是我们能够质疑的。”看着是对他的一个机会,但总让他心中不安,如今右相已经在圣上那留下把柄,现如今朝上,右相一派也不如以往强硬,反而呈现退避三舍之态。按理说该他一家独大之时,他却总有疑虑。

随即,他还对心腹下属敲打了一番,要他们行事莫要张狂。

旭昉这几日四处溜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元帝御书房只等守株待兔了。

他照样趴在软榻上,在稿纸上凭着记忆画前世改良的九连环,状似不经意地一直偷偷往元帝那看,元帝看着他给的想要建厂的方案,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下笔的动作也歪了点,他看着笔下已经毁了的稿纸,心带焦虑地把它揉成了一团。

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服元帝,他虽然已经真正把元帝当做自己的父亲,但是经过随意夺人性命的大理寺一行之后,他也从前几年一直生活的蜜罐中渐渐清醒,跳出自己的身份呢开始反思,他觉得过得幸福,是不是仅仅是因为他是权力获得者?他之前不论是大到可以改变民生的红薯,还是风力水车构造的完成,还是小到让人耳目一新的铅笔、火锅。大家都可以欣然接受,表示震惊,改善生产力,他也可以获得夸赞,甚至在民间有了造神之势。

但是,如果他就这么认为自己有了去触碰得利者的资本,或者去撼动统治者的制度。那等待他的可能就只有被生吃的下场,尽管他知道父亲、兄长会护着他。但也不会容忍他这样的作为,等待他的可能就如历史上无数皇嗣幽禁的下场。历来的变法者,有几个得到善终?而且他也没有那些变法者的魄力与谋算,他只能尽自己所能,一步步走下去。

他撑着小脸,软萌可爱的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见元帝还在翻阅他写的方案,他就觉得心神不宁,不断扯着眼前的稿纸,似乎这样才能缓解一下焦虑。

元帝终于抬头了,见着自己的小七没精打采地趴在软榻上,因为小显得秀气的眉毛随着时不时的皱眉显出倒八字的状态,小脸肉鼓鼓的,唇形生的精致却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白得出奇。看得让人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心疼。

旭昉见元帝终于看完了,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看着身旁的水云胆战心惊,深怕他摔着,嘴里就是。

“哎哟,小主子,可别摔着了。”

他坐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元帝。

元帝失笑,本来打算认真跟幼子说说的想法也被打断,有些好笑地道。

“你先前不是最爱研究那些工匠之事吗?怎么最近转了性子,想要去搞一些什么工艺品了?还有这什么将手工品产量化?”这什么商业之事,哪有讨论的必要?为了不打击幼子,这句话他还是没说。在他看来。只有农业之事,才是治国之本。且经过之前多年战乱,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为了恢复农业生产,他更是制定了重农抑商的国策,才让整个大兴呈现蒸蒸日上的状态。

这些问题他早就想过,所以丝毫没有被问道。他神态天真的眨巴着大眼睛,对元帝道。

“父皇,儿臣看船厂也这样嘛!然后就有大大的船了!小七想,小七喜欢的那些手工品可不可以也这样嘛!如果统一起来,是不是就更多了呀!而且小七想起之前看到的几个工艺品,我们也可以这样嘛!”

“哦?那为什么只招女子呢?这世上哪有女子像男子般做工的道理,女子只要在家中缝补育儿就行。”

旭昉歪了歪脑袋,状似不解的问。

“为什么呀?”他哪能不知道为什么?他趁元帝回答之前,又继续道。

“因为手工艺品多是刺绣这般东西,也适合女子去做嘛!我听二皇兄说沿海那边的外藩人尤其喜欢这些,我就想着可不可以多多生产一些与他国交易,这样,父皇也不用那么节俭了!”

为什么只让女子?因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真想改变“夫权”的压迫,光靠他一人去根本不行,就算他手腕滔天,改变了制度,也只是无效的空文罢了。他也知道,他的想法在现在可谓是格格不入,离经叛道,也不指望一时之间改变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

元帝没想到自己平时节俭的行为被小七看在眼里,还知道心疼自己,心中熨帖。

“堂堂大兴又何必与外藩人交易?”

旭昉被噎了一下,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了想才继续道。

“父皇,你看那番薯,不也是从外藩人手里得来的吗?还有小七喜欢的火锅里的番椒,不也是二哥从外藩带来的吗?那外藩肯定也有不少好东西,他们如此喜爱我大兴这常见的丝绸、刺绣,高价卖给他们,我们又不亏。”他见元帝表情有所松动,立马趁热打铁。

“小七想到番薯就有些伤心。”

元帝果然被他的话又一次吸引,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有些悲伤地垂下了眼,别别扭扭地道。

“小七听二皇兄说之后他派人去问询了,原来番薯在吕宋被视为奇物,一直被吕宋把持着,防止它们流露到其他国家。如果大兴早点知道番薯,那百姓是不是可以过得好一点了。”

元帝也有些动容,但还是道。

“此事可以实施,但要招男子入工。男子肯定比女子做的好些。有了工钱男子还不好找吗?”

旭昉有些急了,他灵光一闪,用手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装作不解地道。

“可是我记得父皇之前说过男子都要耕作传家的,要是开了这样的先例,万一男子都去学这些了怎么办呀。”他苦恼地揪自己的头发。

“小七想可不可以像上次太子哥哥那样,先在京城附近试试。我看那些个女子也有手有脚,对那些特别贫困的家里,要是女子也出来劳作了,生活不就改善了嘛!”

元帝想起进年来才稍稍好点的劳动人口,心有所动。若是让女子也出来劳作,岂不是又一大生产力?他尽管不认同这一观点,但是还是有点心动。

旭昉见父皇若有所思,“哼哧哼哧”地就往元帝那跑,趴在元帝腿上,仰着头只看见父皇的下颚线,深刻又清晰,像是吐露自己思考了很久的疑问,看着元帝就道。

“父皇,上次三姐跟我讲嘉阳姐姐以后可能就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为什么呀?一个人怎么过呀,连孩子也没有。”他转了转头,又追问道。

“那是不是有很多这样的女子,都不用生孩子啊。”

提到这,元帝又皱了下眉,想到大兴刚立的时候,经历多年混战,人口较前朝简直锐减了一半还多。田野都因为没人耕作而荒废,之前战争激烈的地方,甚至已经成了“千里无鸡鸣”的残破之地。

尽管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但人口数量还是不容乐观。再鼓励婚嫁的同时,若是鼓励“寡妇”再嫁呢?

尽管冒出的这个念头让他心里不舒服得很,但还是开始思考这一可行性。

旭昉只见元帝下颚有点紧绷,知道他陷入思考中,也不急着打扰了,而是乖乖地趴在父皇的腿上,他能感受到从父亲身上传来的热量,元帝身上的刺绣有些扎人,但他还是拿自己的脸下意识地去蹭。

没想到,元帝突然看向了他,不带表情地俯视他。

他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见元帝的语气罕见地透出冰寒。

“小七,我知晓你给永安去了信,虽然你也还是给你其他皇姐们也都去了信。但你之后又派人去了嘉阳府上,朕之后又派了御医前去,说是腿伤居然已经没有大碍了,太子近日也向朕表达过人口紧缺的困扰,还特地跟朕说了想放那郭氏一命?还有更多的,朕就不说了,嗯?”

旭昉后背冷汗直冒,手也渐渐变得冰凉。元帝的眼神就像在他身上切割,一片片,让他不寒而栗。他渐渐从元帝身上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说他看不下去那些女子那么惨?说他做梦梦见女鬼索命?要真那么说,才有问题吧。

元帝见幼子小脸变得比以往更白,越发显现出病态的苍白。终于收了气势,有些叹息道。

“虽然朕不知你如此做是何意,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来跟父皇商量呢?”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有些不安地站在原地。

元帝牵住他的手,只感觉触碰的是块寒玉,冰冷无比。心中有的怀疑、愤怒就一点点浇熄,只剩下无奈。

旭昉只感觉到了父皇手上炙热的温度,紧紧握着他,任他如何想抽手都不成。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站在原地,眼泪就这样一颗颗从眼眶中滑落。

为他的感动,为他的不安,为他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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